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公还没有把杜太医找来?”他问。
    清尘和段蕴一起摇摇头。
    安正则有些失望,神情看上去挺是疲惫,“好,微臣知道了。让宫人们准备准备,一会便启程吧。”
    他说完就转身欲走。
    段蕴忙唤道,“安相——”
    安正则又回过身来,对她略作一揖,“陛下,微臣还要去处理下临时离开的事宜,先告退了。”
    “你等等。”她不甘心地赶在安正则离开前又叫住他。
    “陛下怎么了?”
    “你、你还没用午膳呢……”
    安正则一顿,“不用了。”
    “不按时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她有样学样教育道。
    “好。”安正则露了一个纯粹的笑容给她,“微臣会记得吃东西的。”
    决定离开,决定得快,实施起来也很快。段蕴用好午膳没多久,安正则那边就把一切打点妥当,就等着她上车了。
    安正则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何弃疗带着杜神医回来了
    对于何弃疗来说这似乎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刚刚从明安赶到帝陵却又要回去。可是对段蕴安正则他们来说,真是个好事。毕竟如果他们在路上,满世界可能都找不到彼此。
    段蕴恍恍惚惚地上了车,歪着头看坐她旁边的安正则,觉得事情诚然有些突然,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出了事情马不停蹄赶回去了。
    “朕的皇叔们呢?”她问。
    “已安排回皇城驿馆暂住。”
    “行宫这边,有留下人么?”
    “微臣已派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留在这边,对花草枯萎的原因进行查证。”
    段蕴叹口气,“朕早知道不会太平,可倒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安正则也轻轻叹了口气,“微臣其实,也没想到这层。”
    段蕴宽慰他,“丞相不必自责,纵是有天赋奇才的智者,也未必能事事料想到。”
    安正则其实并非叹气这个,他发现自己近些日子以来,目光越来越狭隘。
    之前他考虑问题,总是细想很多方面,各方反应,利益牵扯,社会影响,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都考虑个遍。
    可是现在他似乎受各人感情因素影响颇深。
    就如同这次,段蕴离开皇宫和众藩王一起祭祀,他便时时刻刻都悬着颗心,忧虑段蕴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遭人陷害。毕竟那三次下毒四次暗杀的经历也不是无中生有。
    这方面考虑得多了,安正则便更紧张段蕴会出事,以至于刚一发现杜仲没跟来行宫,他几乎要寝食难安。
    整整几天,他担忧的都是这个,完全便没了心思去想还会闹出别的什么。
    他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更担心大理,还是更担心段蕴。
    好在这个时候,段蕴和大理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倒不必太纠结。
    。*。*。
    花草枯萎这件事,首先一处理,便是封锁消息。
    据说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早上天将明的时候,段蕴寝殿的小厮照例巡着逻,绕着大殿转了一圈,转到花园的时候,就瞅见晨光熹微中,傲然绽放的花都不见了。
    那小厮倒抽了一口气,马上顿住了脚步,他眨眨眼,又眨眨眼,几番动作下来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乖乖,见鬼了!
    小厮惊得把手中灯笼往地上一丢,麻溜溜地就跑去报告总管了。
    总管一看不得了,于是片刻也不敢耽误,就敲了首辅大人的房门。
    安正则近来觉轻,总管没敲两下他便醒了。
    怕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开门时还只着了一件中衣。
    总管舌头不利索地说了情况,安正则听完立刻披衣出门视察。
    “陛下昨日累了,别叫醒她。”他出门前还不忘吩咐了句。
    这事情如果只出在行宫里,安正则大可以勒令随侍人员一律缄口不言。虽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可事情能压住一时便是一时,怎么说也是拖了些时间好想对策。
    可既是闹起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呢?
    明安城西南部的郊区,靠近帝陵区域的几个村落,新发的花草芽儿一夜间蔫了,长势极好生命力十足的大片野花,也萎靡了下去。
    村民们吓了一大跳。
    这景象就摆着面前,一夜前后,差距太大,纵是再马大哈的人也无法忽视。
    很快,这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一大怪事。大家奔走相告,七嘴八舌议论得起劲,再然后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互相一说,竟发现对方那里也是同样情况。
    呜呼!
    纯真朴实善良无知的大理国小村民们集体惶恐了。
    有人神叨叨地说,这情况几百年前就曾出现过。
    那个时候南诏还没有被灭,大理还没有建国,一夜帝都花草尽落之后,当朝的南诏皇帝就被人从龙椅上拽了下来。
    那皇帝据史书记载,骄奢淫/逸,不问政事,亲小人,远贤臣,总之怎么对国家不好他就怎么干。
    于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天降异象,民众怨声载道。
    这时候救世主般的某王爷推翻了暴君的统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接管了整个南诏,成为新一任的君主,并且让人民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最后这个王爷还在史书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被称为南诏的“中兴之主”。
    众人听完故事,彼此神态各异,表面上不敢妄然议主,心里却都有了些小计较。
    保不齐此次也预兆了什么呢。
    眼下这事情,是发生在段蕴在位时候的,陛下想想南诏的旧事,心头就扫过一阵凉风,肩头一哆嗦,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那传说中的南诏昏君真的就那么昏庸无道?
    似乎,并不是。
    段蕴前些时候,就是去行宫祭祀的前一天晚上,还从后宫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本大华王朝的野史。
    巧的是,这野史就说了那南诏的废帝和大华一名歌女的风流往事。
    似乎那废帝,也没有做过什么太过伤天害理,譬如残害忠良的事情。
    不过就是花钱太大方了些,为红颜一掷千金;又太浪漫了些,罢朝三月带那歌女游山玩水。
    按野史所描绘的,南诏废帝全然就是个宋徽宗或是南唐后主那样的人物。
    作为皇帝他自是不合格了,可倒也没恶劣如史书所载。
    皇帝如何如何,从来是由他后任记载。
    史官即便再正直,却也是当朝帝王的臣子,那史书上的东西也不可能完全写实。
    所以这时候,段蕴宁愿去相信大华王朝的稗官野史。
    她默默为自己的公众形象点了支蜡。
    。*。*。
    回明安的路上,马车驶得飞快,似乎中途只停下一二次,在驿站换了马匹。
    果然是事出紧急,国事最为重要,段蕴小小地叹口气,这样一来,也没人还惦记着她坐久了马车会不舒服。
    尤其是现在这境况,连坐几个小时不停歇,拉车的马匹还被抽打得四蹄生风,她已然快要晕吐了。
    身侧递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一个小瓷瓶。
    “晕得难受,可服用两颗药丸。”有人清润的声音道。
    ☆、第18章 以之工可代赈
    段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抽空接过瓷瓶,由于车身的晃动,还在安正则手上抓了两下才拿过去。
    安正则感觉那小爪子就好像小猫似的,轻轻搔一下,惹得他心头一阵微颤。
    段蕴拔开小瓶塞吞了两颗药丸,片刻过去仍是不见好。
    “可要靠着歇息会?”安正则体贴问。
    “哪里能靠?”
    丞相大人静默了一下,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己肩头,意思表达得不能更含蓄。
    段蕴:“……朕、朕还是再吃颗药丸就好。”
    安正则略觉尴尬,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道了句,“这药丸是杜太医方才带来的。”
    “回来得还真及时……不过,这来回一趟也太慢了吧?”
    安正则道,“用了两日有余。”
    “朕来的时候,正常速度,也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何弃疗快马加鞭回明安,来回竟能用两日?”
    “大概因为什么原因,多有耽搁。”安正则回她的话,却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缘由。今日事多,那两人刚回来,他们就坐上了回明安的马车,尚未来得及细问。
    何弃疗就在外边帮着赶车,段蕴便差清尘把他叫了进来。
    小何公公一身袍子皱皱巴巴的,帽子上还沾了片枯叶。
    “你……”段蕴看他这有几分狼狈的样子,想必也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语气便好了两分,“你这路赶得,怎的用了这么久?”
    “回陛下,奴才赶到明安倒是挺快的,从明安回来也是挺快的。可就是、就是找杜太医,找了挺长时间。”
    “哦?杜仲什么时候变得行踪不定了?”
    皇宫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杜太医不是在太医署,就是在自己家,再或者就是在太医署回家的路上。
    何弃疗沮丧道,“杜太医最近围着太乐坊的铃儿姑娘团团转,可让人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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