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變总觉得她是骗自己,她没忙忘时间,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倒是自己,一天到晚心心念念都是她,连权简都看出来了,时不时会调侃他若有相好的就带回来给家里人看看。
    “忙什么?”
    这事倒也不用瞒他,元贞简略地将入内内侍省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促成她正式进入尚书内省事事说了。
    “也就是说虞夫人和圣上已经默许了,就是没拿到台面上来?”
    不得不说,他还是敏锐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那你小心些,不要让那些文官知道此事,若是知晓,我恐怕……”到时候就是一场惊涛骇浪。
    元贞不置可否,示意他别站在窗外说话,还是先进来再说。
    等他进来后,她将窗子关上,也没去点多余的灯,只点了高柜上一盏烛台,确定里面的影子不会被照映到外面,这才来到南窗下的罗汉床前坐下,并示意他也坐。
    这是杨變第一次正式进入元贞的寝殿。
    以前虽来过,但都是走马观花,黑灯瞎火。
    此时见殿内摆设,只觉得一切皆尽善尽美,充满了女子柔美之意。不像他那间卧房,要么乱得像狗窝,要么就是被下人收拾得空无一物。
    果然女子的香闺和男子不同,最主要的就是一个香。
    到处香喷喷的,跟她身上一个味儿。
    元贞并不知晓杨變此时已经有些心猿意马了,也不知道他曾经嫌弃自己太香太奢靡,这会儿又觉得这香好闻。
    她去保着温的茶壶里,给他倒了一盏蜜水,放于他面前。
    “你有事找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此言一出,杨變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是跟权少保有关?”元贞又说。
    杨變倒不诧异她的敏锐,也没再遮掩,将近日朝堂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大概就与他之前所说的一样,权中青想去太原,无奈被朝廷驳了,但权中青并不死心,这阵子行走各家各府,就想找人支持自己。
    毋庸置疑,他这一番行举都是无用功,反而白受冷眼。
    可他并不放弃,还在想办法。
    杨變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想到元贞这。
    “你可有办法?”
    “你不是不愿权少保去太原?”
    杨變讥诮一挑眉,又十分无奈:“他坚持要去,还斥我说于国家大义之前,应放下个人荣辱。”
    权少保大义!
    元贞与杨變也相交有些日子了,知道此人跋扈不驯,脑子中从来没有家国大义的念头,全靠权中青多年敦敦教诲不倦,才给他栓了条绳索,不至于如脱缰野马。
    可那梦里权中青却是死了的,具体死在哪儿,什么时间,元贞却是不知道,还是事后听人说了一句,她才知有这么件事。
    这些日子,因为和杨變的牵扯,元贞在脑中是回忆了又回忆,又通过梦里发生的其他事情印证,才得出权中青应该是死在今年初冬。
    因为当时她已经在青阳宫了,正值初冬的第一场雪,她出来踏雪赏景,偶然听见两个小内侍私下闲聊。
    说圣上要为权少保追封太师,赠中书令,入昭勋阁,配享太庙,但此事被三省驳了,说这两日朝堂上乱得厉害。
    所以权中青应该不是死在太原,也不是当下这个节点。
    “我要是直接与你说有办法,未免有骗人之嫌,只能说尽力而为,而且成的几率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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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这两天, 元贞也就此事与虞夫人议过。
    朝堂上因增援太原的事相持不下,增援是必定会增援的,但是派谁当主将还没定下。文官那边举荐了几个武将,倒是武官这边意见很统一, 举荐的是权中青。
    不过武官这边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寥寥几人,还都是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的小官。
    几乎是一面倒的状态。
    虞夫人却说, 他们似乎还忘了一人。
    起先元贞也不知指的是谁, 还是经过虞夫人点拨,才明白还漏了个裴鹏海。
    裴鹏海虽为宦官, 却也是军功起家, 早年平定过数次民间乱军, 还宣抚过西北、河东等地军务,也算是战功赫赫。
    虽然这些战功有水分,但这并不妨碍父皇将之依为栋梁, 并将三衙为首的殿前司交给他。
    虞夫人说,最后很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为裴鹏海一直在等一场泼天功劳, 助他登上三师三少之位, 封王拜相。
    裴鹏海距离位极人臣,其实只差一步。
    当然,但这也仅仅是虞夫人私下猜测。
    元贞倒不想军国大事被裴鹏海拿来给自己攒军功升官, 毕竟杨變给她阐述过太原一带的重要性。
    这些日子她也没少私下琢磨此事, 太原确实重要。一旦丢了, 不亚于打掉大昊半口牙, 又将失去一条最重要的防线, 到时候北戎可真就随意便可长驱直入了。
    可问题是,她如今在尚书内省的事,还没有被拿到台面上说,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爹爹了。
    如何对爹爹进言,又如何让他采纳自己的意见?
    一旦她走到台前,朝中大臣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她可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元贞自己心底也没有答案,而这些事也不能告知杨變。
    “此事你若为难,倒不用勉强。”
    见她陷入沉默,杨變还以为她觉得为难。别说元贞觉得为难,他何尝不知其中之难,若是容易,他义父也不会一筹莫展。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出这话时,杨變的神情有些别扭。
    说到底,权中青的事也影响了他,这些日子西军一脉可以说是穷尽所能,却都是无用功。
    他心烦意乱,情绪糟糕,既愤恨义父的忠直,又恨那些阻挠的文官,更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之前,他在权府刚和义父不欢而散,他劝义父不要再做无用功,偏偏义父他就是不听。
    他纵马离开,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
    元贞瞧了瞧他,这样的杨變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怎么说,就像一条跟人打架打输了的野狗,有些激愤不平,有些愤世嫉俗,有些一筹莫展,也有些灰心丧气。
    “你也不要想太多,”她将蜜水递给他,柔声道:“你不是说权少保有伤病在身,其实不去对他也并非坏事。”
    “你这说法没错,但老头子倔强啊,我就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元贞也没问。
    “行吧,你歇着,我走了。”
    杨變一口将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以前都是她撵他赶他,他才愿意走,今儿倒是稀奇。
    元贞也站了起来。
    “那我就不送你了?”
    杨變看她轻笑的眉眼,揶揄的口吻,突然恨得牙痒痒。
    一个大步上前,将她抱于怀中,狠狠地抱了下,又垂首在她披散的长发深吸一口,才松开她,转身走了。
    “我会想办法的。”元贞在他身后说。
    开始杨變没懂,但没两天他就懂了。
    .
    尚书内省。
    甲字房里气氛凝固。
    平时负责交接奏疏札子的洪女官,抱着一大摞札子走了进来。
    见此,几个副笔预笔都是面露颓丧之色。
    “周直笔,这可怎生是好?这几天圣上打回来的札子太多了,可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对,圣上那也不明说……”一个预笔说道,看模样都快哭了。
    周直笔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慌什么,拿着东西,跟我去一趟程直笔那。”
    这时,元贞也站了起来。
    “我也一同去吧。”
    周直笔倒也没说什么,领着元贞和洪女官一同去了程半香办公之处。
    “代批是绝对没问题的,这几日朝中事多繁杂,我们都是慎之又慎,可这回连下面问安的札子都打回来了……”
    程半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此事与你等无关。”
    不过是这几日圣上心情不佳,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这话没人敢说。
    “你把东西放着,一会儿我上一趟垂拱殿便是。”程半香又道。
    直笔内人是准许去垂拱殿的,但也仅限那么三个人,除了虞夫人外,再来就是程半香和关巧慧。
    但也仅限垂拱殿,再往前的前朝是绝不允许去了。
    “不如等会我代程直笔去一趟。”元贞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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