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晋丘从两人身边大步走过,走进屋子里,见华夕菀神情黯淡,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想到临平郡主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难受,”华夕菀勉强笑了笑,以他们现如今的感情,日后她与晏晋丘若是有了孩子,不知孩子会遭多大的罪。若是不能给孩子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不如不要。
    “我以为是什么事,他们二人身边有乳母嬷嬷照顾,学习上有老师或者教养姑姑,有谁敢怠慢他们?”晏晋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如果不放心,平时让人多备些孩子用的东西送过去就行。”
    华夕菀闻言点了点头,见他眼角下方带着点青影,伸手按了按他的眼角:“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昨夜晏晋丘歇在书房,所以他几时睡的,华夕菀半点不知。但是见晏晋丘避也不避的任由自己去弄他的眼角,华夕菀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正常人在别人靠近自己的眼睛时,会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晏晋丘如此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近人,还是做戏的手腕已经到了这一步。
    晏晋丘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无声笑道:“没事,昨夜有些事,所以就睡得晚了些。”说完,又巴巴的看着华夕菀,“书房里睡着不舒服。”
    华夕菀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那我让下人给你换软些的垫子。”
    晏晋丘见她装傻,干脆把人搂进怀里:“不行,再软的垫子也没有你这里睡得舒服。”
    华夕菀伸手戳他的脸,“别撒娇。”
    晏晋丘的脑袋在华夕菀肩头蹭了蹭,华夕菀只好无奈的拍着他后背。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概就是她怀里这个男人的这种表现了。
    屋内的下人们纷纷垂首闭目,对王爷向王妃撒娇这种行为选择视而不见,这事实在是无法直视,曾经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王爷呢?
    果然在红颜面前,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啊。
    红缨见屋内的下人退了出来,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茶点,笑眯眯的退了下去。
    “红缨姐。”
    走到半路上,她被一个着绿衫的婢女叫住,她仔细看了几眼,认出这是在二门伺候的,“有什么事吗?”
    绿衫婢女四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同屋的小雨近来有些不对劲,昨儿半夜我听到她说梦话,竟然提到了王妃。妹妹不敢乱揣测事情是怎么回事,所以特意向姐姐您汇报一声。”
    她与小雨同屋,若是小雨真的做出胆大包天的事情,若是事情败露,她也会受连累。还不如早些禀告上面,就算不能得个禀报之功,也能保全自己。她家里还有父母兄妹,她不敢冒这个险。
    红缨见这个婢女神情不似作伪,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后不要让她发现你跟我说了这事,若是有别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们,”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告诉木总管也行。”
    “是,”绿衫婢女朝红缨福了福身,见四周没人,匆匆离开了。
    红缨把托盘给了一个路过的婢女,转而找到了正在训人的木通,她看了眼被木通吓得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太监,笑着道:“木总管,忙着呢?”
    “原来是红缨姑娘,请坐请坐,”木通脸上瞬间挂起笑,示意让红缨在旁边的石桌边坐下,又吩咐旁边的人去端茶。
    “木公公,不必这么麻烦,我说几句话就走,”红缨看了眼周围其他人,“这些人就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木通何等聪明人,自然明白红缨说的话不宜让别人听见,便道:“没听到红缨姑娘的话么,还站在这里作甚?”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木通笑眯眯道:“不知有什么好事,竟然红缨姑娘大驾光临?”
    “木公公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您是总管,这种事总是要跟你说说的,”红缨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后,便道,“王妃那里还需要人照顾,我先告辞。”
    “红缨姑娘慢走,”木通客气的送了几步,待红缨的身影看不清后,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王妃身边的几个婢女可都不简单,这是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棘手的事情,毕竟只是个梦话,做不得准,可若是不管,又怕发生事情,所以干脆把事情退给他,反而一了百了,偏偏他还说不出一个不字。王妃身边的人,有事记得禀报自己,在别人眼里,那是叫尊重自己。
    木通想了想,干脆把这个叫小玉的婢女关了起来,管她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先关上两天看看有没有可疑地方或者同党再说。
    主屋内,华夕菀与晏晋丘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软榻上,两人面前放着一堆宝石玉佩之物。
    “这枚玉佩挺好看,”华夕菀拿玉佩在晏晋丘腰间比了比,然后道,“衣服颜色太素了。”
    晏晋丘笑着道:“你自己不也穿得素净?”
    华夕菀把玉佩放下,又从里面找出一支男用发钗,羊脂白玉雕成的祥云图案,很简单的图样,但是雕工却极好,“临平郡马虽与我们不亲近,但怎么也是我们的姐夫,若是穿得太过艳丽,岂不是失了礼法?”
    晏晋丘叹了一口气,看着低头扒拉各色宝石的华夕菀,不知怎么的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此人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偏偏她死活要嫁给他。当年她出嫁不久后,父王便病逝。皇上以此为契机,让我降级继承王府。可是即便如此,外面也有人传我显王一脉子女不孝,耽于情爱。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偏她嫁去江城后,一去无音信,在她眼中,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没有拆散他们这对鸳鸯的大棒。”
    华夕菀扒拉宝石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晏晋丘没有说话。
    “这些年罗仲诤一直上折子建议皇上打压旁支皇室,很投皇上胃口,”晏晋丘冷笑一声,“偏偏我这位好姐姐,竟写信来让我配合罗仲诤的建议,实在是好笑。没有我们王府,她这个郡主又算什么,偏偏她天真的为那个背弃亲人,以为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牺牲什么都值得。”
    华夕菀从晏晋丘的话里听出一丝疲倦与淡漠,她不禁想,若是自己是晏晋丘,只怕对这个胞姐也不会有多少感情,能不起怨恨之心就不错了。
    “就是因为这样,郡主才与我们府中如此疏远吗?”华夕菀双手搭在他的手心,朝他安抚一笑。
    “世界上哪有任她一味索取伤害却不求回报的感情,”晏晋丘语气极为淡漠,“我没有答应她想要的,她自然会心生怨恨。”
    华夕菀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这位临平郡主略自私了点,也略蠢了些。
    “既然如此,我们但求问心无愧便好,”华夕菀握住晏晋丘的手,“如今她与你各有自己的家,谁又能管谁一辈子呢?”
    晏晋丘低低的笑出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温言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这世间知我者,夕菀也。”
    华夕菀眼波流转,眉梢染上笑意:“晋丘胸有沟壑,怎么就肯定我明白你的心意?”大概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又或者是因为临平郡马的死亡,让华夕菀觉得,这个世间又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人生苦短,她总要活得自我一点。
    晏晋丘双眼凝视着她,食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梢,突然就笑开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一句……”
    第47章 明了
    华夕菀没有想到晏晋丘是这样的反应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她不开口,不代表晏晋丘没有话说,他把玩着她细嫩的手指。“老实说,当初皇上赐婚下来后,我是喜多于怒的。”
    华夕菀看着他不说话,笑了笑。
    “相比于晏伯益娶个空有虚名但并无实权的侯氏女,义安候府比侯氏显得贵重许多,”晏晋丘说到这,有些讽刺的笑了笑,“他们总以为我这样的人,一定会想着配一个绝世美人才行。所以眼巴巴给我们做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我与义安候府反目成仇。”
    华夕菀把手从晏晋丘的掌心抽出来,似笑非笑道:“没有想到,你想得倒是不少。”
    “难不成你就没有想过?”晏晋丘也不介意华夕菀的白眼,干脆凑到她身边贴着她坐下,“我们成亲当天,揭盖头的时候我还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就算你真的丑得五官歪斜,我也会好好待你。毕竟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牵扯到这场争斗中来。以义安候府的威望,你可以找一个顺着你一辈子的男人,而不是嫁进皇家,并且还可能因为容貌问题受到别人的嘲笑。”
    华夕菀低头把玩着一颗猫眼石不说话,认真的听着他内心剖白。
    “揭开盖头看到你容貌后,我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晏晋丘抚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道,“可是有时候我又宁可你相貌普通一点。”
    “真是对不起,我没有长一张伸缩自如的脸。”华夕菀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还非常嫌弃般的往旁边挪了挪,“我没嫌弃你招蜂引蝶,你还意思说我长相?”
    “不是嫌弃,只是觉得担心,”晏晋丘拽住她的手,“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种感觉,你懂吗?”
    华夕菀盯着他好半晌后,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真是对不起,好像不太懂。”
    见她这样,晏晋丘心头一松,也带上笑意:“你若是不懂,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懂的。”
    外面传来下人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两人听到木通在外面求见。
    “进来吧,”晏晋丘与华夕菀两人整了整衣冠,然后再软榻上坐下,至于那一堆珍贵的宝石被扔在了一边。
    “王爷,王妃,小的在府中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婢女,不知该如何处置?”木通心里明白,小玉的事情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告知的,他若是不在王爷与王妃面前提一提,那就太蠢了。
    “婢女?”华夕菀挑了挑眉,“是在何处伺候的?”
    “回王妃,这个小玉原是书房外的洒扫婢女,前段时间被安排到了二门处伺候,”木通恭敬道,“据小的查明,这个小玉乃是几年前卖入府中的,平时为人什么忠厚老实。”
    “这世间看似老实的人,往往才是最大的坏人,”晏晋丘不咸不淡道,“既然她不愿意交待,你们就好好审问,总会吐露些东西出来。”
    华夕菀端起茶杯轻啜茶水,对晏晋丘的话没有半分反应。
    木通看了眼王爷与王妃,心里有数,躬身退了下去。
    中秋过后,天气便渐渐凉了下来,临平郡主府中因为没有了男主人,一日比一日清冷起来。伺候的下人更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郡主,平白挨一顿板子。
    “这些东西又是显王府送来的?”临平郡主从下人手里接过礼单,上面的字迹娟秀清逸,不像是男人的字迹。脑子里浮现出华夕菀漂亮得有些过头的脸,临平郡主随手放下单子,语气淡漠道,“备好回礼给显王府,就说我谢过他们王妃的关心。”
    “郡主,您何不……”她身边的嬷嬷有些焦急,显王府是郡主的娘家,如今郡马又去了,郡主何必与娘家弄得这么僵?
    “嬷嬷,你不必再劝,”临平郡主苦笑道,“我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些礼虽厚,但皆是小孩子用的东西,送礼的人也是华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显王爷怎么能这样,您可是他同胞姐姐啊,他怎么能不顾念亲情帮你一把?”嬷嬷有些不甘,“便是顺安伯与您不是一母同胞,也要在您面前恭恭敬敬称一声姐姐呢。”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室子罢了,”临平郡主不屑道,“你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他,我便是与晏晋丘不睦,也不可能与个妾室子姐弟情深。”
    嬷嬷闻言沉默下来,她也知道当年老王爷做的一些事情,所以没法再劝,只能叹息一声。
    “华氏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很会做表面功夫,”临平郡主讽刺的捻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礼单,“来人,把这些都收进库里。”她郡主府上,还不缺这么点东西。
    华氏又有什么资格来同情她?
    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临平郡马遇刺的原因,京城上至官员下至老百姓人人自危,天只要一黑,街上出了打更人与卫尉寺巡逻军,竟不见几个人影。
    就连早晨准备去上朝的官员,身边带着的小厮也多了一倍,马车也加固了厚厚一层铜板,车门由帘子换成了推拉门。
    京城中恐慌的气氛让启隆帝气急败坏,堂堂天子脚下,骏马竟是在里自己府邸不远处遇刺,这种歹徒是在挑衅他这位帝王,也是在打他与太子的脸。
    京城谁人不知罗仲诤虽是显王姐夫,但却与显王十分疏远,反而与太子十分亲近,他遇刺的当夜,所有人都知道是刚刚从太子府里出来。
    启隆帝曾经怀疑过是晏晋丘下的手,可是想到晏晋丘平日里醉心字画,与临平郡主关系早就疏远,罗仲诤遇刺后,与这位胞姐关系仍旧淡淡,这般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启隆帝下意识里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倒是晏伯益在朝中威望不小,又是个心性深沉的人,他更能引起启隆帝的怀疑。尤其是他听说之前被人杀害的两个烟花女子身边留下了晏伯益身上穿着的布料。
    也许别人会觉得,傻子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等人来怀疑,可是也有聪明人故意留下这种东西,让人反而不去怀疑他。
    以晏伯益的手段,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次的案件启隆帝不愿意交给晏伯益去查,所以干脆把晏伯益从大理寺调到了工部,任由其他人疑云丛生,也不愿意让对方留在这么重要的职位上了。
    “卫尉寺里可有什么年轻堪用的人?”启隆帝宣来卫尉寺卿,问起卫尉寺的情况来。
    大理寺卿闻言,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现在被皇上看中,只怕是祸非福,所以只略迟疑,便推荐了少卿张厚。
    “张厚?”启隆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就是上次国舅惊马时,把马制住的年轻人?”
    “陛下,正是此人。”大理寺卿拱手道,“此人为人刚直,虽有时候不通情理,但却十分尽职尽责。”
    “嗯,大理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大理寺测查此事案件,”启隆帝脑子里已经迅速翻找出有关张厚的背景与关系,确认此人家世一般,并不属于哪边势力后道,“到了大理寺他仍旧任少卿一职。”
    虽然称谓都是少卿,可大理寺少卿的名头可比卫尉寺少卿名头厚重多了,若是平日能得这般升迁,不知要惹红多少人的眼。可是当下,倒是不少人同情张厚此人没有与上级拉好关系。
    毕竟如果好好做他的卫尉寺少卿还能安安稳稳的保住职位,可现今去任大理寺少卿,并且还要负责临平郡马遇刺一案,基本上等于仕途到头,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两说。
    朝中职位变动对于华夕菀来说太过遥远,她与晏晋丘说开了一些后,日子过得更加自在,甚至还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武器架,虽然她跟着卢家姨姨们只学过掌法与鞭法,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院子里放这些东西。
    按她的说法就是院子里放些东西避邪,晏晋丘无奈,只好让人摆了些看起威风凛凛实际没有开刃的武器,以供佳人一笑。
    更何况他知道华夕菀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要放这些东西,定有她的理由。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就是很多人往往把自己喜欢的人往美好的方向想。 实际上华夕菀坚持摆一个武器架,根本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觉得每次在院子里习武时,摆着这么一个架子更有气氛。
    不过她平时不习武时,就让下人把东西收起来,只到了她习武时再摆出来,所以好歹还不算惊世骇俗。
    至于外面为什么会流传出显王妃用鞭子抽打显王的奇葩传言,就不得而知了。
    第48章 疑点重重
    有一种流言叫别人不相信自己先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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