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怎么开?”
    “锁了。”那厢小小声道。
    段清晏失语,只得道,“陛下让开些。”
    段蕴乖乖照做,列到一旁。还没等她磨蹭着站定,就见一片紫色的衣角从眼前掠过,再看段清晏时,已是从窗口处翻了进来,好端端在自己跟前站着。
    依旧是君子端方,稍作整理了衣襟后更是从容气度,半点看不出这人方才还翻了窗。
    “皇叔……”弱弱唤了他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清晏倒是自然,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你知道了,知道了……”段蕴攥着他的衣角小声重复。
    “嗯,我知道。”语气轻之又轻,柔之又柔。
    怀里没了声音。
    段清晏轻轻拍着她,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不说。”
    “好。”段蕴扭了扭身子从他怀里逃出来,一个“好”字说得分外干脆,“那皇叔这就是答应朕了,切莫告诉旁人。”
    段清晏一怔,随即失笑,“陛下方才莫不是装的?”
    对方擦了擦眼角尚存的泪珠,不假思索答道,“自然不是,只是一时激动失态了,还请皇叔不要笑话朕才好。”
    “自是不会与女儿家为难。”
    段蕴看他一眼,“看来皇叔既是知道了这点,才胆敢罔顾圣旨来了清和殿。”
    “这也是来看看陛下的不适可有所纾解。”
    “原本已有好转,见到皇叔却又难受了几分。”
    段清晏又上前拉她的手,把人带到一旁的软榻上坐着,语重心长道,“歆竹莫要这样想,也毋须自责太多。女扮男装本就荒谬,又岂能指望天衣无缝?我知道并非坏事,也多了个人能体谅你。况且,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段蕴撇撇嘴,“不信。”
    “真的。”段清晏真诚道,“本王堂堂源州王兼大理寺卿,说话何曾不认账过?”
    “你会告诉韩易。”段蕴笃定。
    “这事……也算本王和韩易共同发现的。”段清晏实话实说却又很是为难,便同她商量道,“要不,歆竹就当韩易他不是人好了。”
    段蕴破涕为笑,“就这么办。”
    段清晏看她情绪好转便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是的。”
    “那为何要将王妃与安正则拒之门外?”
    段蕴忿然看了他一眼,心说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段清晏后知后觉,讪笑一声道,“莫不是因为我之前所说的那个故事,所以……歆竹心中有所顾虑?”
    段蕴没回答,但表情已然是肯定了他这个假设。
    那厢“噗嗤”笑出声来,段清晏看上去很是乐呵,“真是太可爱了,那么荒诞的事情你居然也信。”
    “你!”段蕴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你……居然欺君!”
    “欺君又如何?”桃花眼里盛着的笑意更明显了。
    “朕、朕……”段蕴结结巴巴“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也是,她最大的把柄就捏在人家手上,又能奈他何?
    段清晏又离她近了一点,“好端端的生辰日,怎能一个人闷在屋里,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皇叔……”段蕴似乎有话要问。
    “别叫我皇叔。”段清晏似乎很讨厌这个称呼一般,皱眉打断她。
    “那叫你什么?”
    “除了这个,什么都好。”
    “……爱卿?”
    段清晏面皮一抖,“……算了还是叫皇叔吧,你开心就好。”
    “皇叔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可又有旁的人知道?还有朕的父王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消息?”段蕴热切地将他望着,好似段清晏脸上有字一般。
    “我对歆竹的关心比旁人周密许多,自然便能发现些不一样的。”段清晏笑眯眯道,“除了韩易,旁人俱是不知的。至于说你父王的去处,我一个远在源州的王爷哪里会知道呢?歆竹问我,倒不如去问你的太傅。”
    “你说的有道理。”段蕴若有所思,“早知道便不把安相挡回去了……唔,不过也无妨,反正他晚些时候还会过来的,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每年你生辰,安正则都会陪着么?”
    “嗯,安相每年都会同娘亲他们一道过来。”
    段清晏眸色一深,“从今日起,我便陪着你。”
    段蕴耸肩,“到如今皇叔也知道朕的秘密了,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恰好皇叔又在明安任职,自是可以进宫同朕庆祝。”
    “你这些年……”段清晏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柔了些,“过得可是辛苦?”
    段蕴不自然地冲他笑了下,“还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便习惯。”
    说完又低声嘟哝了一句,“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寻常的生活会是怎样了。”
    “二王爷府上不是还有个段珊珊么?”段清晏与她道,“若是没有这些纷繁的因果,歆竹如今的生活当是同那段珊珊一般。想去赏花便去赏花,想去游湖便去游湖,若要听曲,带了丫鬟便可去明安最红的馆子里点最红的歌姬……毋须学习经国要术,毋须面对庙堂倾轧,毋须终日惴惴,毋须处处提防。”
    段蕴不自在地揪着自己手指,“原来段珊珊那么快活的。”
    “其实歆竹本就该过那样的日子。”段清晏循循善诱,“无论是否出于你愿,在高位便要担起责任。若只是郡主,衣食无忧又自在逍遥,自然是要惬意得多。”
    段蕴突然皱了皱眉看他,“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朕不应该做这个皇帝?又莫非……你是谁的说客,想劝朕禅位?”
    “微臣不敢。”段清晏拱手施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歆竹说什么都好,可千万别这般误会我。我若是有半分劝你禅位的意思,便让我后半生飘零潦倒顽疾傍身……”
    “停停停。”段蕴拉了一下他衣服袖子,“朕不过说说而已的,皇叔那么认真作甚。”
    “总是要你信我才好。”段清晏仍旧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自然是不会劝她禅位,依他的计划,那是要直接入主皇城登了大位的。段蕴皇叔众多,若禅位又怎能名正言顺地把黄袍加在最小的叔叔身上?
    “皇叔只是想到你的难处,觉得心疼。”段清晏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看上去竟仿佛是脉脉含语一般,“人之所以为人,所胜他物之处无非在于自主二字。歆竹这般束手束脚,甚至炎炎夏日都不能穿些轻薄凉快的衣衫,我想到那番场景便难过。”
    “是有一些压抑,不过大多数时候安相都会帮着朕处理事情,基本也算得上自在。”
    “你若是愿意,我也是可以助你的。”段清晏说得真诚。
    “皇叔原本富贵闲人,逍遥自在,我怎好意思因此劳烦你。”
    “莫要同我这般客气。”段清晏忽地倾身附在她耳边,窃窃如私语一般,“你可知我为何要唤你封号歆竹?”
    耳后的肌肤因他说话时的气息而有了几丝酥痒,段蕴觉得这感受有些奇异,脸颊上的温度也在不断上升,“是什么缘故?”
    段清晏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愈加暧昧了起来,“歆者,爱也;竹者,筠也。‘歆竹’便是喜欢筠筠,喜欢筠筠,自然要时时挂在嘴边让你知晓。”
    段蕴愕然,良久才喃喃重复,“喜……欢?”
    段清晏将身子撤了回去,好方便观察她的表情,“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雎?人伦伊始,阴阳相和,就是那种喜欢。”
    “可你……是皇叔。”
    段清晏眉头一皱,随即又展颜笑起来,“因为我是皇叔?”
    “你是皇叔,所以……不可以。”
    她没说其他,首先顾及的是人伦道义,这似乎令段清晏心情很不错,“你且毋须顾及我是谁,歆竹可喜欢我?”
    虽然明显是犹豫许久之后才回答的,但段蕴终究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喜欢。”
    “这便好。”段清晏作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再说话,自言自语着抚平衣裳袖口,“这便好,很好。”
    段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有些无措。
    岂料这时段清晏直接起身,紫衣与玉容一同在她面前忽地放大,下一刻,一个轻柔到几乎不可感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颊边。
    段蕴整个人都懵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整个寝殿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段蕴迷迷糊糊地尝试去回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段清晏是怎么离开的。
    只有那一句话还清晰无比地驻留在她脑海里,“喜欢筠筠,自然要时时挂在嘴边让你知晓。”
    ☆、第91章 我父王,去了哪
    安正则晚上再去清和殿的时候,段蕴正披了件朱红锦面的小衫斜倚在榻上,边上便是大开的窗子,窗外月似银钩。
    安正则加快了脚步过去,人还未至近前,话已出了口,“夜间起凉风,陛下开这么大窗子做什么?”
    段蕴把目光从窗外移至殿内,对他懒懒一笑,“赏月。”
    身子一转,肩上本就未系好的小衫差点掉落在地。
    “你……”安正则伸出双手刚准备帮她把衣裳披好,动作却停了下来,皱眉问,“怎么喝酒了?”
    段蕴果然是喝酒了,平日白净无瑕的小脸此刻粉扑扑的,像是桃花瓣初生的颜色。
    “月白风清,暗香疏影,若无酒无肴,如此良夜何?”段蕴浅浅笑着看他,模样有些傻。
    安正则不动声色地把酒杯从她手边移远了些,“风清是不假,月白从何说起?暗香虽有,疏影从此处如何得见?”
    “较真。”段蕴不满地撇了撇嘴,将酒杯抢过来握在手里,却是没有继续再喝,只是那么握着。
    “如今露气渐寒,而陛下这几日身子又弱些,不如将窗子关起来如何?”
    “不要。”段蕴很干脆地拒绝,“不开窗子便没有风了,闷得紧。”
    安正则碰了下她的手,所触之处热乎乎的,想想她又喝了些酒定是要发点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妥协道,“那便依你吧,一盏茶之后再关窗。”
    “那不还是要关,安相这是依朕吗?”段蕴抗议之情全写在了脸上,“安相怎么这么扫兴,从来都这么扫兴,朕喝点酒吹吹风都不允许。”
    “微臣是为了陛下龙体考虑。”
    “今日既是寒露,又是朕的生辰,朕还就偏是要喝些菊花酒,你能怎样?”
    安正则见她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气鼓鼓的,不免生出几分诧异,这难道是恼自己了?
    “微臣不能怎样……不过陛下,莫非是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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