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数意外情况,不会让谁统领某支军队一二十年。
    可是赵延武在明安,已有十几年之久。
    原因在于他的大部分兵权已经被景德帝收回,和平时代将军这种职位就没那么有威信,更何况还是在大理国这么一个重文轻武的地方。
    可赵延武在明安,是领军方面最有盛名的将帅。他虽然手中不再握着重兵,然而名声在,威信在,军队对于他的忠诚也在。
    段蕴和安正则无疑是想要镇国将军站到自己的阵营来,坚决拥护段蕴的皇位。
    李夕恒是中书令的小跟班,而且已经与安正则交好,年轻人容易灌输忠诚于主的高尚思想,再加上他自身也渴望得重用,要收他入自己麾下并不太难。
    如果李夕恒能与自己的外祖父冰释前嫌,一家人亲亲热热不翻脸,那么将赵延武也划分到段蕴的阵营就简单多了。
    因而安正则当即便非常认同这次举荐,几句话的功夫里,李夕恒就被提拔了。
    ☆、第75章 这些是错觉吗
    安排了让李夕恒出使高索国这事情之后,段蕴自己细细一想,觉得也颇为满意。
    她清楚今日镇国将军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明摆着是将李夕恒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她若是能给这位探花留下一个求贤若渴小明君的印象,连带着赵延武这棵大树都可以为她遮一遮阴凉。
    而这,也只是一方面的好处。
    从明面上的原因来看,李夕恒确实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查案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做,段蕴和安正则思量着也觉得放心。
    陈太师此次提出的这个案子,琢磨起来也是不那么简单的。
    当年显祐太子和皇长孙的辞世,倒不是说没有人怀疑过是否为遭人陷害,只是这种推断皆为众人内心一个模糊的影罢了,谁也没有把这事情抬到光天化日之下仔细探究的意思。
    彻查,何谓彻查?又要怎么彻查?
    若是太子皇孙遭人陷害,那害人之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那人既然有胆量有能力将这两位天潢贵胄的性命轻易夺走……
    如此一细想,他还能没有做好准备隐藏罪行吗?
    再者说,谁会加害太子?
    必定是太子不在这世上之后,直接可以获得好处的某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并不那么重要,总之众人心知肚明,不管是谁都不是他们这等小人物可以惹得起的。
    喏,纵然是尊贵如显祐太子,不也是斗不过那人,最终一命呜呼了么。
    诸如此类事情,其中的各方势力暗潮涌动必然是少不了的。陈太师将这事提出来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但毫无疑问这也是个重新审视当初那件事的好机会。
    这不明不白的事情不能一直不明不白,段蕴也想找个机会摸清当年的事实真相,最好能将这件事情作为一个把柄捏在手上。日后若是那人对她这个皇位再打什么主意,她也能堂而皇之地将当初的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从道德舆论方面狠狠将上对方一军。
    李夕恒身家清白,派去查这个事情想来也是比旁人合适。
    。*。*。
    段蕴这样左右思考了一番后,便把这事情给暂时放下了。然而安正则那厢却还想了些别的。
    段清晏似乎是想把杜仲从段蕴身边弄走啊……
    虽然他的理由,听起来也是颇为正当。
    杜仲确实是那一个,当初治好过皇太孙的病症的唯一的大夫,可即便这样,他也是众所周知段蕴唯一愿意亲近的太医。
    也说不上是何缘故,安正则看段清晏,怎样都觉得不太能放心,没什么安全感。
    后来他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段清晏的府邸门口。
    韩易打自家门口走过时正好一眼瞧见安正则,他揉了下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安正则再想走开已是来不及,便只好对着韩易点了下头示意。
    韩易稍稍一愣,“安相?您怎么在这儿?”
    “今日下朝之后得了闲,想着自打王爷上次在我家院子里受了伤,本相还未曾有空来探望。”安正则也是答得从容,“这心中记着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便走到这来了,也是到了才觉得自己冒失,招呼都不曾打便贸然上门了。”
    “无碍无碍,这是哪里的话,”韩易忙着寒暄两句就将他往屋子里领,“安相这边请,我家王爷这会儿正在书房看书。”
    段清晏在明安城内找的这个住所并不多么宽敞,从府门口走至书房也用不了几步路。于是安正则还没想好见了段清晏要开口说什么时,一抬头便发现段清晏的视线已经和他对上了。
    那视线分明只是因为听到动静而下意识地扫过来,除了几分疑惑之外并没带有什么讯息。然而因为这目光所出之处,是那双形状优美到带上几丝妩媚的桃花眼……安正则的步子便有了刹那间的一滞。
    为何总是从这个人那里,隐隐感觉得到压力?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
    段清晏见是他来便笑了笑,也不急着起身打招呼,倒是从容不迫接着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又写了两字方搁下笔。
    “韩易今晚看来是又不想吃肉了,”段清晏边整理自己袖口边半开玩笑,“安相贵客光临,作甚也不晓得通报?”
    其实并没有什么通报的必要,更何况这书房至门口也不过几步的距离。韩易心中是这么觉得,面上却并不多话,垂首淡淡道出几个字,“是属下办事不力。”也算是给足了自家王爷面子。
    安正则就那么在旁边站着,心中突然有一瞬间的感觉涌上来——这世界是段清晏的。
    他被自己这莫名其妙不着调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人家不过是和自己属下说了句话没有立刻招呼他罢了,自己怎就生出这种念头来?
    他心中这点波动并没有在面上体现出分毫,段清晏自然是丁点异常都没察觉出来,他泰然自若地同安正则闲话了几句,便亲自又领他进屋拿了些茶点出来与之分享。
    “安相这回来得凑巧,我这里再过一小会便是要上午饭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尝尝王府厨子的手艺。”
    安正则不由一愣,这才想起自早朝结束再到他不知不觉绕到段清晏府上,也是不短的一段时间,该是饭点了。
    这么一来,自己这个时间登门拜访似乎有几分蹭饭的意思在里面。
    他嘴角一抽,也是醉了,因为尚未觉出什么饿意,几乎是把吃饭这事抛之脑后了。
    “本是并无此意的,没想到还是叨扰了王爷。”安正则索性大大方方地蹭了饭,“那安某便先谢过王爷款待了。”
    段清晏闻言只是笑,并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什么寒暄的说辞。
    两人间安静了片刻,安正则酝酿着言辞开口说明来意,“自从那次王爷在安某家的院子里被伤到,这些天来,安某对王爷的伤势也是甚为挂念。然则我这担忧的同时又包含有不止一点的愧疚,毕竟也是在安某的院子里……就这么自己怯懦着,竟是耽搁了这些天都未曾登门探望,实在愧对与王爷之间的同僚情谊。”
    “安相言重了,”段清晏邀他在自己桌边坐下,“何况今日这不是来了么。”
    安正则笑着轻摇了下头,“本该是安某来关心王爷,结果反倒要王爷破费一顿午饭,这事情说出去也是有够不好意思的。”
    “既然安相这么想,那不如本王就趁此机会索个人情。”段清晏嘴角扬起几分灿烂的笑意,直道,“今日算是本王招待了安相,安相日后可是要记得还回来的。”
    安正则当他玩笑之言,点点头欣然同意。
    “本王府上的厨子可是从源州王府带过来的,不仅精通大理国各种餐点,还学得大华和高索的菜色。此番安相贵客光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让他多露几手招牌。”
    韩易听到自家王爷这么说立刻会意,朝他二人施了个礼便退下嘱咐厨房准备去了。
    安正则关切道,“王爷今日乃是卧床之后第一天参加早朝,偏偏镇国将军那边上报了有关当年显祐太子案情的事情。朝堂上将这事情说道说道,不知不觉退朝便晚了。王爷刚康复便站了那么久,不知身体感觉可还适应?”
    他这话问出来,一则表达关心的诚意寄托同僚的情谊,此乃正事;二则,也是有意无意地将这天/朝上说的案子给提上一提,方便自己接下来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段清晏回道,“卧床歇了这么多日子,身子也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本王毕竟年纪尚轻,安相不用太过惦记。”
    安正则颔首,“您没事就好。说起来,关于赵将军说的事情,王爷是否觉得个中曲折,也是不简单?”
    “当年大哥的事情……”段清晏语气沉了几分,带了些许轻微的叹息道,“那时候本王还是个游手好闲寻花问……”
    安正则不由抬眼看了他一下。
    段清晏马上停了嘴上这句,“虽然说现在也没有长进多少……不过以如今的年岁看来,对大哥当年的薨逝除却骨肉亲情之外,还带着另一种心痛,这也是整个大理的痛,我当年还并没有意识到……”
    他兀自忧伤了一会,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情不自禁抬起右手扶了下额角。结果下意识这么一动作,却忘了自己右臂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当即牵扯到伤口,段清晏面色微变,轻轻“嘶”了一声。
    书房里他家的小侍女禁不住轻呼了一声,“王爷您怎么样?”
    段清晏冲她笑了笑,“没事,疼一下便过去了。”
    安正则其实很想和他就那案子本身谈谈看法,然而段清晏接过话茬却是回忆起了往昔,继而不小心弄疼了自己引得旁人关切二三。
    比如他在一旁就只能说上一句,“王爷小心,伤还未好全。”
    段清晏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没什么事了,我这右手之前还能写字呢。就是方才的动作不知道是哪里不巧,就弄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然而安正则确然这么觉得,段清晏这是在有意识地绕开那案子吧。
    他此时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再开口讲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地方上去,更遑论,似乎想一想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第76章 道闲情抛掷久
    饶是嘴上说着没关系,不过依照段清晏这个心疼自己的性子,他还是低了头对着自己臂上的伤处细细检查了一番。
    安正则站他旁边想着些有的没的,目光放空着直直往正前方盯着看,双目所对之处堪堪便是段清晏屋里方才轻呼出声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只是将视线放在那里,可终究那也是安正则的视线。惹得小姑娘这会儿止不住地不知所措,简直熟透了一张脸。
    好在没过多久韩易便推门进来了,“安相,王爷,午膳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原本已经做得差不多,安相光临便又加了几个菜。时间仓促不够丰盛,不过好处便是毋须久等,过不了多久便可上菜了。”
    段清晏点头,“知道了。”
    安正则出于礼貌又道了声“叨扰。”
    韩易施了个礼,“那属下这便先行告退布置桌椅了。”
    “奴、奴婢也去。”屋子里的小姑娘红着脸嚷了声,一溜烟跟着韩易跑下去了。
    段清晏的手指闲闲在桌面上敲了两三下,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领安相在我这陋舍一转?”
    安正则自是欣然同意。
    他随着段清晏一并起身,不经意间二人衣袂处带起了一丝小风,镇纸下压着的页面边角被微微扬了起来。
    安正则下意识看了一眼,眼风一扫只见一片不甚清丽的行楷。
    他眉梢随之轻轻一挑。
    段清晏笑了下,解释道,“太久没拿笔,今日莫名手痒得紧,便将就着写了几个字。”
    他见安正则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几个字上面,也跟着将自己的作品又看了看,旋即感慨着摇了摇头,“伤还未愈拿不稳笔,这字都是抖着的……”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安正则对他的书法未置一字评价,却是将那纸上的词句轻吟了出来。
    “好词。”他淡笑道。
    段清晏摸了摸鼻子,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前人的词作自然是好,不过被本王这拙笔一书写,倒是有了些玷污的味道。看来下次还是抄写些传奇话本什么的为好,啧,要不默些菜名也是可行的。”
    他这么想着先把自己给逗乐了,“噗嗤”笑出一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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