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回府了没有?”她突然想起晏晋丘近来似乎特别的忙,虽然每天仍旧尽量挤出时间来陪她,但是从他晚上入睡速度来看,最近他耗费的精力绝对是平时的好几倍。
    “奴婢不清楚,不然奴婢去问问吧。”白夏看了眼外面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枇杷树,把面盆递给旁边的红缨,就要准备出去。
    “就快要下雨了,你别出去了,”华夕菀走到门口,享受着大自然狂风的力量,然后指了指不远处衣袍翻飞的晏晋丘,“那不是回来了吗?”
    白夏转头看了一眼,见王爷正带着几个近侍走了过来,便笑着退到旁边站定。
    “风这么大,站在门口做什么?”晏晋丘进门摸了摸华夕菀的指尖,发现她手上薄薄一层冷汗,有些担忧的问,“怎么这么热的天气还出冷汗,身体不舒服?”
    “热才站在门口吹风,”华夕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见他面色变得不怎么自在后,才抚着小腹道,“这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晏晋丘干咳了一声,看了眼四周的下人,扬手让他们退下后,把华夕菀一把抱起放在床上,然后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小腹,“既然你不舒服,就先睡一会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晏晋丘的动作十分的生疏与僵硬,并且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揉了小半天,也只是在原地蠕动,惹得华夕菀不满的抱怨道:“你这是揉肚子还是给我挠痒痒呢?”
    晏晋丘力道加重了一些,揉了一会儿后,见床上的人呼吸变得均匀,沉沉睡了过去后,才轻轻的收回手,替她盖好蚕丝凉被。
    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像是从天上突然泼了不少的雨水下来一般,他走到窗户边,看着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芭蕉树,心情极好的眯了眯眼睛。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他猛的回头去看床上的华夕菀,见她并没有被雷声惊醒,快步走到床沿边坐下,伸手轻轻拍着隆起的被子,听着窗外的雨声,眼底的温柔几乎可以让人化成一汪清水。
    刷刷的雨声,给人带来的不是吵闹,更像是另一种宁静与安详。
    华夕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人,扭了扭头,见晏晋丘靠在床头捧着书看,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屋子里这么暗,怎么在这看书?”
    “没事,这里安静,”晏晋丘把书扔到一边,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后,才再度坐到华夕菀旁边,“晚膳等一会儿就好,你先起来洗个脸。”说完拍了拍手,候在外面的下人鱼贯而入。
    “你怎么把窗户关了,好热。”华夕菀从床上下来,伸手让丫鬟们伺候着穿衣。
    “你刚从被窝里起来,一冷一热容易生病,先把衣服穿好了再说,”晏晋丘无奈的叹息一声,“晚上我吩咐过膳房,让他们做的全是口味清淡的菜。”
    “哦,”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好,华夕菀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所以只能乖乖的穿好衣服,梳好妆以后,才让人把窗户打开。
    她趴在窗户上惬意的吹着风,还不忘把晏晋丘也拉过来跟自己一起趴着:“外面的雨下了多久了?”
    “你睡着不久后就开始下了,”晏晋丘伸手把垂落在她脸颊旁的发丝绕到耳后,然后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待在府里,会不会觉得无聊?”最近因为时局紧张,各府都减少了娱乐活动,他担心夕菀天天待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
    摇了摇头,华夕菀笑眯眯道:“我此生的目的就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不出门就谁也别叫我出门。出门多累,说话处处小心便罢了,遇到地位高的还要行礼奉承,你说烦不烦?”
    “这么惫懒的性子,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晏晋丘轻笑出声,“不爱出门就不出门,以后总有一天,你再也不会向任何人行礼。”
    华夕菀:呵呵,就算有一天他当了皇帝,就他不让她行礼,头上还有个太后在呢,她能不行礼?
    “报!太后病危!”
    华夕菀发誓,她绝对没有诅咒太后的意思!
    “怎么回事?”晏晋丘的反应出乎华夕菀意料的平静,她沉默不言的看着进门来禀报的木通,然后恍然惊觉,似乎每次发生大事,上报给晏晋丘的人几乎都是木通。
    她的眼神在木通与晏晋丘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看来木通十分受晏晋丘的信任?
    “听说下午的时候,皇后娘娘给太后送去一盘糕点,太后用后不久,便觉得身体不适,结果太医还没来,就吐出一口血来,太医来了过后就发现,太后中了毒,所中的毒与皇后送来的糕点一模一样。”
    皇后自己端着糕点去给太后下毒?皇后她又不是脑残,她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看来是皇后被人算计了。
    “皇后呢?”华夕菀开口道,“皇后被关押起来了吗?”
    “大理寺的人已经把皇后押进天牢由重兵看守了,”木通愣了一下,“只是现在案子还未定,太后也尚在昏迷中。”
    “备马车,我与王妃要进宫去探望皇祖母。”晏晋丘拉着华夕菀的手道,“走吧。”
    木通刚想提醒王爷他身上的袍子有些皱了,要不要换一件,可是转念又一想,也许不换更好。
    天牢里,皇后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她虽然是毒杀太后的嫌犯,但毕竟是一国之母,所以也有谁敢怠慢,牢狱中什么东西都不缺,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无法出去而已。
    太子妃站在牢门外看着皇后,冷笑道:“母后,您还好吗,儿媳来看看你。”
    皇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以为在稳婆身上下功夫,就能去母留子?”太子妃嗤笑道,“没那么容易。”
    “生下了一个妖星,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皇后讥讽道,“你以为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这样一个名声的皇孙,能继承皇位?”
    太子妃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个孩子去争夺皇位。当年我本本分分的嫁给太子,也从未想过要走到这一步,当年你苛责我,太子冷落我,甚至当着我的面,与其他妾侍打情骂俏,我可有半句怨言?”
    “可是即便如此,你仍旧觉得我处处不好,”太子妃说到这,又突然笑开,“你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那是老天有眼。这些年,为了不让其他妃嫔有孩子出生,你做的恶事还少吗?”
    第88章 凤逝
    “你的手上难道就没有沾染过杀戮?”皇后漫不经心的一笑,“如今你羽翼渐丰,买通我身边的人给太后下毒,害得我惹上牢狱之灾,我技不如人便认了。但你也用不着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干净不到哪里去。”
    林氏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道:“你现在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我就让你看着整个方家怎么倒下!”
    皇后漫不经心的脸色终于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林氏听着外面的惊雷声,咯咯笑道,“外面的雷声真悦耳,皇后娘娘,你好好在牢狱里享受拥有皇后之位的最后几天吧,也许再过不久,你就是罪妃,而不是皇后了。”
    皇后把手穿过监牢的围栏,一把抓住林氏的衣角:“你想对方家做什么?!”
    林氏一拉自己的裙角,把皇后的手狠狠的踩在脚底:“你当初磋磨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报应的那一天!”
    “啊!”钻骨的疼痛让皇后忍不住惨叫出声,“林氏,你不得好死!”
    “已经活在地狱里的人,又何惧死亡,”林氏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只可怜我那无辜的孩儿,自出身起便白白被人毁了名声,成了别人眼里祸乱天下的妖星。稚子何辜,你让人在外散播害我儿的谣言时,又何曾想过为我母子留一丝余地。”
    皇后一怔,她愕然的看着林氏:“你以为那些事是我干的?”
    “你不用演得那么逼真,”林氏冷笑,“你毁我儿一生,我就要你方家满门来换!”
    林氏挪开自己的脚,扶了扶鬓边的银钗。虽然她脸上半点脂粉也无,可是水嫩的肌肤足以弥补无数的不足。
    她走出大牢,看着外面的大雨,毫不犹豫的迈开步子走进了雨幕中。
    “主子,您如今产子不足一月,出门已经大大不好了,怎还能淋雨,日后可是要落下病根的。”她身后的丫鬟忙撑起伞替她遮住满天大雨,可是雨势太大,尽管撑着伞,仍旧有不少雨水飘到林氏的脸上。
    林氏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
    她现在站在这权力动荡的中心,哪还有什么以后。
    太后宫中,挤了一堆的御医太医在侧殿,外站着不少晏氏一族的人,随着太后昏迷的时间越久,外殿的皇室众人脸色就更加难看。
    他们晏氏皇族什么时候出过一个毒杀太后的皇后,如今这档子丑闻便是想遮也遮不住,注定是要名留青史了。
    想到这,晏氏皇族众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只怕千年以后,只要有人提到晏氏皇朝,就不会忘记这档子丑闻。
    儿媳毒杀婆婆,此乃不孝,皇后毒杀太后,此乃不忠。不忠不孝枉为人,可是偏偏这个皇后是皇上当年坚持要册封的。
    在场中启隆帝的脸色是最难看的一看,他演了这么多年的孝子,如今他的皇后毒杀太后,不仅让他以前的努力前功尽弃,还让他此生沾上了难以抹去的污点。
    世人皆知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他就算用尽各种理由,只怕这些人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也不知日后那些书生会如何评价此事,又会如何评价他?
    没有几个帝王不在乎史书上对自己的记载,启隆帝同样如此。想到后世之人有可能因此事对自己产生误解,启隆帝便觉得心里燃烧着一把无法扑灭的火。
    “皇上,显王与显王妃到了。”
    启隆帝看向门口,晏晋丘与华氏正匆匆而来,晏晋丘袍子下摆被雨水淋得湿透,衣服上还带着褶皱。而华氏身上穿着常服,发髻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垂髻,漂亮的绣鞋因为沾满污水,而变得灰扑扑的。
    若是平时两人以这幅样子面圣,定会让人觉得是御前失仪。可如今太后情况危急,而显王又是太后抚养过的,所以夫妻二人顾不得换衣服便赶来皇宫,便是再严苛的人,也只会认为两人是一片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京城中谁人不知显王的风度翩翩与显王妃的美艳动人,谁人见过两人如此狼狈的时候,可见一路上两人有多焦急。
    晏晋丘与华夕菀双双在启隆帝面前跪下,晏晋丘也不辩解,直接告罪道:“臣与内子御前失仪,求皇上责罚。”
    “贤侄与贤侄媳快快请起,你二人的心意朕明白,想必太后也会因为你们的孝心而感动的,”启隆帝眼眶微红,亲手扶起晏晋丘,声音哽咽道,“朕如今……朕有愧啊。”说完,便用袖子掩着脸毫无形象的哭起来。
    华夕菀默默的垂首,这启隆帝为了洗白自己,也是蛮拼的。当着这么多人嚎啕大哭这种招数都用了,就是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真心难过还是故意演戏了。
    “请皇上不必如此,皇祖母平日常对臣说起您对她老人家的孝顺与体贴,发生今日之事,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晏晋丘眼眶一红,当下便哭得泣不成声,“臣……臣惟愿皇祖母身体安康,平平安安,便再无所求了。”
    见晏晋丘也哭出了奥斯卡影帝的水平,华夕菀叹息一声,没有想到重活一世,她还要重操旧活,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王爷,您别这样,”华夕菀捏着手帕一角毫无形象的擦着眼睛,很快便哭得喘不过气,把一个又惊又怕又担心丈夫的女人演绎的淋漓尽致,“若是皇祖母知道你如此不顾惜身体,待皇祖母痊愈后,岂不又要为你的身体心疼,你……你别难过了。”嘴里劝着晏晋丘不要难过,她却哭得悲戚万分。
    晏晋丘一把搂住华夕菀,也不顾有其他皇室人在场,恸哭道:“今日我愿长跪在此为皇祖母欺负,惟愿皇祖母转危为安,身体康泰。”
    “王爷,妾陪你。”
    “你身子弱,不可……”
    “夫妻本是一体,你心里为皇祖母担忧难过,妾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如此么?”
    不少女眷被这个场景感动了,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显王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显王妃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她们当初怎么会觉得显王妃空有美貌,不值得显王宠爱呢。这实在是太偏颇了,显王妃是个多好的女人啊。
    而宁王敬佩的看着皇帝还有显王夫妇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默默的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眼外面劈得整天动地的惊雷,心里隐隐为三人的演技感到折服。
    不对,应该是两人,这三人里面,只怕唯有显王妃是真心实意的哭了一场。女人总是比较随男人的,这显王伤心,她自然也就跟着难过了。只可惜她大概不知道,身边的男人不是真的在难过,而是在做戏。
    “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众人一脸震惊的看向显王夫妇,难道真是这两人孝感动天,让昏迷了好几个时辰的太后醒了过来?
    就连宁王都有些惊讶了,原来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太后醒过来,不代表太后就没事了,众人进了内殿,见太后靠坐在床头,双眼精神奕奕,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回光返照?
    可是谁也不敢说这种话,只是老老实实的跪着,等着太后发话。
    “你们都来了?”太后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留在晏晋丘身上,她笑着朝晏晋丘招了招手,“子陵,来皇祖母这里。”
    “皇祖母,”晏晋丘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好不了啦,”太后看着殿门口,长叹一声,“哀家在这座宫殿里住了二十多年,也该歇歇了。”
    晏晋丘握住她温热的手不说话。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所有的皇孙中,唯有你最孝顺,如今临走前能看一眼,哀家也能放心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当年你母亲出身卑贱,先帝让你养在我的膝下,哀家自认并未亏待过你,可是哀家没有料到,竟会丧在你的皇后手中。”
    启隆帝跪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晃,他没有料到太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生母出身卑贱。抬头看了眼角落里正奋笔疾书的史官,他脸色沉了沉,忍了下来。
    “罢了,罢了,哀家老了,早管不了你们了。”太后突然看向皇帝身后,“先帝来了?”
    启隆帝背后一凉,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太后突然厉声道:“皇上!”
    她的一生献给了晏氏皇族,临到死前,才恍然发现,她对先帝是充满了恨的。
    她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过晏晋丘,她害死了这个孩子的母亲,离间了他与他父亲的感情,临死前就帮他一把吧。
    “皇上,好好待哀家的子陵,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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