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礼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皱了皱眉,道:“行了,别在这吵,场上见真章。”然后他看也不看沈宁,也不看丰宝岚,领着人往自己的地盘走去。
    沈宁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心想孟礼这孩子正直正义,倒是个好同志,只是行事还有些冲动,在丰家的地盘与丰宝岚对着干……不过这才是青春啊……二十七岁的女人表示羡慕十八岁的嫩草。
    “发生什么事儿?”丰宝岚走过来问道。
    沈宁于是把刚才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了。
    “爷一会替你报仇。”丰宝岚的眼里闪过狠光。
    沈宁瞅了他一眼,神使鬼差地问道:“宝爷,这孟礼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你怎地老跟他一般见识?”
    “哼,”丰宝岚看向不远处的孟礼,冷笑一声,“爷最看不惯这种自诩高洁正派的人,要不是他是皇后的弟弟,爷早就泼他一身粪让他尝尝腌臜滋味!”
    ……防火防盗防小人啊孟礼同学!
    球赛结果是丰宝岚队大获全胜。身为球头的丰宝岚狂妄地绕着球场一圈,大笑着接着四周高阁中请来看球赛的千金小姐们扔下的香巾。原本大小姐们是难得出席的,只是这场赛两方都是峑州有些名气的公子哥儿,小姐们也都存了些相亲的意思。
    沈宁不想丰宝岚恶名在外,却还颇受女人欢喜,莫非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些看上孟礼的小姐们见他如此侮辱心上人,恨不得把吃剩的瓜子壳洒到他脑袋上去。
    爱慕者且是如此,当事人就更不必提了。孟礼一伙人脸色难看得就像十二月的天阴沉之极。
    当然,这脸色除了是因输球造成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中了毒!孟礼不知道丰宝岚是什么时候命人下的毒,总之他们所有的球员都在球赛刚进行不久就浑身疲软,不说踢球,就连跑动都得费十二分力气。
    丰宝岚趾高气昂地来到他们面前,“如何,服是不服?”
    孟礼勉强站直,咬牙切齿道:“丰宝岚,你好卑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
    “哈哈哈,爷只知道胜者为王。”丰宝岚大笑三声,轻蔑地睇视他们,“既然胜负已定,你们就趁着大伙都在,老老实实地跪下来给爷磕三个响头罢!”
    “你用这种无耻手段,我们不服!”孟家帮里头有人喊道。
    “哟,”丰宝岚阴阳怪气地道,“难不成咱们大名鼎鼎的孟公子还打算出尔反尔不成?算了,爷是个大度量的,你们不跪就不跪,咱们走!”
    “慢着!”从未受过这等耻辱的孟礼握紧了拳头,他被丰宝岚的卑鄙气得肝都要炸了,但也知道他若不信守承诺,被这厮传扬出去,他和孟家的名声就将毁于一旦。“我愿赌服输。”他一字一句地蹦了出来。
    沈宁看他额上青筋都一条条的,不由惋惜地摇了摇头。一颗小嫩草被摧残了……不过她是实战主义,也兴不起很多同情。纵使丰宝岚行为并不光明,但俗话也说了,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礼明知道丰宝岚是个恶霸,还认为他会光明正大地与他比赛,首先就犯了原则性错误有木有?
    “小李子,过来,看看孟公子这些人是怎么舔爷的脚丫子的!”丰宝岚还嫌不过瘾,把沈宁一把拉到面前,让她并排着与他一同看孟家帮下跪。
    “丰宝岚你欺人太甚!”居然要他们在一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娘娘腔面前下跪,孟家帮的有一个差点冲上前就想揍他。
    “哎哟,宝爷,你就饶了我罢。”这熊孩子,他不怕报复她怕啊!沈宁暗自叫苦,见人怒目而视,就想装害怕躲到后头去。
    丰宝岚哪里管他那么多,存了心把孟礼往死里踩,死活拉着不让她走,还不耐烦地道:“你们倒底跪不跪,爷在飘香院摆了庆功宴,那群小倡妇光着身子等着哩!”
    丰家帮的发出猥琐的嘻笑声。
    这无疑是孟礼受过的最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他高傲的自尊被个纨绔恶霸踩在脚下,还必须跪倒在个刁民面前,若不是用尽了力气克制,他只想一刀把两人全都宰了以泄心头之恨!可现下他只能咬紧牙关,绷紧了全身跪了下去,迅速磕了三个头,然后立刻站了起来,瞪着丰宝岚道:“丰宝岚,今日之耻,改日必加倍奉还!”说罢他厉眼扫向了沈宁。
    沈宁一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竖了敌。她暗叫无辜,其实她对他们最好了好不好,见他们没力气她都不去撞他们……好像哪里不对……
    孟家帮的也跟着悻悻磕了头,憋着一肚子火气跟着孟礼走了。
    丰宝岚这厮还火上浇油,在他们身后大声道:“爷听丧家狗在吠!”
    显然这厮全然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说法。
    月明星稀,平安坊飘香院灯烛荧煌,笙歌杂沓,粗言娇语混成一片。丰宝岚撒了大把银子摆了花酒,被招待的客人席地而坐,各自有一二美人在怀,饮酒作乐,好不热闹。惟有假男人沈宁身边无一倡妓相陪,只握着酒杯色眯眯地看着堂中飞舞的头牌兰巧巧。见她一舞即罢,立刻带头鼓掌,连声叫好。
    坐在首位的丰宝岚眯着半醉的眼,抓起一个果子就往她身上扔去,“擦擦你的口水!”
    沈宁躲过,涎着笑问:“宝爷,今个儿您还包了兰姑娘的场么?”
    兰巧巧面无表情地走到丰宝岚面前,被他猛地一拉进了怀抱,发出一声轻哼。
    丰宝岚斜睨了沈宁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爷今天给你要了两个雏,你也嫌三嫌四,一会味太浓一会手不干净,怎地,还想跟爷抢女人?”
    “这不是……兰姑娘太美了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行了行了,爷头疼。”丰宝岚最不喜听这些文绉绉的,不耐烦地打断。
    沈宁也不生气,一手执杯一手执壶来到丰宝岚面前,“宝爷,我敬您一杯,恭喜您今日大获全胜,杀了那小子的威风!”
    “哈哈哈,好!”丰宝岚顿时眉开眼笑,拿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海量!”沈宁大赞一句,而后扬声喊道,“宝爷今个儿兴致高,你们还不来给宝爷敬酒!”
    一听这话一群人拥了上来,左一杯右一杯地敬丰宝岚,丰宝岚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黄酒下肚。
    兰巧巧缩在他的怀中,脸上被洒了几滴酒水,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挣出怀抱,想抽丝帕拭脸。
    一条素净汗巾出现在她的面前,兰巧巧抬头,正是不男不女的李厚生。只见他色眯眯地望着自己,没来由生出一股嫌恶来,她一把打下他的手,“我不要你的臭东西。”
    这兰巧巧是飘香院的头牌,姿色过人且多才多艺,虽是妓女竟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偏偏许多公子哥儿好这一口,重金预订只为请她去陪坐一会。丰宝岚是个随大流的,别人喜欢他也喜欢,更喜欢抢来看别人羡慕忌妒的脸色。
    话说兰巧巧被男人捧得敢打金主客人的人,所幸沈宁是个假男人自尊心也没受伤,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腹,滑过她的玉指关节,旋即十指交叉不轻不重地穿了出去。
    兰巧巧的脸居然骤地一红。她忙不迭地抽回手,下意识地瞪了沈宁一眼。
    沈宁勾唇而笑。这是她从东聿衡身上学来的技巧,他虽不愿取悦女人,但认真起来单单用手就可以让她浑身虚软。她只学了一点皮毛,但看样子效果不错。
    丰宝岚一把抓回了兰巧巧,揉着她的一方柔软,大着舌头道:“怎么,看上我这、小兄弟了,不如今夜你就、伺候他去罢!”
    兰巧巧腾地站起来,“宝爷若是作践巧巧,就恕巧巧不奉陪了!”
    丰宝岚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略为粗鲁地将她拉了回来,“行了行了,心肝儿,爷逗你玩儿,爷可舍不得你这小妖精。”
    兰巧巧还在他怀中挣扎一番。
    “唉唉,都是小弟不好,色令智昏,宝爷,小弟给您赔不是了。”沈宁笑着打圆场,为他与自己满上了酒,先干为敬。
    丰宝岚看向他,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对女人还有一番手段,就是毛病恁多了点。”
    沈宁挠头傻笑,心中轻呼一口气。
    酒过中巡,堂中众人都有几分醉意,丰宝岚被灌得最狠,撑在桌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兰巧巧也被他灌得让丫环扶出去吐去了,沈宁为丰宝岚满上酒,轻轻缓缓地道:“宝爷,我瞅着您腰间的玉佩可真神气啊!”
    丰宝岚偏了偏头,想了一会才从身上取下一块青玉,抬高了看向她,“你说这个?”
    沈宁看向那雕刻着他的家族氏腾的玉佩,点了点头,“这是丰家的氏腾罢,真神气!”
    “那、当然!”丰宝岚一时没了力气,手重重砸下,玉佩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唉,小心玉!”沈宁伸头看了一眼。
    “这是我家的福祸兽!”丰宝岚嘟喃自语。
    “福祸兽……”沈宁盯着那泛着冷光的兽玉,握着酒樽的手紧了一紧,“我看这神兽这般威武,若是以黑玉雕刻,应是更雄壮威严。”
    “黑玉……”丰宝岚抬起头来,眯着眼偏头看他一会,才摆摆手道,“没有黑玉!”
    “没有黑玉?”沈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丰宝岚并不理会,拿起酒杯与他道:“喝酒!”
    沈宁心乱如麻,依言喝了一杯,转眼见兰巧巧又要过来,她不由转头再问一遍,“宝爷,你刚才说没有黑玉是个什么意思?”
    丰宝岚迷迷糊糊地看着兰巧巧答道:“丰家忌、忌黑,嘿!美人儿,快来,再来伺候爷吃酒!”
    沈宁屏住了气息,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丰家忌黑,所以,没有黑玉神兽?”
    “聪明!”丰宝岚发了酒疯,大掌猛拍桌面,看着她哈哈大笑。
    沈宁勾唇,想笑却终是扬不起来。她的一线希望……就这么虚无地没了?
    拥有这氏腾的丰家没有那块玉佩,天下之大,她又到哪里去找那块该死的玉兽!她还能找得到那块玉么?那块玉真的还存在这个时代么?找到了它真的可以回得去么?
    沈宁瞬间被绝望打败,一时天旋地转,她无力地靠在桌边,傻笑两声。
    ☆、第六十七章
    沈二夫人遵旨探望生下女儿坐月子中的沈婕妤。
    沈婕妤正是她抱养的庶女沈湄。一年前身为睿妃的亲生女儿沈宁因花疹自焚,皇帝陛下竟吐出了心头血,她这才知道皇帝对女儿的感情有多深。不久,皇帝召沈湄入宫侍驾,她认为圣上怕是想从沈湄身上回忆沈宁,丈夫闻言只摇了摇头,说她多想了。
    不久便传来沈湄有孕的喜讯,时至今日,七公主竟然已经在她的怀抱中了。沈张氏小心翼翼地抱着酣睡中娇嫩的小人儿,竟回忆起襁褓中的亲生女儿来。
    “沈夫人,让奴婢们抱小公主罢。”一旁的老嬷嬷道。
    “不必,我再抱一会儿。”张氏轻轻地摇了摇。
    “这……”老嬷嬷看一眼坐在床上的沈湄,又转过头来告饶地道,“夫人恕罪,您身上有药香,奴婢怕小公主……”
    原来是嫌她病气。沈张氏眉头微微一动,却是笑道:“是了,瞧我一欢喜就忘了。”
    年仅十六就已经当了母亲的沈湄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岁,靠在床头病恹恹地道:“母亲莫怪,他们也是怕了。七公主出生,龙颜大悦,若是小公主稍有不适陛下都拿奴才们问罪哩。”
    “真有此事?”张氏奇道。这前头六个公主,她也没听说哪个得了皇帝宠爱。皇帝跟这天底下的男人一样,是个重男轻女的主。
    “是哩,陛下还亲自抱过七公主。”老嬷嬷接过公主,有荣兴焉地道。
    “哎哟,这可是小公主的好福气!”
    正说着,外头传来太监禀报,说是御驾到了。
    张氏连忙领着大小奴婢出去迎驾。她自沈府一别后,只在过年时见过皇帝寥寥几面,不知是她心里作崇还是其他,总觉得圣上那平静的表情之下,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今日近身接驾,她这想法却是更强烈了。
    “沈夫人来了,可曾见过七公主?”东聿衡一见是张氏,背手淡淡笑问。
    “回陛下,妾身方才见了,七公主长得着实玲珑可爱。”张氏低头道。
    “陛下,娘娘在里头给您请安了。”老嬷嬷在里头道。
    皇帝向来不看产妇,若是来了皇子皇女,嫔妃就隔着帘子对他下跪请安。
    “平身罢,七公主醒了么,把她抱来给朕看一看。”
    张氏一听,心下暗奇,陛下对这小公主着实上了心。湄儿也是有福的,竟然生了一个公主也如此得陛下眼缘。
    奴婢依言将小公主抱了出来,东聿衡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小公主不知是睡饱了还是知道父皇来了,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不哭也不闹,只直直瞅着东聿衡瞧。
    “想是小公主想念陛下了,您瞧瞧这可人的小公主,竟一点也不哭闹哩。”老嬷嬷在一旁道。
    东聿衡听了也很是高兴,居然又亲自将小公主抱了过来,唇角带笑地凝视了小娃娃半晌,突地说道:“沈夫人,朕觉着七公主长得像睿妃,你觉着像么?”
    张氏心中大惊。这分明是湄儿的孩子,陛下怎么地说她像宁儿?
    东聿衡也不顾张氏心思,又问一遍,“你看像么?”
    难道小公主真像宁儿么?张氏不由自主地走近一步,东聿衡居然也将手臂低了低,让她看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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