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远方的表妹,下人一早送信来,说是昨夜错过了宿头,表妹极为思念家母,索性连夜赶路,故以一早就到了。”
    窦成泽一直使人关注着宁国公府,孟严彬一说在此接人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心讽刺他几句水性杨花,但是想了想人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是没意思的紧,而且也怕姜恬经提醒想起些什么,遂无意再多说什么,一甩袍袖就要上马车,甩完了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是束袖,顿了顿生硬的丢下一句‘再会’就上了马车。
    孟严彬愣愣的见王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怎么觉得王爷很是不喜欢自己,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难道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大楚的开国之主当年是在乱世顺势而为揭竿而起,在马背上拼打来的天下,可能是情路坎坷,心中苦闷,楚太宗时期的狩猎十分的频繁,每年最少会有两次。如今虽然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历任皇上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左拥右抱甚是快活,但是狩猎的习俗却保留了下来,没有开朝时的频繁,但也是一年一次。
    楚太宗频繁狩猎的原因已经不可考,但狩猎能在血雨腥风中磨砺贵族子弟,使其武艺心智各方面得到洗礼与成长。而且皇城中的皇上后妃,以及京城中的王爷之流的一年到头都被困在笼子里不得外出,狩猎是难得的放风时间。所以正元帝虽然对手握重兵的将领总是疑心重重,对于狩猎的传统还是尊重的。每年的秋狩总是早早命人准备,草拟随行人员名单。
    以往窦成泽都是被命令待在京城,不过也只是单纯的待在京城而已,既不会让他监国也不会让他理政。今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命窦成泽随行伴驾。
    窦成泽倒是无所谓,上一世就有这么一出,是皇后的推手,本着多一个王爷随行,就多一个背黑锅的。上一世皇后怎么做到的不知道,这一世窦成泽倒是在背后推了一把,并且不动声色的安了几步好棋。外面的事情这一世他游刃有余,而且吃一堑长一智,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小宝贝重要,故此,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小宝贝取乐。
    姜恬自从知道这么一道圣谕就开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要知道上一世成泽哥哥可就是在这一次狩猎中被猛虎所伤,小命差点都救不回来,后来虽说是痊愈了,但是每逢阴雨天就会很疼很疼,幸亏京城气候干燥,并不是常常下雨。
    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受这样的苦了,可是要怎么告诉他呢?圣旨已下,再无更改的可能,那就只能做好防范了。
    见她眉头皱的都要夹死苍蝇了,筷子一下下的只是戳着米饭也不吃,到底是不忍她为难,虽然他很是喜欢她为他操粹了心的可爱模样。夹了一筷子鱼香茄鲞问他,徐徐善诱道:“妞妞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为难的事情了,饭怎么也不好好吃了?”
    姜恬张着嫩红的小嘴吮住鱼香茄鲞,细细的咀嚼品味菜里清香,咽下去之后‘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是不是我说什么成泽哥哥都会答应?”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窦成泽也放下筷子,正经八百的回答,“妞妞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说什么我也都相信。”
    姜恬闻言干脆鼓足勇气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这次狩猎你将会受到危险,有人把猛虎放进了围场,猛虎被人喂了药,所以很是威武,你一定要小心。”说完觉得这些不够分量,又老气横秋的补充道:“虽然这是我梦中所知,但你说话算话,一定要听我的话。要多带侍卫,狩猎时千万不要离开大部队,不要往密林深处去!”
    三十三回
    窦成泽跟着狩猎的大部队离开京城已经两天了,姜恬倒是不担心他再出事,因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在朝局中他都是一个小透明,所以费尽心机的猛虎刺杀事件应该不是冲他来的。最重要的是,她逼着窦成泽在临走之前郑重保证道‘成泽哥哥答应你,要是不听你的话或者受了重伤,就让成泽哥哥……讨不到媳妇,三年之内’。虽然加了一个期限,但是聊胜于无了。
    嘿嘿,不过死活要加上三年的期限,说明成泽哥哥也是着急个人问题的,知道着急就好办了。
    姜恬皱巴着小脸把梁丘廷最新研制的养生丸子吃掉,苦的直吐舌头也不能吃一丁点糖,不过丸药总比汤药好。
    水桃苦着脸匆匆的走进来,“姑娘,总管不肯给咱们配马车,说是王爷临走之前吩咐过,不能让您出王府大门一步。”
    姜恬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不会吧,老总管最是好说话的,成泽哥哥都不在家他怎么还不同意,岁安呢?”
    水桃摊了摊手,“总管说就是因为王爷不在家,所以才不敢放姑娘出门。”说完见姜恬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悠,小脸跃跃欲试,又泼了一盆凉水,“总管大人说了,姑娘不要想着偷偷出去,王府的侍卫会全天巡视王府,切——会有暗卫跟您如影随形。”
    姜恬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简直是太丧心病狂了,凭什么他出门去玩却禁自己的足呀!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拂袖而起,到底是被窦成泽娇惯出来的脾气,愤愤道:“哼,收拾东西,今日这个门我还就出定了,我倒要看看那个不长眼的敢拦我!”
    水桃闻言翕了翕唇,见她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还是提醒道:“姑娘,总管说了,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岁安也不会。阻拦您的侍卫都是生面孔切带着面具,王爷回来后他们也就会调走了。”说完噗通一声就赶紧跪在了地上。
    姜恬被气得不得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她知道水桃说的都是真的,总管说的也是真的,因为窦成泽本身就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打定主意不想她做的事她注定做不成。姜恬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就变灰暗了,也许一直以来就是她错了。她以为她是一直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中的小鸟,其实她是一只风筝,看似在风中自由飞翔,其实总有一根线在后面拽着,只要线不允许,她哪里都去不了。
    姜恬被气得肚子疼,一整天都趴在床上,晚饭都没吃。红枣用红木托盘托着几个碗碟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点心放在床头的柞榛木(红木板面)高花几上,酒酿南瓜莲子蛋花羹、黑米肉皮冻、鲜虾蒸嫩蛋、椒油青笋金针菇,油爆红焖青鱼块,还有一大碗胭脂米饭。
    主子没吃饭,红枣几个自然更不敢吃,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姜恬。姜恬本来还想赌气说不吃的,但一想人家这时候不一定正在大口吃着烤全羊烤鹿脯呢,赌气人家也看不着,饿着图什么呢?吃!
    虽说饿了一顿,但是动作依然敏捷,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见身边的几个丫头,特别是蜜桔一个劲儿的盯着盘盏咽口水,知道连累她们也没得吃,扒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的吩咐道:“吩咐厨房再上几个菜,就着米饭你们也就在这儿吃了罢。以后不要这么傻,你们跟我不一样,还要当差的,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
    蜜桔反应最快,扭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着姜恬的话:“姑娘最好了,奴婢腿快,各位姐姐稍等一下。”话音没落,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姜恬又扒了一口米饭,瞠目结舌的跟雪梨道:“蜜桔这脚力跟飞毛腿似地。”
    许是早已领教,雪梨倒是淡定,“跟杜一的徒弟学的,不当差的时候她走路都要绑沙袋的,哦,睡觉的时候也要绑着然后把腿吊起来。”
    姜恬:“……”
    “奴婢一定要练好轻功,保命的功夫一定要练好喽,姑娘放心,一旦地震奴婢背着您也能跑的跟兔子似地。”蜜桔已经吩咐完回来了,饭菜一会儿自然有人送上来。
    姜恬:“……”有童年阴影的孩子奏是有理想有追求。
    古密山以及山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是此次狩猎的地点,已是夜半时分,草原上的草约有半人高,山下风大,被吹的东倒西歪。虽然天上繁星满天,但这黑黢黢的一片看上去也很是吓人。狩猎众人的帐篷建在草原的边上,周围有一遭的侍卫把帐篷牢牢围住,倒是不怕有人偷袭。
    窦成泽的帐篷前面两个侍卫正在尽职尽责的站着岗,草原有一大特点,就是夏日蚊虫肆虐,此时虽已是夏末秋初,两人也都佩戴了防蚊虫的香草荷包,但脸还是被叮的一块一块的。
    一个戴着伙夫头巾的矮个子士兵手拿一大把铁签子,上面是穿的整整齐齐的考好的袍子肉,见了两人讨好的笑道:“两位哥哥,这是后勤今夜偶得的傻狍子,肉质很是鲜美肥嫩,故此烤好新鲜的给各位贵主子尝尝鲜,还望两位哥哥给通传一下。”
    狍子肉应该是刚刚烤好就送来的,色泽油光喜人,香味扑鼻,吸引的蚊子都不叮人了,光顾着围着肉打转悠了,幸亏后勤知晓这是送给诸位王爷和娘娘的很是费了一番心思,送肉的伙夫另一只手就是一支细铁丝做的密网,蚊子也就只是闻闻味儿而已。
    伙夫虽然掌管着衣食住行中的食,但是除了掌勺的大师傅有机会得到主子的赏识外,下面的人很难出头,那么往各处送吃食的机会就显得极为重要。
    两位侍卫也都是老实人,不想难为他难得的在主子们面前露面的机会,更何况万一他真的得到主子的赏识,今日的举手之劳也不失为一个善缘。出来混,人情世故总是要知道一点的。遂也不为难他,通报了一声得到里面应声就放了人进去。
    窦成泽正斜倚在榆木开光罗汉床上看书,听见动静瞟了一眼,就放任岁平去招呼。过了一会儿账内安静下来,他正襟危坐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道,“写的都是些什么?”
    三十四回
    婴儿手掌大的糙纸上写的都是食材,褶皱破烂,还有油污,看似毫无规律,却是内有玄机。
    岁平默默记在心里之后还是谨慎的烧掉。嘴里念念有词,不大一会儿就附在窦成泽耳边低声回道:“山上密林深处确实有猛虎,但这次燕国公世子用的不是山中土著,而是外界训练好的,并且会在明天给老虎喂药。至于替罪的羔羊……燕国公世子说‘总归平王是不会单独行动的,到时候就看谁倒霉了’。”
    窦成泽摇头低笑,不置可否。看来自己气运实在不好,前世就是自己不察乱入的。虽然没有成功的替人背了黑锅,但却是差点把命送掉。不过倒是便宜了闫勇易那个混蛋,时候未到啊。
    修长的手指探入怀里,小心的摸出一个红红绿绿的荷包,边角有一些毛毛的,不过很是顺滑,看上去主人经常摩挲。拿到耳边嗅了嗅里面衣料的清甜香气,你们没有猜错,里面就是一件女人的肚兜。
    如今的他已经病入膏肓,变态比前世更甚,狩猎几天的分离简直能活活要了他的老命。所以在临行前偷走了宝贝刚刚脱下的肚兜,放在她亲手绣的荷包里,这样的亲密虽然浅薄,但聊胜于无。又深深的嗅了一口,把荷包珍而重之的放在胸口,声音有些温柔,“王府里有信送来吗?”
    问这话其实就是在问姑娘怎么样,姑娘好不好了。虽然知道一旦涉及到姑娘王爷总是会温柔耐心,和蔼可亲,岁平还是被这春风化雨的声音给震了一个机灵,赶紧抖擞精神,“来信了,说是姑娘因为被总管拦住不让出门气得不得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有说有笑的正跟人学做奶酪呢。”而且姑娘正磨刀霍霍的等着您回去呢。
    窦成泽笑的宠溺,很是开心的断言道;“肯定跟人扬言要找我算账吧,她怎么说的,跟本王说说。”
    岁平犹豫了下,见窦成泽满脸期待,知道王爷这是想姑娘想的不行了,见不着人,听不着声,那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也是好的。
    唉,情之一字,说出来容易,处起来是真难,以前姑娘小的时候他从没往哪方面想过,毕竟那么小的一个小娃娃。可是随着姑娘长大王爷看姑娘的眼神没变,对姑娘的态度也没变,他总算发现了不对,哪有十三岁的大姑娘还抱在怀里喂吃喂喝哄着睡觉的?!就算是亲生父亲兄长都是要避嫌的!
    虽然原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岁平顿了顿还是给复述了一遍,“姑娘很生气,特地跑到澄祥院的大门口大声道‘总管,岁平,我记住你们俩了,告诉你们主子,给本姑娘等着!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就像……就是个老顽固,哼!”岁平不亏为窦成泽身边第一人,懂眼色,还会演,把姜恬这句话学的活灵活现,就跟他亲眼所见似地。
    窦成泽笑的还是那么贱兮兮的,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怒意。想着她气得小脸鼓鼓,眼睛红红的娇气样子,心头软的不行,小丫头肯定被气坏了,不知怎么脾气就这么大,也不是爱出门的人,偶尔一次不出去又有什么打紧。老顽固,他眼眸深深,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知道自己到底老不老,就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照样能让她……
    京城靖王府后花园荷花池畔,姜恬着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一头秀丽青丝未施一物,就那么自由自由的散乱在大红酸枝交趾黄檀贵妃椅上,镂金百蝶穿花的绣鞋大喇喇的敲着贵妃椅的边缘,鞋尖上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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