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榻上,只见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仍苍白,却不高兴地看着他们,似乎咬着地要支撑坐起来,“谁……谁敢咒朕死……”
    ☆、81|3.25
    皇帝话没说完,徽妍已经扑过来,按住他的双肩不让他动。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陛……陛下……”确认他果真醒来,忽然,她的眼底涨满泪光,簌簌落下。
    众人皆大喜,刘珣立刻大声喊御医。
    徽妍望着皇帝,又哭又笑,双手紧紧攥着他不放。
    “哭甚……”皇帝看着她,面上没好气,语气却柔软,“朕……朕又未死……”说罢,想抬手给她拭泪,徽妍却一把握住,紧紧贴在颊边。
    御医们赶过来,看到皇帝清醒,皆庆幸,忙上前为皇帝诊脉,问他可还有何处不适。
    “无甚不适……”皇帝说着,费劲地看看左右,问徽妍,“……朕睡了多久?”
    “一个日夜。”徽妍刚答话,见他皱着眉又要坐起来,面色一变,“陛下不可乱动!”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他再按住。
    皇帝被她唬住,拗她不过,只得乖乖躺着。
    众人见皇帝安然,皆喜极而泣,向他伏拜庆贺。
    “区区毒物,有甚了不得……”皇帝的声音仍透着虚弱,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徽妍唯恐他说得太多累着,忙让宫人取水来,用汤匙慢慢喂他喝下。皇帝确实渴了,清水下肚,苦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他一连喝了两碗,徽妍再要喂,皇帝摇摇头,徽妍只好收起。
    宫人按徐恩吩咐取来褥子,徽妍扶着皇帝,让他垫着坐起些来。皇帝靠着,躺得发僵的四肢也终于得了缓解,喘了两口气,看向一直立在榻旁的刘珣。
    刘珣望着皇帝,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
    “过来。”皇帝道。
    刘珣忙依言走到他面前。
    “你救了朕……”皇帝道,“是么?”他声音低低,有些无力,目光却温和,带着笑意。
    刘珣望着他,眼圈忽而又是一红,突然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皇帝微笑,没说话,抚抚他的头,片刻,将手臂环在他的背上。抬头,徽妍在一旁看着,疲倦的面上,双眸亦泛着红,眼角还有未拭净的泪光。
    虽不言语,却知晓各自经历过的煎熬。
    劫后余生,二人对视,唇边皆弯起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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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忙碌了整个日夜,宫人和内侍们还可换班歇息,徽妍和刘珣等人却是一直守在皇帝榻前,身上的衣服都是昨日的,用膳也是草草对付。
    如今皇帝安然无恙,徐恩令宫人将备好的膳食都呈上来,王萦和刘珣都觉得饿了,吃得香甜。徽妍也用了膳,回到榻前,见刘珣的眼睑下已经有了少许的青黑之色,便劝他去歇息。
    “陛下已转危为安,殿下昨日至今一直未合眼,还是去歇一歇吧。”她说。
    刘珣看着她,又看看皇帝。
    “去吧。”皇帝莞尔。
    刘珣抿唇笑笑,向他一礼,告退而去。徽妍又让王萦回去,自己却在皇帝榻前坐下。
    皇帝看着她,讶然。
    “你怎不去歇息?”他问。
    “妾过会就去。”徽妍道,说着,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碗粥来。她用汤匙搅了搅,舀起,轻轻吹气,过了会,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看着她,亦不多言,微笑,张口吞下。
    徐恩在一旁看着,朝宫人们招招手,悄无声息地退下。
    室中只剩二人,谁也没说话,只有些微的食器相碰之声和进食之声。皇帝凝视着徽妍,只见她方才似乎梳洗过,头发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一丝不苟。但毕竟许久不曾合眼,那脸上的倦容掩饰不住。
    皇帝知晓她经受了多少折磨,心中不禁愧疚,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陛下此时还不可乱动。”徽妍却道,把他的手拉下,放回去。
    “朕又不是小儿……”皇帝不满道,说着,忽而闻到什么异味,低头看去,只见衣襟上有些黄褐色的污渍。他低头闻了闻,嫌弃地皱皱眉。
    徽妍见状,解释道,“陛下昨日昏迷,汤药喂了总吐出来,亦是难免。”
    “朕先前的模样……十分难看么?”皇帝脸色仍有些不好。
    徽妍哭笑不得,好不容易从黄泉道口回来,他竟有心思关心这个。
    “不难看。”徽妍道,又将一口粥递过来。
    皇帝看着她,目光忽而一闪。
    “朕总把汤药吐出来,那汤药是如何喂的?”
    徽妍一愣,想起当初,耳根发热。
    “喂多些,自然便喂进去了。”徽妍含糊道。
    皇帝神色狡黠:“朕不信,你示范。”
    徽妍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一红。她不禁朝别处看去,正巧,徐恩在殿门外露出半个头,见得她目光对过来,立刻缩回去。
    “与他无干。”皇帝笑笑,就着她手中的汤匙把粥吃了,缓缓道,“尔等做了甚,朕都知晓。”
    徽妍狐疑地看他。
    “可陛下那时怎么唤也唤不醒。”她说。
    “唤不醒是中毒之故,朕魂魄可仍在。”皇帝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徽妍将信将疑,好奇地问,“那陛下还记得何事?”
    “记得多了。”皇帝想了想,不紧不慢,“朕本来就要见到大司命生得何等模样了,可朕似乎听到有人直呼朕名讳,还说什么崔公子赵屠户的,朕一怒之下,又返了回来……”
    徽妍啼笑皆非,想到当时自己的模样,不禁赧然。
    皇帝却饶有兴味,看着她,“朕总觉得你唤‘陛下’疏离得很,唤‘重光’却是好听。”说着,他又把手换上徽妍的腰,低低笑道,“再唤一次听听,如何?”
    徽妍面红耳赤,正不知如何是好,徐恩在殿外禀报,说光禄勋求见。
    皇帝一脸扫兴。
    徽妍却得以解脱,将最后一口粥喂进他嘴里,道,“妾去歇息歇息,陛下好好将养。”说罢,笑盈盈地拿着碗,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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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真的十分累了,徽妍躺下之后,沾枕即眠。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待得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她揉揉眼睛,忽然想起了皇帝,惺忪全消。
    待得再赶到非常室,只见三公和光禄勋等人都来了,刘珣也在。
    皇帝看上去比初醒的时候有精神多了,虽仍靠在榻上,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恢复了些中气。
    见到徽妍来,史衡杜焘等人皆行礼。徽妍头一次被三公齐齐行礼,不禁窘然,连忙还礼。瞅向皇帝,却见他面带笑意,让她在自己榻旁坐下。
    史衡等人这两日来,按商定之策,各自坐镇维持,以防生乱。虽不在宫中,可两日来,亦是着急得不曾合过眼。一直到晨早,闻知了皇帝脱险之事,才终于得解脱。如今皇帝恢复些精神,史衡等人前来,将这两日的各方之事禀报。
    其中,最让人关切的,是廷尉的消息。
    他首先禀报了怀恩侯一家之事。侯女窦芸行刺之后,服毒身亡。窦诚、纪氏夫妇被关入牢狱,如何处置,还待皇帝示下。
    皇帝沉吟,没有回答,却问,“侯女行刺之事,查得如何?”
    廷尉道:“已有些眉目。”
    据廷尉说,怀恩侯夫妇终日哭泣,审问时,对于窦芸所为之事,皆称一无所知。廷尉审了两日,也未问出什么来。不过,他们当初他们搜检窦芸尸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藏毒的锦囊,模样普通。可细查之后,结果颇有意外。
    “会稽?”皇帝神色一凛。
    “正是。”廷尉禀道,“臣等查问过,此锦囊所用布料,乃会稽特产,其绦绳亦扬州样式。还有其中所纳毒物,经御医查验,乃扬州边鄙之地的东瓯夷人所有,以山沼毒虫淬炼而成,以凶猛闻名,一旦沾染,可顷刻毙命。”
    众人听着,神色皆凝重,面面相觑。
    扬州会稽,能让人想到的,只有会稽王。这些年,会稽王一直不安分。就在前年,皇帝闻知他在会稽私蓄府兵,还开采金矿,大为震怒,遣使者责问,并撤换了王国的丞相和长史。而后,会稽王收敛些,却依旧对朝廷阳奉阴违。但纵然如此,众人也知晓,有朝廷制约,包括会稽王在内的诸侯王,手上都已经没有了多少实权,封地不过食邑之利,再无可能像景帝时一般掀起诸侯兵乱。
    可强夺不成,另辟蹊径也并无不可。
    四皇子幼年早夭,皇帝无子嗣,排在他后面的就是会稽王。皇帝暴毙,得利最大的是谁,一想便知。
    杜焘皱眉道,“陛下,是否即刻召会稽王入京?”
    皇帝思索了一会,摇头。
    “此事仍有疑点。”他对廷尉说,“侯女如何得此锦囊,再细查。事情未明之前,怀恩侯夫妇且收押,侯府亦严密监管。”
    刘珣站在一旁听着,目光微微闪动。
    廷尉应下。
    皇帝又看向光禄勋樊振:“朕苏醒之事,可曾传出去?”
    樊振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宫中内外如昨日一般,照旧严加封锁,不许人出入。京中执金吾巡逻,亦有增无减。”
    皇帝颔首:“此事相关所有,皆严守口风,不可外传,有泄露者,严惩不贷。”
    廷尉应下。
    众人再谈论了一番,史衡等人唯恐扰了皇帝养病,行礼告退。
    徽妍方才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陛下不欲让他人得知康复之事?昨日陛下遇险,光禄勋亦封锁了消息,宫外知晓此事的人,当寥寥无几。”
    皇帝缓缓道:“侯女身后必仍有主谋,朕遇刺中毒,必也在其预料之中。”说着,他冷冷一笑,“此时,他必是也在等着消息,未查明之前,朕不想惊动了他。”
    徽妍了然,不再多言。见皇帝方才说了许多话,她端来一杯水,想喂他。
    皇帝却接过,自行喝了。见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虚弱,徽妍心中宽慰起来。
    寒暄了两句,皇帝忽然发现刘珣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定,频频望向殿外。
    “珣,可是有何事?”皇帝问。
    刘珣回神,忙道,“无事。”
    皇帝笑了笑:“若有甚事,便去吧,朕又非小儿,不必你守着。”
    刘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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