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唤作千里追风,听说吃了这个眼明手快,就好似千里眼顺风耳也似,也不过是个好彩头,这还是碧霞奴的亲娘在世的时候教的,最是费火费力,所以寻常倒不做这个,今儿有心磨磨自个儿的性子,才想起来,没想到好几年不做了,如今一尝,竟还是那个味儿,虽然高汤要冷吃,鲜味儿还是酽酽的透了出来。
    又掂对了几个小菜,吩咐厨娘进来摆饭,三郎还不曾吃过这样金贵的东西,一连声儿的称赞碧霞奴,是个仙女儿下凡,偷出了天宫里的菜谱儿,哄得媳妇儿笑得花枝乱颤,心里隐忧也少的几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总不见那一头的新人进门,丈夫连个口风也不肯透出来,碧霞奴渐渐倒把心思淡了,又恍惚听见街面上的人说起,那花魁娘子赎了身嫁到外乡去了,莫非当日之事不过是个误会?
    这一日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信,一瞧信皮儿,敢情是从秀才第寄过来的,碧霞奴倒是好生纳闷,好端端的怎么那陈氏小姨娘倒想起自个儿来了。
    拆开了一瞧,里头字迹歪歪扭扭的,文法也不大通顺,一瞧就是麟哥儿的手笔,照例开头一两句酸诗,引经据典的还不一定对,碧霞奴忍住了笑往下看,却瞧见麟哥儿千恩万谢,说是给自个儿找了个漂亮媳妇儿。
    碧霞奴看了信,倒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好端端的就娶了媳妇儿,虽说如今麟哥儿不是乔家香主,到底开恩叫他们住着秀才第的房子,成亲之前也该叫人传个话儿才是,又说是自个儿给安排的亲事,越发想不明白。
    换了引弟儿一问,原是乔老板儿前去收租的时候遇见的,托他带了信来,叫进来一问,乔老板儿也是一头雾水:“好整齐标致的模样儿,就是不会拿正眼瞧人,细条条的身子,说话儿也乔模乔样的,看着不像是良家出身。”
    打发了乔老板儿,碧霞奴倒觉着这陈氏小姨娘也当真有意思,自己是个姐儿也罢了,怎么叫儿子也讨了个从良的,刚想到这儿,忽然对上了前事,心里有个猜疑,只等晚间丈夫来家再说。
    偏生晚上三郎出去吃酒,传了话回来说不必等他吃饭,碧霞奴自个儿随便吃了两口,与丫头一起给冰姐儿洗了澡,哄睡了孩子搁在悠车儿里,自己也昏昏沉沉的,正要朦胧睡去时候,三郎才回来了。
    要起身服侍,叫三郎按住了道:“今儿答谢唐少爷和琴官,吃了酒,只怕来家冲撞你,自己又上澡堂子泡过了才回来的,省得你还要伺候我,如今就换我服侍你罢。”
    碧霞奴心头一热,随口问道:“答谢他们做什么呢?”三郎正要与她说起这事,因笑道:“我替你原先那个弟弟寻了一门亲,托了琴官做媒人,所以请他。”
    乔姐儿一听就全明白了,吃了一惊道:“你把那赛貂蝉姑娘赎出来,敢情是要打发到田庄子里头去呀?”
    三郎听了这话失笑道:“不然怎么样?难道要把她收房么,这姐儿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只是不懂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罢了,自个儿做了神女这些年,也没遇见一个楚襄王……”
    碧霞奴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恁的,来日大了,少不得就嫁做商人妇罢了,你又何苦这样摆布她,我们家原来那个麟哥儿品貌又不出众,成日家只知道傻吃闷睡,配了她,只怕家里日日都要鸡飞狗跳的呢。”
    三郎闻言冷笑一声道:“从前陈氏小姨娘对不住你,如今这赛姑娘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我看他们一处作配倒是合适,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莫要替古人担忧了,时辰不早,咱们睡睡吧。”说着,搂了浑家上床歇息。
    ☆、140|红衣女夺银劫镖
    说话儿间碧霞奴的肚皮一天一天的挺了起来,这一胎可比冰姐儿辛苦多了,自从足了月份,孩子就没有一天安生过,晚上睡下时都给他踢醒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碧霞奴可是一天天的瘦下去,恹恹的又吃不下东西,闻见一点子腌臜气味儿就都吐出来。
    三郎急的连买卖也顾不上,都托付给侯儿和琴官两个,自己每日里拘了蒋杏林,百般调治。蒋太医家里招弟儿也正待产,碧霞奴心里不落忍,时常叫他回家去,一面劝说丈夫莫要恁般心急。
    三郎见浑家眼见着瘦下去,一张小脸儿越发尖俏了,蹙了眉道:“这小孽障莫不是前世哪个冤孽来讨债的,若是再不安生,咱们也不养活了,叫蒋先生来,一碗药打发了这奴才!”
    碧霞奴原本孕中气儿不顺,当妈的听见这话还了得,登时就掉下泪来:“一直没有个哥儿,如今好容易怀上了,连蒋太医都是十拿九稳,这话也是你这个当亲爹的该说的么……”
    三郎知道自己急躁,赶忙就半跪在炕沿儿哄着媳妇儿道:“你快别动气,家里甚事我都依你,只是瞧着这小畜生太不知天伦,还没落草儿就折腾生身之母,心里替你委屈。”
    碧霞奴往日见了那些对夫妻两口子,多半有为了养男孩儿争吵的,当日自己的爹妈何等恩爱,还是逃不出立嗣这件大事,到头来也没个有始有终,如今丈夫爱惜自家,竟胜过亲生儿女,心里哪儿还能怨他。
    收敛了怒气,顺势靠在三郎怀里柔声道:“我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一股子急火,才对你嚷了几句,明儿等这一胎养下来,来日大了定要说与他听听,爹妈从来不曾红过脸儿,就为了他有过这么一回。”
    这一胎虽说折腾人,碧霞奴的身子却比当日怀着冰姐儿的时候健硕多了,也不知道腰酸背疼,走路也有力气,想着整日落炕自怨自艾的,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大好,反而领着冰姐儿出去逛逛,再不然就自己想起来什么吃食,掂对着做。
    元礼府冬天寒冷,家家都乐意煽羊肉锅子吃,张府上做了几回,都还算得味,只是羊肉切得不薄,难免有些腥膻之味。
    三郎和冰姐儿倒都爱吃,只有碧霞奴嫌做得不精细,咽不下去。这一日带了冰姐儿,叫丫头跟着外头逛逛,可巧走到回回营的买卖,见卖的口外新鲜羊肉,大冷的天儿已经冻好了,若是买回去正好切薄片儿。
    冰姐儿已经冒话儿了,自小儿吃着亲娘做的精细吃食,是个会吃的主儿,见了羊肉铺子,拿手点了点:“肉!”
    逗得碧霞奴和引弟儿都笑了,里头那小伙计的瞧着冰姐儿生得精致,心里也喜欢,招呼主仆俩给孩子买一块家去吃,小伙计不过十二三岁,生得虎头虎脑的招人喜欢,头上带个小白帽,是清真贵教的娃娃。
    碧霞奴点了点头,引弟儿会意,上前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会了钱,拿油纸包了来家。趁着还没化冻,碧霞奴下了厨亲自操刀,厨娘丫头老妈子拦不住,只得由着她。
    碧霞奴虽然做了几年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如今刀工可是一点儿没放下,几个厨娘在外头候着,听见里头叮叮咚咚刀起刀落的声音,都是懂行的,就知道这位奶奶了不得。
    啧啧叹道:“听听这刀法,前些年我在京里何大人府上做厨娘的时候,单管着切葱花儿的勾当,做了这些年,也巧不过我们奶奶去。”
    另一个嫌她总说自个儿在京里谋过差事,阴阳怪气儿的道:“嫂子既然有恁么好的前程,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回我们元礼府来了?”
    那一个倒没听出来是打趣儿她,脸上一红道:“嗨,我们府上那个何大人真说不得,就连厨房里的厨娘都要用十九岁往下的,我十五岁进府,十九岁就革了差事出来嫁人了,且喜生得五大三粗,丈夫也不疑心,我可给你们说,我边儿上那个专管包包子的姐儿,生得细条条娇软软的,就叫何大人睡过了!”几个婆娘听了都啧啧的叹息,罪过可惜四个字说了半日。
    碧霞奴备好了料,叫人烧炭,自个儿在锅里码了佐料,葱姜蒜都切得细细的,又搁了大海米、鸡翅尖儿,趁着白水就可在里头借味,一会子炭烧好了往锅子肚儿里一加,光是白水就煮出鲜味儿来。
    端上桌来,羊肉碟子每人跟前儿摆一个,三郎上了桌,拿筷子夹起一片儿来,对着灯影儿一瞧,晶莹剔透的,点头赞叹道:“这样好刀工,不做红案第一把交椅倒是可惜了。”
    一家子团团圆圆围坐着吃个打边炉,冰姐儿还太小,原本吃不下这些,且喜娘亲的刀工精湛,一片羊肉涮好了搁在吃碟儿里,当真好似一张纸那么薄,小人儿一口咬下去,入口即化。
    冰姐儿年纪太小,很少吃些厚味的东西,如今尝过了这个鲜味儿,等不得,小身子一蹿一蹿的赶着要吃。
    碧霞奴自个儿都来不及吃,先把小人儿喂饱了,底下丫头要接着,她又舍不得,捡了菜肉,在唇边吹凉了,蘸着佐料儿送到小人儿嘴里,看着她咽尽了,才喂下一口。
    一个小奶娃能有多大饭量,不过吃了几片肉几口菜,就摸了小肚皮恹恹的要睡。打发小人儿睡下了,碧霞奴才得空儿吃一口东西。
    一家子吃了饭正收拾,忽然听见前头小侯掌柜的急三火四进来,在门首处要回话儿,是引弟儿还是谁给拦下了,说姐儿正睡着,明儿再来。
    那小侯掌柜的略微高声道:“使不得,祸事了!”冰姐儿原本浅眠,吃了这一嗓子,倏忽睁开了大眼睛,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三郎眉头一皱就要出去,还是碧霞奴拦住了道:“侯掌柜不是那一等没眼色的,定然是有要紧事,这些年兢兢业业当做自个儿的买卖打理,你可千万莫要说重话。”
    三郎原本有些恼怒,听见碧霞奴规劝,稍微回转过来,点头道:“叫丫头们哄着孩子,你且歇歇,我到前头支应着,出不了乱子。”
    到了柜上,见小侯掌柜满面愁容,手里拿着书信,见他来了赶忙上前来抱住了道:“三爷,咱们的镖车叫人给劫了!”
    张三郎却往这个事上面想,这些年镖局子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全靠着花二哥的人情,路遇见占山为王的贼寇强盗,只要亮出花逢春的旗号,就再也没有不让过去的时候,怎么今儿忽然就失手了。
    连忙传了跟去的伙计,那镖师叫人打的不轻,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如今坏了自个儿的名头,也是满面含羞带愧的进来给三郎请了安。
    张三郎也是个练家子,打眼儿一瞧就知道对方功夫不弱,总比自己强出几分来,是个硬茬子,蹙了眉道:“是在什么山头丢的镖,损失了多少箱笼?”
    那镖师苦着脸道:“那山头是我们走惯了的,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占山为王的大王,偏生这一日走到了一座岭上,叫一个穿红的姑娘拦住了,瞧着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好整齐标致的模样儿,见了我们的镖旗子,就问花逢春在哪里。
    我们都回说花儿爷还在牢里住着,他老人家住惯了不肯出来的,谁知那姑娘冷笑了一声,上前来就夺了旗子,她轻功已臻化境的,我们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红云,都瞧不清楚身法,镖旗子就叫人夺了去。”
    三郎听见这话倒吸一口冷气,这姑娘只怕与花二哥有些瓜葛,如今见自己打着他的旗号,迁怒于自家,因问道:“到底丢了多少东西呢?”
    镖师脸上一红:“丢……丢了五两银子……”
    张三郎听见,心都凉了,一下子就坐在椅子上头没了言语,那小侯掌柜倒是不知道道儿上的规矩,听见不过是丢了五两银子,嘻嘻一笑道:“想是个过路的侠女,一时短了盘缠,找咱们的买卖借个十两八两的?”
    三郎蹙了眉道:“你懂什么,这是来砸场子的,不要金不要银,要的就是你们镖局子的名头,连五两银子都保不住,还保的什么镖!”
    这话说得不假,张三郎如今干了几年镖行的买卖的,这绿林道的事情渐渐的摸清楚了,道儿上规矩粗略懂些,看来这位红衣女子,只怕就是花逢春久在牢狱不肯再现江湖的原因,谁知他仗义相助赠送了镖旗子,这才抖搂出了藏身之处……
    想到此处连忙问那镖师道:“这位红衣姑娘可曾留下什么话没有?”镖师赶忙点头道:“有的,说是想要回银子和镖旗,就拿花二爷的行踪来换,若是不肯交出花二爷,咱们镖局子的买卖就算是不能再干了……”
    张三郎这几年总担心花逢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要出狱,到那时候自己的这个买卖连本带利都是要还给二哥的,才算是不违了江湖道义,所以每每有了资本,也都换成了旁的房屋地业,出了送给妻子的一处绒线儿铺,还有一个大饭庄子,一个小客店,一家生药铺子,如今就算是金盆洗手,满破倒也够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银钱这东西哪儿有赚够的时候,倒不如趁此机会撤步抽身,带着妻子儿女过些太平日子。
    ☆、141|平锅肉驴打滚儿
    张三郎找来几个管事的商议了一回,吩咐别的镖趟子莫要理会,若有来退镖的只管把银子还给人家就是了。
    过了几日,这件事情可就在江湖上嚷嚷动了,果然好些个商家听说张家的镖局子在江湖上得罪了有本事的绿林道,只怕迁怒于自己的镖车,纷纷的都来退镖,转眼间一日发出去四五趟镖的大镖局子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碧霞奴虽说不管外头的事,倒也时而听见老婆子丫头们在外头串闲话,这一日唤了引弟儿过来悄悄的说道:“你这几日听没听见你们爷在外头的买卖是怎的了?我恍惚听见说是咱们家的买卖不灵?”
    引弟儿看了看碧霞露的肚皮,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都是那些丫头老妈子们在外头嚼舌头,奶奶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碧霞奴听他言下之意,好像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柔声说道:“好丫头,你莫怕,有了什么消息只管对我说。”
    引弟儿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恍惚听见外头有人说,有人劫了咱们家的镖,还是个穿红的姑娘呢!生得如花似玉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勾当。”
    碧霞奴听见这话唬了一跳,连忙问道:“那镖车怎么样了?可成追回来不成?”
    引弟儿摇摇头道:“倒也没劫了镖车,只拿了几两银子就走了,说是要削一削咱么家的名头,可是三爷说了,我们不追呢!就因为这个,如今来退标的人可多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现在咱们家的买卖,也都去靠着原来的老主顾、老街旧邻们帮衬着,再不像往日那般热闹了。”
    正说着,忽然摇篮里的冰姐儿醒了,张着小手要引弟儿抱她,看样子是想出去玩儿。
    碧霞弩趁着这个空当,打发引弟儿带了冰姐儿出去逛逛。自己把方才的话放在心里细想了一回,慢慢的就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记得当日三郎曾经对自己说过,镖局的生意他原本不在行,不过是托了花二哥的人情,得了那一杆小标旗子,江湖上有个名号,这才做得顺风顺水,这些年来不曾丢了镖,在绿林道上闯出了名头,生意越做越大。
    碧霞奴也曾劝他,如今也有了功名,又是知县相公的至交好友,何不把花二哥从牢里解救出来。这买卖如果他要,就给了他去,若是念着以往的情分,就按三七四六,或是五五对半分成都行。
    当日三郎摇摇头笑道:“这事儿可不像你合计的那么简单,花二哥这几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虽然不曾与我细说,估摸着好似是欠了一位姑娘的人情,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不说,我也不好问去。”
    碧霞奴如今听见是一个红衣姑娘劫了镖车,略放在心里想一想就琢磨出头绪来了。只怕这姑娘就是当日花二哥得罪的那一位。只是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眼见着张三郎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渐渐的消瘦了下去,碧霞奴知道他瞒着自己的用意,是怕浑家担心,只是夫妻本是一体同心的两个人,有福同享还要有难同当才是。
    不如借着晚上做几个像样的小菜,夫妻两个对坐把酒言欢,趁机与他商量商量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打定了主意,只身来在厨房里,问里面的厨娘说道:“昨儿我出去买的那块羊肉还有没有了?”厨娘回说刚好还剩了一半儿,碧霞努听了点点头,打发他们出去。
    还是自个儿系了围裙,抄起一柄长刀来,就这羊肉的纹理切的薄薄的、透明的薄片儿,用自己往日里秘制的佐料腌制好了,加了酱油、料酒、白霜、胡椒粉、大蒜、生姜、槽油、芝麻等物,腌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捞出一片来搁在丁香小舌上一舔,已经入味儿了。
    另外细细的刀工切了一碗葱花,找来一个平底锅,烧锅起灶,把锅烧得滚热,淋上一点子蓖麻油,等油一热了就先把羊肉一股脑的倒进去,然后撒上葱花,用铲子翻炒起来,等到羊肉稍微变色,立刻就盛了出来,保证羊肉口感细嫩不发柴。又舀了两碗上好的玉粒米,上锅蒸了一盆米饭。
    想着原先三郎和闺女都喜欢吃驴打滚儿,盛了一碗糯米粉,加了鸡蛋清儿和了面,上蒸锅蒸熟了,拿擀面杖擀成一张大饼。底下铺了一层黄豆面儿,上头涂的满满的一层豆沙馅儿,卷了一个卷子拿刀切的细细的,做了两三个小吃碟儿。
    预备了好了吃食,瞧瞧天色也该用晚饭了,命人去前头柜上请三爷回来,说今晚上要和他一处吃饭。
    张三郎的生意如今变得门可罗雀,也不像原来那么繁忙。在前头应承着,不过是怕他媳妇儿多心,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情。
    如今听见碧霞奴邀了自己回去,赶忙穿过了三进院子,进了内间屋里关切问道:“听丫头说你急着唤我回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莫不是肚皮又不得劲?”
    碧霞奴摇头笑道:“看你这几日在外头忙着生意,特地做了一顿好的,犒劳犒劳你,也给我们家的小馋猫解解馋。”说着伸手抱了冰姐儿,逗了她一会。小人儿也不知道父母的生意出了什么岔子,少年不识愁滋味,还是咯咯儿的乐。
    三郎瞧见了闺女,心里的愁苦解了大半,又见桌上摆着丰丰盛盛的一桌酒席,里头的大菜是自己最爱吃的平锅肉,心中欢喜坐了下来,对媳妇儿道一声“生受了。”一家子吃饭。
    碧霞奴一面给丈夫布菜,笑道:“如今阔了,家常倒不常做这个。你还记得原先我们穷困时候,每次赶完了庙会,若是赚了一点小钱,就去马老板的回回营肉铺里切一块羊肉来,给你做这样的平锅肉吃……那时候其实日子也不算苦,十天半个月也能吃上一回,解解馋。倒比如今每日里大鱼大肉的吃着,觉着日子更有滋味呢。”
    张三郎恍惚觉得媳妇儿今天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可是他原本是个直性的汉子,不与他明说他也不好问,只得埋头吃饭。冰姐儿更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吃货,见桌上有肉,眼睛就不往别处盯,把头埋在小碗里拱着找肉吃。
    碧霞奴去怕孩子噎着了,拿烤肉的汁子拌了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她吃。小人的饭量不大,吃了小半碗就打着饱嗝吃不下了。又见桌子上还有驴打滚,嚷着要吃。
    碧霞奴怕糯米的东西吃了克化不动,只给她咬下来小半块儿,送在嘴里,也就实在吃不下了,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伸手要找引弟儿抱,想出去玩儿。
    可巧如今婧娘已经成婚,也不在绒线儿铺里住着,倒是李四郎一家子搬了过去,也就用不着阿寄看门了,三郎夫妇依旧把那条大狗带了回来,搁在自家的二进院子里头,也好看家护院,没事还可以陪小人儿解解闷儿。
    冰姐儿不知怎的想起那条大狗来,伸手让招弟儿抱着,咿咿呀呀的吐字儿:“阿寄!”引弟儿知道冰姐儿是想去和家里的大狗玩耍,请过了奶奶的示下,抱着姐儿出去了。
    房里就剩下三郎和碧霞奴,见丈夫不开腔,只得自个儿先说:“这几日怎么瞧你不像往日恁般忙碌了,我也是打听了一个荒信儿,说是咱们家的买卖叫人砸了,到底是为什么……
    依我看这样混迹江湖的买卖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咱们家现在又没有男娃,难道叫冰姐儿大了也做这些舞蹈弄棒的营生么,要叫我说,这也算是个机缘,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不如就势退步抽身,依旧过清贫日子怕什么,你我都还年轻,也能做事养活老的小的。”
    三郎原本是怕妻子孕中多思,才没对她说起这些个糟心事儿,如今见碧霞奴这般识大体,心里一松快,笑道:“说来倒是一件奇事。”就把那红衣女子如何劫镖,非要求见花二哥的事情说了一回。
    碧霞奴摇头叹道:“我听人家说,这姑娘生得貌美如花,怎么偏生二哥就是瞧不上,可见这三生石上的姻缘也是天注定的,就好比县尉唐家那位宋氏大娘子,虽然不言不语的,生得不算伶俐,可模样儿脾气也都是不错,偏生唐少爷就是不肯放在心上……”
    三郎笑道:“你自个儿的肚皮还没照顾好,又想起人家的事情来了,你且放宽了心吧,就算这镖局子的买卖叫人都算计了去,咱们还有三四处买卖铺户,两处房屋地业,加上乡下的那几处,满破都够用的。”
    夫妻两个把话说开了,心里也都踏实,碧霞奴方才不曾好生吃饭,这会子有些饥饿,三郎赶忙服侍她再添了一碗热饭,自己也陪着用了一碗,正吃着,忽然听见门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紧接着就是引弟儿抱着冰姐儿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爷,祸事了,外头好几家儿在咱们这里保镖的客商要往里头闯,若不是阿寄咬散了,只怕唬着了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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