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的局面有些失控。
    大理朝中元老无非那么几位,陈太师,镇国将军赵延武,前萧丞相现宣国公,以及乞骸骨迁居阳城的安大将军。
    这几位当下或曾经俱是朝堂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即便如同宣国公安将军那般,领了个爵位回家养老不大掌权了,但是用句不恰当的话来形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元老们自己低调了,可是还有儿子孙子侄子呢,还有门生学生慕名求教的儒生呢,总之是在朝中默默形成了几大派系。
    一般在安正则的打理下,这些人倒也不至于公然结党营私,或者营私了没被安相发现。
    可段蕴也心知肚明,这几伙大臣平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她有时候也觉得诡异,同朝为官,怎么这些人的口味就那么不一样,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到了随时掐起来的地步。
    犹记一年之前,大理国修订诗词歌赋的韵律标准,本就不是原则性问题,百官却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最后还是京兆尹出的馊主意,抓阄掷骰子的敲定了这事。
    众人虽不满意,但看首辅和陛下的面色都很不耐烦,再争论下去恐也无果,遂作罢。
    段蕴下了朝,面无表情地跑到御花园里,闷不作声一连摘秃了好几朵姣花红艳艳的瓣。
    这些臣子中,傻的不靠谱的荒唐的不是没有,比如京兆尹卢继祖,凭着祖上的庇荫,捡了个官职吃皇粮,虽然顶着“继祖”这个名字,然而祖上的能干却是一点没继承到。
    京兆尹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朝中大多数的臣子,都是有头脑有心眼的,看似随口争了几句话,然而背后的小九九哪里简单得了。
    陈氏一党和萧氏一党又开始互掐了。
    而且掐得高调,今日早朝便是做给她看,我们就是玩不到一块去,就不是一路人,陛下您爱怎办怎办罢。
    段蕴捏了一把被她扯下来的花瓣,指甲里瞬间染了些颜色。
    她扔了那残花,转身吩咐道,“何弃疗,准备一下,带上杜仲,随朕去相府。”
    。*。*。
    梁闻元进宫禀告安相抱恙,那时候段蕴只是点了下头,也没关心地说些什么。
    闻元觉得很不开心,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呢?您打了一个喷嚏,我家大人都要惦念半天,现在大人都卧床了哎,您好歹也关心下啊!
    他怏怏地在屋里玩手指头,安正则穿一件素色便服,坐在桌前处理公务。
    右手边一碗浓浓的药汤冒着些热气,看上去就是反人类的黑暗料理。
    梁闻元更替他家丞相不值了。
    前几天安相不眠不休地帮陛下处理烂摊子一堆,陛下不嘉奖就罢了,还埋怨大人不上报禀告。
    现在安相累惨了,昨夜里还发了些小烧,早上起床都有些头晕。
    闻元护主,知道他前几日失眠精神不济,便命人又给煎了安神助眠的汤药。
    安正则用了之后,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将早朝的时间给误了,梁闻元瞅瞅他家大人,没忍心叫醒,自作主张进了宫来给安正则请个假。
    毕竟依着丞相的做法,是断断不会让自己歇着的。
    梁闻元从宫中回来,替安正则忿忿的同时还有些小心虚,不晓得他这自作主张可会受丞相批评。
    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安正则已经醒了,披了衣服继续办公,看到他从外边进来毫无意外之色,“和陛下说了什么?”
    “如实上报,大人身体不适。”
    安正则轻声问,“陛下可有说什么?”
    闻元撇了撇嘴,不高兴道,“啥也没说,点点头就上朝去了。”
    “我知道了。”安正则眸子一垂,一不留神落了一大滴墨在纸上,他停下笔,换了张纸重写。
    梁闻元看得憋屈,跑出去遛鸟浇花了。
    结果没过一刻钟,他又跑了进来。
    安正则停笔,“何事?”
    “陛、陛陛……”
    “笔?”他扬了扬手中的小白云,有些莫名其妙。
    梁闻元绝倒,来不及笑场便道,“是陛下,陛下微服幸相府了。”
    安正则彻底收了纸笔,“快去迎接。”
    他犹豫了一下,问,“你说,本官是不是该换件衣裳?”
    “不用不用,”闻元连摇头,“陛下已经进了正门了,来不及。”
    他话音刚落,段蕴便从外边进来了。
    “安相呢?”皇上问。
    梁闻元没料到她突然出现,身子一僵,赶忙转过身来给段蕴行礼。
    闻元身子一低,段蕴立刻便看到了屋里的安正则。
    陛下直接无视正向她行礼的梁闻元,走了进去。
    “闻说安相身体不适,朕甚为挂念,故而前来探望。不知爱卿可有些好转?”
    “微臣无碍。不过是前几日没休息好,昨夜感了些风寒,早上没及时醒来罢了。”
    “安相从来都说自己没事,”段蕴看着他,“朕知道安相为大理竭尽心血,可终归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朕带了杜仲来,过会儿让杜太医给安相写几副方子,要好生调理一番朕才放心。”
    “有劳了。”安正则浅浅笑了一下。
    “是不是还烧着?”段蕴见他脸色仍不大好,有些担心地踮起脚,伸手探了一下安正则的额头。
    她的小手软软的,有些稍稍的温暖,安正则额头仍发着烫,这点温度在他感受来却是适中的凉爽,清泉沐浴一般,甚是享受。
    “爱卿怕是还烧着,”段蕴有些担忧地放下,瞧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不禁感叹了句,“太傅哥哥的皮肤,还是和当年一样好。”
    安正则牵出一丝笑,看她的目光异常温柔,“鲜衣怒马陌上风流,哪里比得了少年人。”
    ☆、第29章 幸相府烧了屋
    段蕴乐了,打趣般问道,“这算是什么话,安相莫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年轻才子了?”
    安正则没出声,默默又将她望了一望。
    “安相在朕心中,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多少青年才俊都比不上。”
    梁闻元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家大人,虽然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亮了几分。
    “陛下是宽慰臣?”
    “没有,朕是真心的。”段蕴拍拍他,扯扯袖子示意他坐下。
    安正则听话地坐了下来,段蕴站在他前面,终于是可以俯视了。
    “安相要好好休息,快些恢复气色,便更是不减当年魅力的。”
    安正则点头道,“好,臣依陛下的。”
    段蕴满意了,又将万能的杜太医叫进来,配了几服药出去煎着。
    杜仲很是闷闷不乐,王爷也好,丞相也罢,每次都是这点小毛病,陛下还非要拉他来看。
    还吩咐杜太医要亲自煎药。
    杜仲偷懒,“陛下,煎药这事,何公公也做得来。”
    何弃疗躺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段蕴也不满地赏了他一个眼神,“杜太医煎得好,何弃疗不行。”
    何弃疗:“……”
    这点程度的不适,其实根本不用杜仲出场,随便拉个药材铺子里的伙计估计都能给整好了。太医大人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一身本事。
    那难不成还要盼着大人们生个什么重病?杜仲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啊呸,医德何在?
    他悻悻地吐槽完自己,又不由叹了口气,哪天真要是谁重病了,他杜仲就那么有把握治得好?
    他如果真有前辈们那般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那么当年,也就不会束手无策,任凭那两位本该一世荣华的主子睡进了棺材里。
    杜仲这厢百无聊赖地煎着药,那厢胡乱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
    片刻后有小丫鬟慌里慌张跑去找皇上。
    “陛下!西边膳房烧起来了!”
    段蕴一口碧螺春喷到安正则整洁有序的桌案上。
    安正则默默递上去一方帕子。看着她咳了两声顺了气,才帮着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看了眼段蕴,有些哀怨又有些委屈,“宫里来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夫,煎着药把膳房烧了……”
    段蕴闻言一口气卡住,又咳了两声,简直要败给杜仲,“好好地煎个药也能把膳房烧着?太医大人是如何办到的?”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丫鬟欲哭无泪。
    安正则轻轻拍了拍段蕴,大致是让她不要着急,又问自家丫鬟,“火势如何?有没有人受伤?”
    “那大夫叫得声音大,在院子里的下人们都跑去帮忙了。奴婢来时,火已经灭得七七八八,目前还没有发现人受伤。”
    叫得声音大……
    段蕴扶额,杜仲啊杜仲,你简直太给朕丢人了……
    “没人受伤就好。你退下罢。”
    梁闻元提议,“大人不去看看火势么?”
    安正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蕴,皇上正捧着他家的茶具喝着他家的碧螺春。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拒绝,“不了。前些日子中书令大人送本官的金华火腿,炖了汤分给大家压压惊好了。”
    片刻后安正则回过神来,“唔,膳房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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