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和晟对张劭的印象颇好,所以也没有为难他,反而让人去请太医到张府等着。卢氏也叫人拿来了烫伤膏,让张夫人涂上药膏,好缓解疼痛。
    在卢氏看来,张夫人确实没有大家气度,但是所谓的大家气度是靠金银养出来的,张氏自诩高贵瞧不起人,不过是幼时吃穿用度比别人好罢了。要真论起来,卢氏做的那些事,还真不像世家女子能做出来的。
    华夕菀眼见夫妻二人走到自己面前请辞,她忙客气的伸手扶起向自己行礼的张夫人,柔声道:“夫人近日要少用味重之物,不然留下疤就不妙了。”
    “多谢王妃挂怀,臣妇记下了。”
    张氏冷眼看着华家对客客气气的送走张劭夫妇,心里越来越难受,如今在华家,她就像是个外人般,被他们一家人孤立了。
    一场热闹的寿宴被张氏弄成这样,老太太心里有些不高兴,只是在场还有其他人,她也不好发作,干脆就当什么没有看见,只专注的看着戏台上。
    华夕菀与晏晋丘也不久留,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最后华夕菀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件漂亮的狐裘披风。
    抚摸着披风上柔软腻滑的狐狸毛,华夕菀对坐在身边的晏晋丘道:“两年前,我曾经想让母亲给我做一件狐毛披风,母亲应下了,可是后来因为皇上下旨赐婚,母亲就忙着替我准备嫁妆,做披风的事情就搁下了。”
    “时间过去两年,母亲还记着当初答应我的事……”华夕菀笑了笑,抱着狐毛披风道,“父母教养我十余年,这份恩情,我此生只怕都难以报答了。”
    “他们待你好,是他们疼爱你,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报答,真正的感情,是无法用多少来衡量的。”晏晋丘看着华夕菀手里的披风,毛色很纯,竟是找不到一根杂色毛,缝合处也很自然,瞧不到半分缝合的痕迹,足以看出做披风的人十分用心。
    “你说的对,”华夕菀笑得弯起了眉角,“是我想得岔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边,晏晋丘无声笑了笑。
    张氏回到府里后,就砸了一套茶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门外战战兢兢的下人,她怔怔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响起了打更声,屋里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灯笼已经被点亮。
    “来人,掌灯。”
    她站起身,摸了摸有些沙哑的嗓子,恍然察觉自己因为坐得太久,又不要人进来,屋里没有炭火,她手脚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等掌灯的丫鬟进来,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歇下了。”
    “少爷呢?”
    “少爷还在温书,说是为了明年春闱,所以要静心学习。”
    张氏心中稍作欣慰,随即追问道,“我让厨房每天给少爷熬的养身汤他喝得还合胃口吗?”
    丫鬟剪灯芯的动作微顿,随即道:“奴婢不清楚。”实际上,夫人让人送去的汤,少爷全部让人收下去了。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夫人也不会想听。
    张氏面色微变,随即叹息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64章 掐架
    京城因为近来发生的几件大案子,很多官员人人自危,有关太子有可能被废的传言越演越烈,连盛郡王一派的人都跟着小动作不断。
    不过显王府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所以太子与盛郡王两脉斗得再厉害,华夕菀这个王妃也很清闲,也不管东家请西家邀,全部都以身子不适拒绝了。
    自从前两日给老夫人贺寿后,晏晋丘就养成了一个新爱好,那就是没事给华夕菀煮一壶茶,然后两人临窗而坐,边喝茶边赏雪,桌上还要摆上几样精致可口的糕点,几本有趣的山谈野怪传本,偶尔还会召来府里养着的琴师乐师来吹拉弹唱营造一下气氛,小日子悠闲得神仙也不换。
    所以,当夫妻二人听歌赏雪时,听到下人来报临平郡主求见后,互相看了一眼,发现了对方眼里一点遗憾。
    虽然不太想动,不过对方是晏晋丘的姐姐,不管感情如何,论理她不能不见,所以她只好略打扮一下后,与晏晋丘一起到正厅去见了客人。
    自从临平郡马遇刺后,华夕菀就很少见到临平郡主,所以当她看到正厅里那个神情憔悴的女人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临平郡主虽然比晏晋丘要大两岁,但是因为保养极好,所以看起来仍像一个没过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可是现在的她竟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明明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龄,看起来竟有三十岁般的沧桑。
    见到他们夫妻二人出来,临平郡主坐在椅子上的背脊不禁僵了僵,随即微微抬着下巴道:“如今要见弟弟一场,是越来越艰难了。’
    晏晋丘见她这番模样,也不跟她争辩,扶着华夕菀的手坐下后,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所来是为何事?”
    “怎么,我这个姐姐来看看弟弟弟妹都不成么?”晏金绫冷笑一声,把玩着自己涂着丹寇的指甲,“难道弟弟不曾听过京城里的那些传闻?”
    晏晋丘端着茶杯不语,显然是不想管临平郡主的事情,华夕菀扶了扶鬓边的凤钗,好像是该她出场的时刻了。
    “不知姐姐指的是哪件事?”华夕菀温柔一笑,喝了一口茶,刚才多吃了几个点心,现在口有些渴。
    “世人都说显王妃容貌出众,心细如尘,我看传言有虚,因为你除了有这两个优点外,还有睁眼说瞎话的能耐,”晏金绫把茶杯放在一边,“京城里的传言,又有那几件值得我走这一趟?”
    说得好像我求着你走这一趟似的,华夕菀眉梢微动,“呵呵。”
    晏晋丘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想起华夕菀曾经说的一句话:每个呵呵背后,就是我懒得搭理你的意思。
    “子陵,当初是姐姐不对,可是看在你外甥与外甥女的份上,你帮姐姐一把。”晏金绫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能对晏晋丘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退无可退之地了。
    华夕菀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晋丘,默默的垂下了眼睑。
    她知道临平郡主为什么来求晏晋丘,因为现在整个京城出了晏晋丘外,已经没人能救得了她。关于临平郡马之死,大理寺有两个猜测,一个是太子杀了郡马,另外一个就是临平郡主自己下的手。对于帝后二人来说,把整件事推到临平郡主头上是最好的选择,用别人的女儿换自己儿子的安宁,怎么想怎么划算。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身上还有丽美人的事情没有解决,只怕临平郡马的事情已经推到临平郡主头上去了,只可惜太子坑爹事情太多,让帝后想把事情抹平都没办法,所以临平郡主现在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这个案件最后结果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她就是太子,谁会愿意为了她去得罪皇帝?如果严重一点,甚至都能与造反或者诬陷太子的扯上关系。
    “大理寺的官员清正严明,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一定能插个水落石出,我不过是个空头王爷,只怕无能为力。”晏晋丘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姐姐说这话,让我很是惶恐。”
    “晏子陵!”晏金绫猛的站起身,狠狠的瞪着晏晋丘,半晌后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究竟要怎样你才愿意帮我?”
    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着晏金绫:“姐姐,我已经说过了,大理寺的官员清正严明,你不必担心这些事。”
    晏金绫紧咬着下唇,眼眶微红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笑着却冷酷无情的男人:“难道你真的半点情分都不念么?”
    “呵,”晏晋丘轻笑出声,“姐姐这个笑话可真有意思,当初你出嫁时说过的话,难道随着临平郡马的死亡,也跟着忘了?”
    晏金绫面色一白,怔怔的看着晏晋丘说不出话。
    在这凝重的气氛下,华夕菀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最近天越来越冷了。”
    闻此言,晏晋丘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确认她的手暖和着后,才道:“晚上吃暖锅,正好你前几日念着,我已经让人备好各色野味,煮出来的味道一定不错。”
    “嗯,”华夕菀打了个哈欠,“真是春夏困秋乏冬懒,一年四季竟是没几个日子想动弹的。”
    “性子惫懒的人,什么时候都觉得困,”晏晋丘笑着道,“瞧着你整日过的悠闲日子,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我有个包容我,爱护我,养着我的丈夫,你有吗?”华夕菀挑眉,一副拉仇恨的表情。
    没有男人不喜欢这种话,因为听似挑衅,实则是对自己丈夫的夸赞,晏晋丘同样不例外,他被华夕菀这句话哄得喜笑颜开:“你说得对,你有这么好的夫君,确实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旁边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晏金绫觉得自己火气越烧越旺,差点就要绷不住了。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当她不存在还是嘲笑她出嫁后过的日子?
    “你们便是不愿意帮我,又何必嘲笑于我?!”晏金绫站起身,眼中带泪道,“你们是想逼死我么?”
    “从头到尾想要逼死你的是你自己!”华夕菀冷声道,“初见姐姐时,我处处客气,处处礼貌,可是你却处处给我难堪,难道这也是我逼你的吗?”
    “后来在京城里,每当有你在场时,你何时给过我颜面,我是否跟你计较过?”华夕菀看着她,“当年你抛下幼弟,坚持要嫁给一个男人,京城里的人都说你们的母亲教养不出好孩子,不仁不孝,连带着晋丘也被人诟病,难道这也是别人逼你的么?”
    “你的郡马时时以太子马首是瞻,又嫉妒晋丘之才能,常口出不尊敬之言,你这个做姐姐的可有阻拦劝慰?你没有,你选择的是处处听从你的丈夫,甚至为了他故意与自己的亲弟弟为难,让京城里的人背后笑话晋丘连自己的姐姐也不待见他,若不是他有才情,有手腕,又有太后宠爱,这京城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看他笑话的人,这一切你都想过吗?”
    “你没有,你想到的只有你的男人,你的小家庭,你的弟弟算什么,不过是需要的时候就拿来踩两脚的人而已,”华夕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你只想着别人不帮你,为何不想想别人为什么不帮你?”
    “我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晏金绫尖声道,“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不是外人,我是显王府堂堂正正独一无二的显王妃,至于你这个从来没把弟弟放在眼里的姐姐,才真的是一个外人,”华夕菀嗤笑一声,“你应该庆幸我从来不亲手打女人,不然今天我就不仅仅是要骂你,而是要打你了。”
    “你这种粗鄙不堪的女人,怎配做王妃?”被华夕菀的话噎得说不出话的晏金绫,半晌后颤抖的指着华夕菀,“你这个贱人!”
    “我就是贱,那又怎么了,谁叫我这个不长眼的冤家就是喜欢我呢,”华夕菀啧啧的摇头叹息,“怎么样,你咬我呀。”
    旁边装透明人的木通简直要被王妃这番口才惊呆了,言语之恶毒,语气之挑衅,态度之傲慢,这就算是泥人也要被气得跳起来,更别提心性高的郡主,他觉得自己都不敢去看郡主的脸色了。
    “好,好,好,”晏金绫连说了三个好在,她捂着胸口,扶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站稳身子,扭头看向晏晋丘道:“你就任由你的王妃这么说我?”
    晏晋丘干咳一声,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了华夕菀一眼:“没办法,谁让本王眼瞎呢。”
    晏金绫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晏晋丘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后,才目瞪口呆的看着晏晋丘,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弟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华夕菀扯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对晏晋丘表现十分满意,然后妩媚一笑:“王爷待妾真好。”
    “妖女,祸水!”晏金绫恍然,“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才让子陵不愿意帮我?!”
    华夕菀故作娇媚一笑:“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王爷他英明神武,岂会因为妾一弱女子的话,而影响自己的想法呢?”
    这幅容貌,加上那故作娇媚的姿态,简直就是贤惠女性的反面形象:狐狸精。
    木通无声无息的跪到了角落里:王妃,求别演,万一临平郡主被气晕过去怎么办?
    “夕菀说得对,本王岂是那样的人?”晏晋丘如是说,手却摸向华夕菀的手背。
    王爷,您是补刀小能手吗?
    第65章 雪夜
    晏晋丘从未见过华夕菀对待其他女人如此的尖刻,在他的印象里,她很多时候都是慵懒的,优雅的,又或者是淡漠,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好看的,仿佛那些人性上那些缺点与她没有关系。
    可是突然间,当这个女人为了自己露出仿若市井女人彪悍一面,与别人尖刻的掐架时,他竟有种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护着的感觉。
    真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他也同样如此,早在当年这个姐姐一次又一次为了个男人损害显王府的利益时,这位姐姐于他不过是路人。自己的王妃与一个连陌生人都比不上的姐姐掐架,他自然是帮着自己的王妃,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外面的人都说显王妃乃是红颜祸水,我以为你不会受美色所惑,如今看来,不过是我高看了你,你与那些男人其实没什么差别。”晏金绫被气得狠了,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没顾忌,而她敢说出这种话,也不过是仗着她与晏晋丘乃是同母姐弟而已,以往她做过那么多的事情,晏晋丘能容忍她,现如今也同样会如此。
    “为了这么一个空有美色,善妒不贤的女人,你竟是半点情分也不留,待到母亲祭日时,你有何脸面去看她?”晏金绫心中是有怨的,当年母亲病重,王府里侧妃恃宠而骄,母亲为了保住弟弟,去求太后把弟弟接进宫中抚养,可是她这个女儿却被扔在了王府,日日看着那受宠的侧妃嚣张跋扈。
    后来母亲病逝,弟弟成了王府世子,侧室以及她生的儿子被父王冷落,可是她的好父王好弟弟却不顾她的幸福,想把她嫁给一个世家公子,她反抗了,成功了,可是却又有人说父王是被她气死的。
    如今她的夫君被人刺杀,无人为她伸冤,反而诬陷她是杀夫凶手,甚至连弟媳都能欺到她的头上,华氏不过是个世家女,竟然欺到她这个皇室宗女头上,简直是仗势欺人!
    华夕菀被晏金绫骂成祸水,不怒反笑:“姐姐你为了一个男人,处处陷害自己的弟弟,甚至连父王病重,都要执意出嫁,难道就有脸面去见母亲了么?”
    “闭嘴,你这个贱人!”晏金绫指着华夕菀的鼻尖骂道,“他当年宠幸妾侍,冷落母亲,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值得我愧疚!”
    “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值得,可是难道你这个弟弟也不值得吗?”华夕菀一把扣住晏金绫的手腕,“就算你有追求幸福的资格,也没有义务为了一个弟弟牺牲自己什么,但是你至少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来损害自家兄弟的利益,难道说让你为你弟弟牺牲是不应该,弟弟为了你牺牲就是天经地义么?”
    一把推开晏金绫的手,看着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后,华夕菀冷声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需要的时候,别人就应该牺牲,别人需要的时候,你又说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上天之女,天下间所有人都该让着你?!”
    想和她掐架,当她在娱乐圈那么多年是白混的吗?
    “闭嘴,闭嘴!”晏金绫被华夕菀问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猛的扑上前,想打华夕菀的耳光。
    “啪!”
    满室皆静,角落里的木通与白夏等几个近身伺候的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甩了甩自己有些痛的手,华夕菀面无表情的看着晏金绫:“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今日出去后,宣扬我华夕菀仗势欺人也好,落尽下石也好,甚至是跑到皇宫里告状闹事也行,但是我要你记住一条,这里是显王府,不是可以任你玩闹的临平郡主府!”
    晏金绫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想还手的时候,已经被白夏与红缨拦了下来,陪她进府的两个侍女想上去帮忙,结果被笑眯眯的木通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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