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此言甚笃。
    。*。*。
    殿中默了片刻,安正则看着那茶水的表面渐渐回复了平静,这时才听到段蕴说话。
    她声音有些懒懒的,没抱什么希望一样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清尘答,“回陛下,未至申时。”
    声音似乎又懒了一分,段蕴嘀咕,“果然才过去这么点时间,皇叔们大概还没谈完事情。”
    安正则知她是等得无聊了,便出声和她说话,“陛下对于九王爷的所谓婚事,可有什么看法?”
    “这事啊,成不成都在于九皇叔自己了。”段蕴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十分有兴趣,回答得不那么积极。
    “微臣以为,这婚事十之八/九是不成的。”
    段蕴听他这语气,心下升起一丝狐疑,“安相为何如此看法?萧姑娘和九皇叔,才貌家世俱是匹配,何况萧姑娘有意,九皇叔也不推辞。”
    “九王爷若是有结亲的心思,也便不会至今未肯定。”
    分明两位皇叔商讨这事尚不到一个时辰,尚未肯定又说明得了什么,说不准现下时分,他们已经愉快地说定了呢。
    她难得认为安正则的话不靠谱,扭了下身子质疑道,“这么说欠妥吧……九皇叔若娶了萧白茗,对他也没什么不好,听说白茗姑娘还是个颜如舜华的美人呢。”
    安正则无声地挂了丝笑意,“九王爷若是和萧姑娘结为秦晋之好,便是和阳城王有了强拆不开的联系。”
    段蕴怔了怔,她确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自古天家和世家儿女的婚姻,多半皆与家族利益挂钩,出于本心者少之又少,大可忽略不计。
    原本早该想到的,可这事于她,早没了什么关联,大理国又有数年未与周边国家联姻了,作为一个称不上是圣明的小皇帝,段蕴倒是完全没想起来有这桩意思。
    安正则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和蔼,像是长辈对晚辈那般,段蕴觉得自己又幼稚了。
    “那这么说,九皇叔是不想与三皇叔扯上什么关系的?”
    “目前看来,是这个意思。”
    “唔,”段蕴小小地发了声叹,“九皇叔还蛮让朕省心的。”
    阳城王在她众位皇叔中,论出生论实力论名望,都优秀到让人担心。
    当年,可是差一点就取了显祐太子而代之的。
    也不知是否冤枉了他,段清昌在段蕴看来就是个危险人物,九王爷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不与人亲附,不自蓄实力,段清晏这个王爷做得,便让段蕴十分满意。
    其实不知为何,安正则总觉得段清晏不如表面这般简单,但这只是他单纯的直觉罢了,没理没据,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他再去看段蕴时,发现小皇帝神情有些呆。
    “想什么呢?”安正则轻声问。
    “想萧家的姑娘,倒也真是不幸运。”段蕴皱了皱眉,“怎偏生就喜欢上九皇叔了呢,若是旁人,哪怕是朝中某位大人的公子,也并不是没可能的。”
    安正则忍俊不禁,“若是哪位大人与萧氏结了亲,难道不用担上陛下三分忌惮?”
    段蕴不说话了。
    安正则笑着摇摇头,觉得小皇帝还真是个纯良的好孩子。
    “那萧姑娘也不能因此不嫁人啊……”
    段蕴是这么觉得,依萧白茗的身份,一般庶族接触不到,皇亲国戚又担心惹上事端,若是连文武百官都怕遭忌惮不与萧氏结亲了,难道人家姑娘要注孤生么?
    皇上觉得分外可惜,过了会儿她又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直白干脆道了句,“怪不得萧白茗为了九皇叔四年不言嫁娶呢,其实也没有几个人敢娶她嘛。”
    清尘:“……”
    安正则听她说这话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萧姑娘注孤生是件挺可悲的事情,他堂堂一国之相在这个时候笑也忒不像话,便绷着一张脸忍得有一丝辛苦。
    等他那份笑意散去的时候,段蕴又说了句别的,这让他一下子便笑不出了。
    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语气有一丝认真,“安相日后,是不是也会如这般,婚姻大事全为了大理社稷考虑?”
    段蕴眸子黑亮亮的,就坐在他面前问出这话,安正则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其实,早就这么做了。
    他这辈子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说是为了大理,为了民众。
    再过些日子,他便是二十有七的年岁。
    尚未到而立之年,无论作为丞相还是首辅来说,还甚是年轻。
    可是对于未曾有过一妻一妾的男子而言,那便是有几分不可思议了。
    关于安相不娶妻这个事,街头巷尾也不乏有好事者说个三道个四,也不是没有人低/俗地笑两声,怀疑这位男神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特殊癖好。
    好在安正则作为大理国民男神,拥趸甚多,一些不好听的传言经人刻意打压,也就如同那散沙一般,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安相若是娶妻,倒也麻烦,”段蕴好心好意地开始帮他着想,“寒门女子定是配不上安相这般惊才艳绝的,若是世家闺秀,朕倒是真担心有人别有用心。”
    她托着腮,觉得这事也难办。
    安正则眼眸暗了暗,又听见她似乎挺兴奋地建议,“对了,朕方才想到,安相最好是与我段氏结亲,我段氏的女子,想必也是配得上安相了。这样便不会有人趁机攀上安相的裙带,连皇爷爷都可以放心了。”
    与皇族结亲……
    他心中暗道,陛下自己也是段氏皇族,与微臣韶华共度可好?
    安正则明白她说这话时,定没有半分想到自己也是段氏女子,还那样眉开眼笑,认为自己想出了个绝妙的法子。
    控制不住地,眉眼间又是染上一片黯然。
    没心没肺的陛下终于是发现了丞相大人面色不是很好。
    她连忙收住话,检讨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唔,似乎,好像……哎!段蕴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真是个二愣子。
    安相与皇家女儿结亲,就好比让能臣做了驸马,只是给一个虚名爵位罢了,已然娶了皇室的女子,便再不可于政事上展一番拳脚。
    安相是这般有才的人物,必定该是不愿意的吧。
    朕真傻,她难得又悟出了一个真理。
    出于对臣子的关爱,段蕴尴尬地喝了口茶水,便开始想怎么把气氛弄好些。
    她随手拿起的那杯子,正是之前安正则和她都用过的,安相眼睁睁地看着她动作,心中又是一悸。
    恰好这时,殿门口的小公公通报有人来传话,君臣二人俱是松了口气。
    ☆、第15章 凰棠者荒唐也
    通报说来人是九王爷身边的韩易,段蕴听到这,忙不迭地就叫人宣他进来。
    韩易礼数周全,传话道,“我家王爷想邀请陛下小叙。”
    “皇叔只邀请了朕一个人?”
    韩易顿了下,回道,“这是自然。”
    段蕴看了安正则一眼,安相没什么反应,就递了个眼神给她,也搞不清他什么意思。
    “皇叔现在何处?”
    “王爷在自己殿中。”
    段蕴眨了下眼睛,“原来九皇叔没来找朕啊。”
    她想朕堂堂一个皇帝,为了见你都巴巴地等上许久,你想见朕居然只派人来说一声,自己都不过来。
    韩易琢磨皇上说这话,大抵是不太高兴的,便帮段清晏解释道,“王爷不知陛下可否有空,不请自来又显得有些孟浪,故而……”
    “这样啊,”段蕴笑眯眯地宽慰一句,“这个倒不必担心,丞相大人每天都不请自来。”
    丞相大人:“……”
    。*。*。
    段蕴自从来到这行宫,还真怎么离开安正则独自出去过。
    韩易退下去后,她便等着看安相的意思。
    安相说,“陛下,早去早回。”
    段蕴面无表情,“不劳挂念。”
    于是便和九皇叔说定,一刻之后就在花园东南角的碧云亭小叙。
    难得和自己皇叔相约见面,段蕴心中还有些小感慨。
    主要感慨的就是丞相啥都没说就放心让她去了。
    九皇叔真是她所有皇叔中最神奇的那一个。
    碧云亭就坐落在她寝殿不远处,和她天天进出的地方隔着那一方花海。
    小亭香径,意境绝妙不可言说。
    源州花开得极好,朵朵妖娆,香气馥郁,隐隐有要领衔这春/色的意味。
    跟在段蕴后面的小宫女一边走在花丛中一边想,若是把这花样绣在缎子上,一件新衣的花式就有着落了。
    清尘一边走一边想,源州花若是和她那些有异味的毒药放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掩盖些味道。
    段蕴一边走一边打着小算盘,源州花乃朕的大理独有,晒成干花制成香囊,远销到大华和高索国去,兴许可以进账不少银子。
    所以说尽管都是同龄人,姑娘们的想法还是那么的……各有特色。
    走至近前一瞧,段清晏已经在碧云亭里坐着等她了。
    只这一时不见,九王爷又换了身衣裳。
    他这会儿穿的是件素白的锦缎袍子,墨发未束入冠中,略有些随意地搭落在衣衫上,有些类似笔落水墨晕染宣纸的意境。
    段蕴和他尚有些距离,抬头望见花影掩映中的碧云亭里,源州王绝佳的面容配上这般装束,突然就愣怔了一下。
    出尘啊,她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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