自己的孙子自是千好万好的,都是别人带坏的,可不得下人遭殃。
    这个锅,在座的可就是谁都不愿意背了。
    太孙吴算是了解自己那个皇帝祖父的,提笔之中便显得十分恭敬及对此事的颇为无措,将一切要与自己祖父做主,只在末尾微微提了提自己的看法,觉得这已经到了事涉三六九关的地步,然而具体如何,最终还是由皇帝定夺。
    就是心中抱怨自家皇帝祖父当另挑一人来三关掌军这种腹诽,太孙吴在信中也半点不露,连刘希庭在三关多年威望过高根基根深蒂固的话也没说出来一点。
    待得太孙吴将呈给皇帝的信写好加盖了私章,才又回了大厅与众人道:“情况紧急,京中所带人马,毕竟与六关地势不熟,我欲令单凌领头带边关几位士兵一道前往京城送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一下,就是柳贞在心里也发现太孙吴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关在东宫里久没见过世面的皇孙了。
    萧安将单凌带队保护他的安危,太孙转头就将这般大的事情交给了单凌,这不只是对萧安的示好,准确的说萧安这单纯的孩子不需要多示好,而是对着单凌那一队人马的收拢。
    要单凌那一队兄弟,见到自家老大被重用,焉有不更忠心的?
    在这谷阳城中,有萧安在,单凌正好是可外派用的好时机。
    更莫说边关里的那几人,就算此时还不知道太孙的身份,然而也知晓这是位贵人,要得了他的看重,等到太孙揭晓身份那一刻,回到边关的那几人会如何在军中散布太孙的英明?
    军中事柳贞一个白身自然没权利管,常乐这般心思简单的就是太孙说一他不说二,在这脑子简单的人心里,只觉得太孙是代表着皇帝来的,他是在替皇帝打江山,当然是代表皇帝的太孙说了算,完全没有觉得皇帝与太子、太孙之间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这些小事虽是看得出太孙吴不是个没城府的皇孙,但无关大局,柳贞自己也没讨嫌到去与常乐说这些空话,只与魏氏互看了一眼,回眼见到张公公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只互相来去了一番。
    既然都觉得太孙是有城府的,自是以后更加恭敬而已,过了这一桩,大家各奔东西,谁还管谁真谁假?
    只不过柳贞倒还真有些话想与太孙吴提醒一番,“公子觉得此行用驿站可行?”
    驿站送信乃军中专用通道,也是最为稳妥与快速到达京中的一条线,柳贞这般说倒是让太孙吴愣了愣,“柳先生有何高见?”
    柳贞直言道:“此行恐要乔装别路方行。”
    “乔装?”太孙吴讶然。
    柳贞与太孙吴道:“公子自是不知,那泰安米铺的老板素来狡诈,此番太孙仪仗已到三关,而六关里私开的铁矿又被赵大郎发现,他之前去了京中,想来此时也当得了信儿,第一件事要做的怕就是关注三关与六关一路的驿站。”
    关注了驿站,下一步要做的事儿,说不得就是劫杀送信的兵士,好掌控先机。
    太孙吴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失声道:“不过一介商贾,他敢?”
    张公公却是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天底下,就是为了争一个铜板也能打死人的,何况这私开铁矿、走私兵器的暴利?下臣当年尚在民间时,也曾见过有生意人能拉下一县县令的。”
    坐在云端上的人,只当商贾低贱,不将人看在眼里,然而哪知商贾的行事,却是也能掀起腥风血雨。
    太孙吴被张公公这么一说,便想起了始皇帝的吕不韦,代代朝廷都将商贾列为下等是为何,这才觉得自己一直在轻敌了,顿时有些耳尖通红,不由得抱拳感激道:“多谢张先生提点。”
    张公公脸一抽,他虽是读过不少书,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被身份贵重的太孙这一句先生叫得竟有些脸红了,忙起身叠声道:“不敢、不敢!”
    太孙吴却是正色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能教导我者,便只得一字,于我而言,也当得为人师。”
    只一句话,让张公公立在那,竟是无法说话,只是眼眶微红。
    在一边看着的柳贞不得不又开了眼界,这明晃晃的收买人心干得这般顺手,哪是有点城府的人,是简直太不要脸了。
    就是太子,恐怕在有景王咄咄相逼之时,也没太孙吴这般豁得下脸面礼贤下士。他一直就是眼瞎,才觉得这是个好糊弄的主!
    而张公公这样自幼进宫年纪轻轻还能得皇帝看重的内侍会不知道这是太孙吴的收买?
    张公公当然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当有人真这般与你说出这般话之时,当他不当你是个缺了根的太监,不当你是个下贱人,还当你是这世上最为受崇敬的老师之时,才知道别人对你说的话,就算是带着他的目的,然而也还是能触动你的心,得到自己的感激。
    “公子这话折煞下臣了!”张公公回过神来,对着太孙吴更为恭敬,至少之前的轻忽半点也无。
    太孙吴却是抬住了张公公的手,同时看向屋子里的诸人,道:“诸位不曾嫌弃我见识浅薄,愿一路护我平安,到此时更愿为我坦言解惑,此情我自铭感于心,只望日后诸位能与我同心协力,为天下百姓为想,共渡此关!”
    此话一出,就是柳贞与魏氏等皆不得幸免,纷纷起身与太孙吴道:“我等必尽全力!”
    回头柳贞才与魏氏道:“之前是我们眼漏了,这哪是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就这份豁得出去的劲儿,都比他老子要强!”
    魏氏白眼道:“慎言。”
    太子的闲话又哪是好说的,就是太孙吴不如他们以为的那般天真,等着太孙吴继位,那也还得等到太子继位后了再说,太子比太孙吴还得罪不得。
    柳贞自也知晓在京中过日子的到底要比在边关里的要谨慎,也不好反驳魏氏的话,只说到两人能说老半天的话题——萧安,“就那丫头傻,尽当人是好骗的,生怕别人吃半点亏!”都不想说是自己养大的了,他可没把人往这么傻里教。
    魏氏自也不想萧安与太孙吴太近,不过倒也放宽了心,“横竖她现在还懵懵懂懂的,回头事了,我们就住在边关里,隔得远了再过几年嫁了人,上了战场,哪还顾得了别人。”
    柳贞因魏氏那句我们就住在边关而内心里狂欢不已,被说到的萧安却在跟太孙吴说那秦泰,“柳叔是说这人有些厉害,不过我也没交过手,不知道深浅。”
    太孙吴好笑道:“柳叔哪说的是他身手好,是说他心眼多,不好对付。”
    这一点萧安倒是承认,道:“是有本事的,边关里可没少他家的店,听说他家在江南也有不少势力,同族里的还有读书厉害的,说不得下回科举就中了进士老爷了。”
    太孙吴这么一听,却是将秦泰看得更明白了。
    第060章 太孙意欲帮柳贞
    商而优则仕,这是大庆大多商户们的愿望,然而科举三年一回,每回取两三百人,偶尔更只得百余人。
    商贾们赚够了银子,想要转换门庭,也还有商人子不得科举这一条。
    况就是士人阶层对商贾多轻视,又自以为洁身自好不重铜臭,就是砸钱走关系,又有多少士人愿意为商贾出身的读书人走动、提拔,令商户后人能得高位?当然,想得更阴暗一点,便是商户已有钱,还要入仕途与他们争权,谁甘愿?
    故许多商贾常与边关大将联络,多在战事紧急之时助边关粮草以御外敌,借此由边关大将或边关官员表功朝廷,许皇帝开恩便能得一纸旨意之下彻底改换门庭,穿得绫罗绸缎,戴的金冠玉带,子辈更是能读得功名。
    然而,在与边关大将交好的同时,商贾们也从不忘扶持自家族人上进,以谋求更多好处,自家族中人出息,其中感情更为深厚,也有更多恩情在其中,总归要比日后求别人的要强。
    当然,一般的商贾,无非是走东奔西,秉承着物以稀为贵,最多是偶尔哄抬一下物价,为的无非也就是财,像秦泰这样的手笔,说浅一点就是想要在皇位之争里谋求好处,再深一点就是想要更进一步了拿着九族在赌大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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