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有废话,只看着褚浔阳道:“你既然肯来这里,那么之前你许诺我的事,就还算数吧?”
    “当然!”褚浔阳道:“事实上,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主见一点,我还以为你需要等明天打一场仗打完之后才能下定决心呢!”
    拓跋云姬回应她的,也只有苦笑而已。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去算计自己的亲哥哥,可是——
    现在不仅是拓跋淮安让她心灰意冷,更有甚者,她现在已经是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根本就是无路可走了。
    “我五哥的戒心一向都很重,就算我是真的有心,也怕是有心无力。”拓跋云姬道,深吸一口气,对上褚浔阳的视线,“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也就不再虚张声势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顺从你的意思去做,但是成事之后,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承诺,不要对漠北的所有族人都赶尽杀绝?”
    褚浔阳莞尔,看着她眼中悲戚的神情,却是不答反问,“你以为我是要叫你和拓跋淮安同归于尽吗?”
    “再怎么说,我五哥也是漠北的王。”拓跋云姬道。
    她要刺杀拓跋淮安,那就是天理不容,最后势必要死于愤怒的族人剑下的。
    褚浔阳笑了笑,拓跋云姬这想法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还记得去之前跟你说的话吗?”褚浔阳道。
    “什么?”拓跋云姬茫然了一瞬,脱口道。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要的并不一定就是赶尽杀绝,我要是——是你整个漠北臣服,而——”褚浔阳道,话到一半,语气刻意一缓,紧跟着又加重了力道,深深的看了拓跋云姬一眼,“而我也说过,在这漠北的王廷之内,我只肯相信你,也只愿意妥协,给你一次机会!”
    她要漠北臣服?她要收服漠北,让他们臣服归降?
    而她说的只相信她,又只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这又是什么意思?
    拓跋云姬的脑中混沌一片,倒也不是她突然之间就迟钝至此,而是这件事,匪夷所思,就算她领会了褚浔阳这话明面上的意思,也迟迟不敢真的去往那方面想。
    褚浔阳见状,也没等着他自行顿悟,只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拓跋淮安,我会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葬身战场,作为西越此次北征的主帅,我还不屑于动用那样龌龊的手段,他的死,就只能是我的功劳,我不需要你承担任何的责任。不过我会做的,也仅限于此了,至于能不能控制住漠北王廷的局面,那就全是你个人的事了。”
    拓跋云姬震了震,难以置信的后退一步。
    她抬头去看褚浔阳的脸,但见那少女的眉目之间一片肃然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的。
    她居然真的是这个意思?要她取拓跋淮安而代之,主宰漠北?
    这样的事,千百年来,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
    拓跋云姬的嘴唇动了动,由于很多的话都将要脱口而出,但是这件事太过荒唐,却叫她无路如何也未能开口。
    “我不会教你具体该怎么做,但是你记住,我能给你的时间有限,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会插手,如果一定要等到用我来插手,我就只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了。”褚浔阳也不管她,只就自顾说道。
    “可是——”拓跋云姬用力的甩甩头,勉强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一点,然后再想到褚浔阳的意图,她还是觉得听了笑话一样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兀自笑了两声,她就又自顾打住,哭笑不得的看着褚浔阳道:“你应该知道,和你们朝廷的规矩一样,漠北王庭也有规矩和生存准则,那些族长也同样不会接受一个背叛漠北的人来统治王庭。何况——我只是一介女子,但凡是我要站出来,他们必定马上群起攻之!”
    就算拓跋淮安会死在战场上,那么西越和他们就是势不两立了,就算她能暂时压住了局面,但要归降朝廷?
    还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她的顾虑,全在情理之中,褚浔阳看着她,却是全然不为所动,她看着天空中冉冉繁星,出口的话字字清晰而凛冽,“所谓规矩,都是存在于你足够能力驾驭它的前提下,是强者约束弱者的准则,他们想要反对,也要看他们有没有反对的资本。而且——我对朋友,向来都会留有足够的余地。我现在虽然没办法承诺你什么,也没有办法参与到你漠北内部的决策,但是存在于外部的先决条件,我却可以尽力帮你。”
    这样的许诺,并不算是保证,甚至还有点儿威胁她的意思,但却是她如今面前仅剩的一条路了。
    拓跋云姬唯有苦笑,“即使我答应了,最终——也不过听命于你的一个提线木偶吧?”
    褚浔阳并不算是个好人,她会给她引路,也不过是因为从自己本身的利益出发的需要。
    她要帮她拿下漠北,说白了,就为为了作为自己的战果带回西越的朝廷中去,与她的国家和亲人一起享受荣耀的。
    而她,就算取代了拓跋淮安,成了漠北新的领袖又怎么样?终究只能是被她牢牢握在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吧?
    褚浔阳的私心,她并不否认,闻言也只是一笑置之。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着金疮药的小瓷瓶,放到拓跋云姬的手里,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傀儡也分很多种,至少我可以保证你的自尊和骄傲,让你在万众瞩目之下活的光鲜亮丽。哪怕是死,也能得到你族人的仰望和尊敬,而不是只留下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和同情。”
    拓跋云姬的眉心一跳,脸色突然一阵的苍白。
    想到了某些事,她的心里突然就升起来了一种浓厚的愤怒情绪。
    “好!我——答应你!”眼中有愤怒的火焰瞬间燃起,她捏了捏手掌心,再抬头看向褚浔阳的时候,眼睛里就是一片坚定的神色,语气铿锵道:“我会尽我所能,达成你的要求。”
    “我拭目以待?”褚浔阳莞尔,眉毛隐约一挑。
    哪怕是在这样情况下,她也依然可以这样的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拓跋云姬本来极为复杂又沉重的心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间放轻松了几分。
    “你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吧,明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先养好精神。”褚浔阳道,本来转身要走,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又回头道:“哦,对了!再有一件上,我觉得你的意见应该和我相同吧?对于背叛者——”
    拓跋云姬的眼神一暗又一冷。
    “是!”她点头,声音里也染了这夜色的凉,“背叛者,是没有被原谅和活命的资格的!”
    “是啊!”褚浔阳赞许的略一点头,那笑容之间突然就又更愉悦了几分道:“这样一来,明天之后,漠北草原上的部落,应该就只剩下王廷本部在内的三个了吧?”
    这一场战争之下,她同时也要对整个漠北王廷进行全面的勤洗。
    拓跋云姬还有点不能适应这样的谈话内容,先是愣了一瞬,但是下一刻,血液里却突然有什么沸腾热烈了起来。
    “是!”她点头。
    褚浔阳又再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对了,乌兰——怀孕了!”
    “什么?”拓跋云姬愕然,脚下踉跄着后退一步,神色茫然。
    褚浔阳看着她,又再勾唇一笑,就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等在原处接应她的青萝迎上来,看了演后面的拓跋云姬,还是不很放心道:“那云姬公主虽然还算聪颖,却并不像是有那样野心的人吧?公主主张叫她接管漠北,这样——真的妥当吗?”
    褚浔阳道,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气,“她不需要有野心,如果她真有野心,我也不会选择用她了,我只是看重了她的崇明。”
    黎明时分,西越朝廷针对漠北的战争终于全面爆发。
    五更天,拓跋淮安留下两万守军给拓跋云姬留守王廷,然后带着各部落勇士上阵迎敌。
    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拓跋云姬坐镇王廷,心绪不宁,一直到了日暮时分,突然听到远处雄浑而悲凉的号角声!
    这是——
    报丧的信号?
    ☆、第111章 双重背叛,云姬之怒
    拓跋云姬浑然不觉的整个人都愣住了,浑身的血液凝固,很是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打了个寒战,连忙奔过去推开了房门。
    “公主!”她的婢女也是听闻了动静,匆忙自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慌张道:“外面的号角声您也听见了?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是报丧的信号,但也不能确定出事的就是拓跋淮安!
    拓跋云姬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先自乱阵脚。
    “你快去看看,问问阿木尔,看是怎么回事!”拓跋云姬冷静下来,吩咐道。
    “好!”那婢女答应着,转身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拓跋云姬转身回到屋子里,却是心浮气躁的不住踱步。
    他们草原的王军英勇,拓跋淮安又非等闲,虽然褚浔阳信誓旦旦,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却并不确定褚浔阳真的就有足够的能力能将拓跋淮安斩落马下。
    已经整整一天了,前方战场上不断有最新的战报传回王廷,双方都有损伤,到目前为止还是势均力敌,未分胜负。
    这一场仗如果能速战速决也还罢了,否则拖延下去,就全部都是变数。
    拓跋云姬满心焦虑,也不知道是在屋子里转了多少圈了,才又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回头,就见阿木尔快步走了进来。
    “阿木尔,前面战场上的事情如何了?”拓跋云姬问道:“我刚刚听到了号角声,难道是我五哥——”
    她的话到一半,就先神色惊慌的自顾打住。
    “不是!是苍狼族长阵亡了!”阿木尔道,脸上表情却还分外凝重,满面的怒气道:“西越的那位主帅相当厉害,战术上面控制了得,开战之前就已经秘密派遣了左右各一支先锋,从东西两侧夹攻主战场,从三面施压,给我们的王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并且还针对我们最骁勇的起兵,专门选拔了几百个小个子士兵训练,那些人一上战场,就光往铁骑军的马蹄子底下滚,带着长刀,专砍马腿。我们的骑兵从一开始就完全被制住了,后面根本就再不敢启用,否则也不会叫他们纠缠这么久还不分胜负。刚才就在一个时辰前,王上为了冲破他们的包围,额外往右翼增兵,终于不负众望,将那边的封锁打出了一个缺口。本来是要借以振奋士气的,不想负责那边指挥的苍狼族长得意忘形,自己一意孤行的带人追击,结果在三里外的野狼谷遇伏。当时就王上带着的一支王军离野狼谷最近,不得已,只能前往营救,结果不仅苍狼族长被当场斩杀,王上也受了重创,但好在后面的援军赶过去的及时,已经撤回后面的王帐休息了!”
    再怎么说,他们漠北也有十几万的军民在全力迎战,从一开始拓跋淮安就做好了要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西越人来势汹汹,居然从一开始就穷追猛打,用了所有阴谋阳谋,似乎是存了心的要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逼入绝境的。
    根本——
    就是从一开始就压的他们完全喘不过气来。
    阿木尔也是头次经历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事,说着就又满面愤然的骂道:“那些西越人,是当真狡诈!”
    拓跋云姬的心里大为震动,面上却丝毫也不敢表露。
    褚浔阳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纤弱少女罢了,她是足够聪明又有谋略,可是在这样血与火交融,事关家国天下的战场生涯中,她的手腕居然也是这样的老练狠辣。
    想着之前她一直屯兵在洈水城内的事,拓跋云姬这才茅塞顿开——
    她的确是在等着拓跋淮安回来不假,只怕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利用那一段时间全面的布局安排,只等着正式开战的这一天,直接给予他们最严酷的打击。
    拓跋淮安的王军本来就因为北疆战场上的失意而归而折损了士气,这边才第一天开战,就被逼到了死角——
    就算他们草原的士兵再如何英勇,这样的情况下,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那五哥呢?随后他要撤回王廷了吗?”拓跋云姬道。
    “不!”阿木尔满面愁容,“那些西越人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起进攻,王上不敢擅离军营,不过暂时从前线退下来了,在后面的帐篷里坐镇。”
    拓跋淮安退到了后面观战,除非褚浔阳有本事用激将法再把他逼出去,否则——
    最起码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动他的。
    真的要这样拖下去吗?
    拓跋云姬暗暗咬牙,心里飞快的权衡计较。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不能再犹豫耽搁了,否则——
    就只能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
    “我还是不放心,阿木尔,你陪我先去看看五哥吧!”拓跋云姬道,很快的就有了决定。
    “公主,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擅离王廷的好,您是知道的,王上他把您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牵制下面的部族的。战事上,现在我们的情况不容乐观,人心浮动,要是叫人知道你离开了王廷,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阿木尔道。
    其实也多亏了头天夜里拓跋云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若不是那一出苦肉计奏效,拓跋淮安今天上战场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放心的就把王廷留给了她,并且毫无戒心的留了两万精兵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有这些力量把握在手,拓跋云姬很清楚,只要她能巧妙把握,在族人面前一直带着一张忠于王廷忠于拓跋淮安的面具,那么这支用来守卫王廷的军队就可以作为她用来自保的私兵。
    现在阿木尔不让她去,就是要她坐镇王廷,来威吓暗中图谋不轨的家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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