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天因为受了伤,晏晋丘把她养得更加懒散了,甚至连吃东西也只需要张嘴巴,等着别人把吃的放到她的嘴巴里,这个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晏晋丘。
    “皇后赏了东西下来?”华夕菀有些惊讶的挑眉,太子死了,皇后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嗯,要看礼单吗,我让人给你拿进来?”晏晋丘剥好一只完整的橘子,掰了一瓣递到她面前。
    她微微埋头把橘子咬进嘴里,吃完后摇着头道:“不用,我懒得看。”
    这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上到珍珠玉器,下到小玩意儿,都取一些寓意吉祥的名字,什么凤凰齐飞双花锦,什么百子折叠裙,再不然就是福气如云碧玉钗,这些名字一溜烟看下来,简直就是考验人的眼力与记忆力。
    “不想看就不看,”晏晋丘把半只橘子喂完,就没有再让华夕菀吃下去。放下剩下的一半,他伸手摸了摸她披散在后背柔顺的头发,“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记得按时吃药。”
    “好,”华夕菀心里清楚,晏晋丘陪自己在王府呆了两三天,在别人眼里那叫痴情,可是待得太久,就不那么合适了。
    “那你好好休息,别让我担心。”
    晏晋丘离开以后,华夕菀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睡意,干脆就让橙秋把书该她拿来看看,就当是打发时间。
    晏晋丘骑着马出了王府没多久,就遇到同样骑马朝这边走来的晏伯益。两人骑在高头骏马上,相互在马背上行了一个平辈礼。
    “不知弟妹伤势如何?”晏伯益抽出挂在腰间的马鞭,把玩着手柄道:“弟妹弱质芊芊,竟遭了如此大的罪,歹人实在可恶。”
    “可不就是如此,”晏晋丘笑得一派自然,“多谢堂兄关心,弟弟我定会好好管理王府,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人面无表情,一个人微笑满面,但是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
    替两人牵马的马夫几乎齐齐抖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回到王府后,晏晋丘没有马上进主院,而是去了书房,穿过昏暗隐藏的过道,他的脚踩在终年都有积水的地面上,官靴踩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沾上一层脏脏的污水。
    第74章 夫纲不振
    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几个人见到晏晋丘的出现,眼中都露出惊恐之色,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个翩翩公子,而是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
    一个在用刑的小厮见到晏晋丘出现,忙扔掉手里滴血的鞭子,殷切的上前行礼。
    跟在晏晋丘身后的小厮很快搭好桌椅,奉上茶点,然后目不斜视的立在晏晋丘身后,仿佛根本没有闻到地牢里满是血腥味以及霉味。
    “有人招了么?”晏晋丘抬起茶杯,悠闲的吹着杯面的水汽,轻啜一口后道,“上次你们竟然让人逃了出去,甚至累得王妃受伤,本王现在非常的不高兴。”
    看守地牢的小厮面色大变,也不顾地上有污水,径直跪下,却不敢抬头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顿时满室皆静,晏晋丘眼神平静的扫过这几个小厮,用茶盖刮着水面,半晌后伸手指了指两个跪在角落里的小厮,“拖出去。”
    两个小厮刚想开口求饶,就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别在本王面前演戏,”晏晋丘放下茶杯,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既然嫌活得不耐烦,本王不介意送他一程。”
    上次的事情若不是夕菀机灵,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他不知道华夕菀了解了多少,但是这几天她一直没问,对他书房下面的秘密也不好奇,仿佛她真的是被刺客袭击,而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秘密。
    他想过华夕菀各种反应,比如愤怒,又或者好奇,再或者对他产生厌恶,可是他的猜测全部落空,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愉悦。天下女人何其多,唯有她在自己眼里如此的特别。
    “既然这些人不愿意招供,那也用不着再说话,舌头还留着做甚,”晏晋丘冷笑道,“这些人欺我显王府势弱,本王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
    不一会,牢中就传来惨叫声,他冷眼看着,待下人把割出来的舌头端到他面前后,他淡淡扫视了一眼托盘中带血的舌头:“既然是他们这些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就还给他们自己保管,本王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用笔招供,不然手也不用留了。”
    被割去舌头的几个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听到他这话后,渐渐的不敢闹,而是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待他们的舌头被扔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眼中的惊惧几乎达到了顶点,抱着头呜咽着不敢再看。
    走出地牢,晏晋丘沐浴过后才披散着头发往主院走,他走进华夕菀的房间时,医女正在给华夕菀换伤药,见他进来,屋子里众人纷纷见礼。
    “不必多礼。”晏晋丘带着一身湿气走到华夕菀身边,小心的托起她的手臂,之前他见到华夕菀手臂时已经被太医包扎好,现在才看到伤口究竟伤得有多深。
    虽然已经养了两三天,但是伤口依旧有些红肿,约莫四五寸长的伤口在白皙无暇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的丑陋。缝合伤口的药线被染成血染成乌红色,早已经看不出原色,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疼痛无比。
    托着手臂的手微微一颤,晏晋丘心里沉闷得厉害:“还疼吗?”
    难怪这两日她夜里总睡不安稳,伤口这么痛,又怎么能够安眠?
    “还好,”华夕菀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他的湿发,“正月里正冷,你怎么披着湿发就过来了,快用东西擦擦。”
    木通很有眼色的递上一块干净的棉巾,晏晋丘挥手不让他伺候,自己伸手拿过棉巾慢慢擦起来:“刚才身上沾了些泥灰,我担心沾到你的伤口上,就沐浴过后才过来,这伤口怎么有些红肿?”
    “请王爷不必担心,王妃伤口颇深,刚开始的时候是有可能有些红肿,但是只要静心细养,下次换药的时候,看起来就没有这般骇人了。”医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请王爷您小心,微臣准备给王妃换药了。”
    晏晋丘看了眼医女手中的碗,里面装着暗绿色的药浆,味道却不是很难闻,他放下手里的棉巾。双手小心翼翼的托起华夕菀的左臂,叮嘱道:“仔细些,别碰疼了王妃。”
    待药敷好,绷带缠好以后,医女见显王仍旧眉头紧皱,以为他对太医院行事不满,便又解释道:“伤口缝合虽瞧着吓人,但却有益王妃伤口愈合,待过几日太医会来为王妃拆下缝线,请王爷不必介怀。”
    “本王明白,太医院诸位大人辛苦了,”晏晋丘虽忧心华夕菀的伤势,但还不至于把心里的烦闷发泄在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医女身上,叫下人送了医女出去后,他才叹息一声对华夕菀道,“你本不必如此的。”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不然得不偿失,”华夕菀想到忠心又机灵的白夏与红缨,便道,“白夏与红缨那里让人尽心照看着。他们虽因身份所限不能请太医去给他们治伤,但是太医院拿来的伤药可以让人给她们送过去,大夫也要找京城里有本事的。”
    “你的两个侍女我已经让人妥善安置,木通还安排了几个小丫鬟照顾他们,你不必忧心这些事情,”晏晋丘轻轻握住她的手,“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是有什么事,难道我便能独善其身么?”华夕菀伸手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再把头发擦擦,若是病了就不好了。”
    晏晋丘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若是病了,就正好不用应付朝中那些事情。”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显王府就传出显王病倒的消息。有人说显王对显王妃真是痴心一片,整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王妃,终于病倒了。也有人说显王是因为家中遭遇此等恶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才病倒的。
    但是不管外面如何猜测,去给显王把脉的太医可以确定的是显王真的生病了,而不是为了迷惑外界而装病。
    看着显王妃拖着重伤得手臂坐在床沿边念叨,一边念叨还不忘用另外那只没受伤的手给显王压被子,太医在心里感慨一声,随即便低头认真写着药方。
    “王妃,王爷是因为身体疲劳,以致邪风入体,最近两日切忌不可吹风受寒,喝了药发几场汗,便不会有大碍。”
    “有劳,”华夕菀对太医客气颔首,让木通把人亲自送出府,转头瞪了眼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晏晋丘:“早说叫你把头发擦干,你偏不听我的,这下生病知道难受了。”
    晏晋丘被自家王妃凶巴巴的瞪着,老老实实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下巴,眨着眼表示自己无辜。
    “别装可爱,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可爱的,”华夕菀没好气的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叫来下人打来酒,用没受伤的右手给他擦着全身,最后在擦他屁屁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晏晋丘:“……”
    他觉得自己作为丈夫的自尊快没有了。
    酒擦着全身味道有些难闻,他抽了抽鼻子,想开口结果却看到华夕菀凉飕飕的双眼。
    最后他仍旧只是沉默的拉被子,把自己盖好,争取一点冷空气都透不进被子里。
    叫下人把离晏晋丘较远的两扇窗户打开,这人都生病了,还把门窗捂得严严实实,这是要把病毒养在屋子里吗?
    静静的看着华夕菀利落的吩咐下人,眼见自己屋子里的窗户被开了两扇,原本离自己最近的炭盆也被挪开,晏晋丘觉得自己心情却莫名好起来,大概这是他此生最新奇的生病经历。
    幼时生病,身边的人莫不是哄着捧着,后来他继承了王府,成为郡王后很少生病,生病了身边伺候的人也是颤颤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次……除去被拍了拍屁股,其他的体验都挺不错。
    “炭盆不可放得离人太近,对嗓子不好,”华夕菀回头见他鼻尖已经开始出汗,便道,“先捂一捂,出了汗就会轻松许多。”
    晏晋丘虽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但是见华夕菀关心的神情,便也乖乖躺着不动,渐渐的生出一股困意。
    “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叫醒你。”
    强撑着困意,晏晋丘道:“你也回房间休息,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
    “病人就别操心这种事情,快睡,”华夕菀用手绢擦了擦晏晋丘额间鼻头的汗,见他终于忍不住困意睡过去,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外间,在紫衫的劝说下喝了半碗姜汤,然后道:“叫人把软榻给我搬到里间去,动作轻一些。”
    人生病的时候,最是需要有人陪,她嫁进显王府,不管晏晋丘对她究竟有多少真情,但是至少对她没有半分慢待。所以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还是勉强可以多陪陪他的。
    第75章 风波再起
    晏晋丘昏昏沉沉的醒来,不知道是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听到旁边有声响才回过神来。
    “有没有好一点?”
    额头上多了只温热的手,他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华夕菀俯下身用唇角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体温降下来了,”华夕菀坐直身子,“你睡了好几个时辰,起来吃点东西。”
    后面站着的丫鬟很有眼色的递上白底青花碗,华夕菀用受伤的左手托着碗,右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有些烫,便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晏晋丘面前:“来,尝尝,这是特意让厨房给你熬的青菜粥。等你痊愈后,再让他们做好吃的给你,现在只能先委屈一下你的肚子了。”
    木通扶着晏晋丘靠着床头坐着,见王妃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来对待王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爷,见他脸上不见半分恼意,便躬身退到一边。
    晏晋丘看了眼勺子里的粥,说是青菜粥,还真的是简单的青菜粥,切得细碎的青菜裹在晶莹的米粒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只觉得胃口大开,张嘴就把这勺粥咽了下去。
    见晏晋丘吃了,华夕菀从旁边盘子里用筷子挑了一块切得很细的酸萝卜,笑眯眯的递到晏晋丘嘴边:“来,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晏晋丘疑惑的看了眼筷子上的东西。
    “这是腌萝卜,做工不太复杂,在每年菜最多的时候,老百姓们就会把它们放进自制的盐水中泡好,等到了菜少的季节,就用这个东西配饭,”华夕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当油腻之物吃多了的时候,这个东西开胃口很合适。”
    听到很多老百姓都吃这个,晏晋丘虽然怀疑这个东西的味道,但仍旧把东西放进了嘴里。味道有些酸,还有些咸,说不上好吃与不好吃,不过因为带着咸味,确实适合配饭。
    华夕菀没有告诉晏晋丘,他吃的这个泡菜是经过多道工序,并且在泡菜的盐水中,加了很多种佐料,普通老百姓自家弄的那种,可没有这么多讲究。
    “这种东西偶尔尝尝还行,如果常吃对身体没有影响吗?”晏晋丘就着泡菜吃完了粥,漱口后擦着嘴角问道,“医书上有云,此等腌泡之物多食易伤身。”
    “如果总是吃这个当然不好,”华夕菀单手用热毛巾给他擦手,“大多老百姓们都会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不然民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新奇的吃食出现?”
    “真正的大智能者,往往都在民间,”晏晋丘叹口气,“不过即便如此,但他们有更多新鲜的果蔬食用,就更好了。”世家贵族们永远不会缺少各项吃食,但是普通老百姓却要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到灾害年,日子就十分艰难了。
    “再休息一会儿,”华夕菀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被子里,“今天不能再沐浴,等你痊愈后才可以,知道吗?”
    晏晋丘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乖乖的点头。
    对他的配合非常满意,华夕菀点了点头,“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晏晋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然真的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有人愿意真心陪着他,也或许是因为他生病体弱,这一觉他睡得很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见旁边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华夕菀正躺在上面,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发梢已经垂落在地,满室静好。
    披上外套,他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发现外面还下着雾,朦朦胧胧的恍若仙境。
    “你醒了?”华夕菀揉着眼睛醒来,看到窗外的景致,“好大的雾。”
    外外间候着的丫鬟们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请安后便端着洗漱用的东西鱼贯而入,两人洗漱后换好干净的衣服,华夕菀见晏晋丘恢复了平时精神饱满的样子,打着哈欠道:“明明是你在生病,怎么瞧着倒像是我生病似的。”
    昨天下午宫里那三位都让人送了补药到王府,那架势差点让她以为晏晋丘不是小小的风寒,而是一场大病似的。
    晏晋丘见华夕菀眉宇间还带着倦色,知道她为了照顾自己没有休息好,便道:“等下吃完早膳,再休息一会吧。”
    “嗯,”华夕菀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因为晏晋丘已经痊愈,他的早膳终于变成了瘦肉粥,还配了几道小菜,刚吃完饭,就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华夕菀想要补眠的打算也破灭了。
    “王爷,王妃,端和公主府今日一早哭声震天,驸马爷没了。”木通见华夕菀脸色有些惊讶,便道,“听说是昨夜二更过后没的。”
    相比于端和公主在京城里的张扬,这位端和驸马低调许多,平时京城里不管有什么大小事,这位驸马爷都不爱凑热闹。因为端和公主在公主府里养着好些清俊的小厮,甚至有人在背后嘲笑这位驸马戴绿帽子,不过也没见这位驸马爷有什么反应,仍旧悠闲的过日子。这么一个心宽的人,突然就没了,说出去谁信?
    “最近这日子可真不太平。”华夕菀皱了皱眉,她与晏晋丘成婚后,京城里出了不少的事,好像从张家公子命案发生后,京城里就屡屡出现不太平的事情,就连太子都在这场继位斗争中把命给玩没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陷进这场夺位战中。
    晏晋丘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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