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乃是萧老祖宗的孙子,在族中排行二十四,今年不过十七,自幼得萧三老祖宗亲自教养,聪慧非一般之人,不过脾气也自是有些真狂妄。
    但萧二十四之言,直说进了林氏的心坎,京中产业难办,便是她当初在京城里想寻个营生,在各城各坊之间的好位置也难一时间寻上一间,也是当时她一心盼着转正,这才没与南阳侯算计这些,如今让旁人说与南阳侯听也好,总归这个恶人不是她做的,免得侯爷以为是她见不得魏氏有得好。
    南阳侯倒也不是真不心疼祖上传承了百年的产业,只是到底也送了出去,在官府做了切割,如今再说后悔也无用,真反悔反倒让人嘲笑,便道:“本也是留给两个女儿的,只当是她们的嫁妆。有景王妃在,这也不算是笔亏本的买卖。”
    萧老祖宗摇头,闭上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竟是连话都不愿再说。
    只身后的萧二十四竟也听得叹气了,上前来与南阳侯道:“九哥,你将侯府产业全送与魏氏,以后留给子嗣的产业又从何而来?一年一年的攒,跟女人似地攒嫁妆?就是林氏生财有道,然而这十年在京中得有几分?”
    “魏氏她要的哪是产业,她要的是你侯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没了京中的铺面、庄子、田地,一个不领兵的南阳侯府算什么?算个狗屁!京城的诸多产业才是你侯府的门面,是侯府在京中立足的根本!莫不是九哥以为休弃了九嫂,再给景王妃一笔银子,她便会感激于你,不去计较生母和离之事?”萧二十四咬着牙道,心想亏不是自己这一支不然还不被气死。
    “九哥真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姨娘,连结缡二十来年的妻子都能不要。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连侯府百年基业也不要了!也亏得九哥不是萧家掌托人,不然哪一日连萧家都被九哥送出去了!”萧二十四终于将白眼翻了出来。
    被一个小快二十岁的少年出言教训,南阳侯心中极为不满,脸色被骂得紫红,然而却到底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老爷子休息了片刻,许是心情缓了过来,才睁开眼与南阳侯轻声道:“如今与你指出两条路,在这两条路之前,你还须得先将一件事做了。”
    “还请老祖宗直言。”南阳侯忙道。
    老爷子指了指一直跪着的林氏道:“将这祸患逐出府去,那个贱种也不能留!”
    南阳侯猛地抬起头,看着老爷子,“老祖宗,我年近四十,方得一子!”
    老爷子只冷眼看着一脸震惊看向南阳侯的林氏,“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你也不过壮年,便是再娶一门妻,也不是生不下儿子出来。便是生不了了,萧家大族,总挑得出一个生母清白的嗣子来!”
    “这些年你多次为这妇人请功,我倒要问你,这妇人与你妻魏氏之母相比如何?上场杀敌几何?可曾斩一敌首?魏氏之母杀敌七百,领兵奇胜数场大战,其夫方才敢上书帝王以表军功。你干的是什么?一个冒领军功之人的儿子,日后你西去,在朝的大臣与陛下,会让他继承爵位?”老爷子摇头。
    “南阳侯往下乃是伯爵,伯爵下是子爵,数代爵位,便要绝于你手了!你如今是闭门思过,再不将这对母子逐出门去,便等着有一日削爵吧!”
    南阳侯沉默了,而林氏以自己对南阳侯的了解又如何不知南阳侯在想什么,她与自己儿子的命终究得到她自己来救的。
    “你这老头在胡说什么!”林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喝道。
    她虽因诰命之事而惶惶然,但到底也不是胆小之人,不然当初也不敢以平民之身而与南阳侯这等勋贵往来进而勾引,如今有人想要毁去自己千方百计才得到的东西,她焉能忍受。
    “不过是旁支的远亲罢了,侯爷念你年长,却不是让你倚老卖老来的!”林氏最恨的便是这般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在自己出事之时跳出来装腔作势的指责。就如当年她对付了待自己不好的叔母,那些旁人指指点点一样。
    想她为南阳侯出谋划策这些年,这老东西在哪,她为南阳侯府赚得家财万贯之时,这老东西在哪?
    也不过是被御史胡搅蛮缠了一回,皇帝瞎了眼又多疑看自己与侯爷不惯,本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却是没想到这些族人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宗族,宗族,往日不曾见这些宗族雪中送炭,落井下石的倒不少!
    竟将一切推在她一个弱女子头上,也配叫男人!
    第020章 老祖劝萧侯尚主
    见林氏竟如此猖狂敢与老祖宗叫嚣,萧二十四脸色一冷,只站出身来,伸出一脚毫不犹豫将林氏踢得老远。
    林氏觉得身体在一瞬间轻飘飘地像飞起来一般,后又沉沉落在石板之上,只来得及感受到胸口一阵闷疼,嘴一张,竟是吐了血出来。
    再看南阳侯,竟是跪在那并未动身前来相扶,
    也到此时林氏这才真的感觉到害怕,这萧二十四是不会管她是谁,是否得侯爷看重与喜爱,只要她敢对那老头子半点不敬,这人就敢对她动手,而自己以为的良人在此刻却是护不住她。
    如此,林氏就是疼得流泪,然而也不敢再说半句不是,只是心中更加不甘,只觉得胸口疼得像在被火燎一般。
    萧二十四却当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是弯腰拍了拍鞋尖上不存在的灰,重新回到了萧老祖宗身边,冷眼看向南阳侯。
    “听闻当年九哥娶魏氏之时,族中多有人不满意,然而在祖地认亲之时,九嫂却能博得全族喝彩。九哥以为,林氏与九嫂相比如何?”萧二十四这才又问道。
    南阳侯也知刚才是林氏放肆了,再被问道林氏比魏氏如何,竟是哑口无言,在他心里竟是发现魏氏从不会让自己落到如今林氏这个地步。
    就是萧二十四那一脚,要遇到了魏氏,那也只有被一枪挑断脚筋打服的命,所以族中的人无人敢在魏氏面前挑衅。
    如今境地,南阳侯垂下眼,咬咬牙问道:“老祖宗所说那两条路为何。”
    老爷子长吁了一口气,“第一条路,便是与魏氏求和,消了那和离书。”
    南阳侯不曾想老爷子会这般说,只一脸不解与怅然,在一边被踢得吐血疼得直□□的林氏听到这也跟着呼吸都轻了起来。
    魏氏娘家都已经没了,且还是通敌造反的罪名,怎么可能还能让侯府重新接纳?这老东西是糊涂了吗?
    当年萧老祖宗也算是官居一品,做过权臣之人,他这么说,南阳侯的心思就动了起来,就问道:“老祖宗可是听着甚风声了不曾?”
    要是没听到风声,就他那般的性子为何说出让他去与魏氏求和的话来。
    萧老祖宗只冷哼了一声,“风声?老朽致仕多年,何来的风声?亦不过是子孙无能,闲来为族人操心罢了。”
    这就是知道些消息了,南阳侯忙道:“萧家各支终为一体,还请老祖宗尽言。”
    老爷子点了点拐杖,“你岳父被灭了三族,乃是哪三族?”
    在大庆,抄家灭族,三族、九族各自的说法都不同,一般来说三族是妻族、父族、母族,然而亦有别的说法,如父族中便包含了儿媳、女婿那一家子。
    当年下罪魏家之时,倒也是常用的父、母、妻三族。
    “九哥,你倒告诉弟弟,魏侯爷的三族都有谁?”萧二十四看了一眼自家祖父得到示意后,才与南阳侯问道。
    然而萧二十四也并非真要南阳侯说,只自己就说了出来,“魏侯爷的母族,当年乃是老魏侯爷的下属,为边关人士,男丁倾家战死,最后仅余魏侯爷之母。至于魏侯爷的父族,当年魏侯爷上有两兄,皆未成婚而战死。魏侯爷的妻族,本家中独女,父母又早离世。所谓灭三族,实则除了魏侯爷与魏家小侯爷之外,无一受牵连!”
    南阳侯嘴角动了动,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萧二十四又道:“便是九嫂娘家的两个嫂子,魏家大郎早战死,大嫂便在出事之时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将孩子过继于娘家隔房无嗣长辈名下。魏家二郎妻子更是以娘家后继无人为由,也将子嗣带回了娘家。名义上魏家子嗣断绝,然而实际又如何?”
    “可陛下并未追究魏家大郎二郎媳妇带子归娘家,已经摆明了对魏家是有情义在,对当年魏氏通敌造反之事尚有疑虑!九哥你到底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才一回京就为了个沽名钓誉的女人逼得九嫂与你和离?”萧二十四虽是年轻,然而常年受老祖宗的影响,对朝局对皇帝的了解也算是透彻,因此十分不明白南阳侯脑子里装的到底是脑髓还是豆腐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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