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掌心里特殊的柔软和温度,那一刻心里就更是翻江倒海,越发苦涩的厉害。
    “我们是兄妹,不说这样的话!”褚琪枫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压抑住情绪,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如初。
    褚浔阳看着,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认真的点点头。
    这一生,能拥有褚琪枫和褚易安这样的亲人,对她而言的确是上天的恩赐。
    他们都在不惜一切的守护她,既然是这样——
    虽然是舍不得,但她的心里也十分的清楚,她留在他们的身边,对他们而言也绝非是件好事。
    既然是刚好遇到了这样的契机,那便就当机立断吧,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
    诚如褚琪枫意料中的一样,皇帝的圣旨次日早朝就颁了下来,钦赐康郡王褚琪枫为钦差,前往两国边境迎接南华使臣。
    而同时,楚州军中新任的主帅也定了下来——
    由在平定长顺王府的有功之臣,平国公郑铎接管。
    因为楚州军中无人主事,郑铎的行期也定的很近,干脆就和褚琪枫一行结伴而行。
    褚浔阳是打着出京游玩的幌子跟着褚琪枫一起走的,褚易安有意纵容,皇帝也没说什么,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之前南华方面具体会来朝的使臣名单还没有明确下来,褚琪枫算是提前启程的,本来是不必着急的,可是为了照顾褚浔阳的心情,一行人也还是快马加鞭的赶路。
    五日之后,钦差仪仗抵达楚州。
    上次大捷之后褚琪枫命人乘胜追击,直接拿下了长水郡五城,所以严格说来现在的边城已经不是楚州了,而是长水郡最西边的一座城池,叫做来凤城的。
    褚琪枫的终点的在那里。
    到了楚州之后郑铎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军中。
    褚浔阳兄妹则是在驿馆休息。
    朱远山带人去安置行李,褚琪枫就和褚浔阳先去了花厅,刚进门,后面蒋六就满头大汗的带着一封信函追了进来,道:“郡王爷,郡主,南华方面的有消息了。”
    兄妹两个俱是神色一敛。
    褚琪枫接过那信封快速拆开,褚浔阳也凑过去他身边扫了一眼,紧跟着就鄙薄的冷笑了一声道:“这位南华太子果然是手段了得,这么一番波折之下,六皇子沦为阶下囚名声尽毁,四皇子又自掘坟墓被皇帝厌弃,反而是最早卷入此事的他再度崛起,还是谋得了这一次出使西越的机会。”
    “一国储君的地位总归是和旁人有所差别的,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陈皇后和定国公陈家在,这次的事,根本就不用他去操心,陈家人就会替他去开拓周旋!”褚琪枫道,面色冷凝,语气之中却无嘲讽,反而十分慎重的说道:“所谓‘无为而治’,这样能屈能伸的本事,真要论起来,这位南华太子也算是其中翘楚。”
    绝大多数人,尤其是身在高位的手,都会不堪忍受别人的轻视和胁迫,可偏偏这位南华太子却能做到不动声色这么多年,只就这份忍力和耐力,就绝非常人可比。
    “既然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从行程上看,这会儿他人也应该是在路上了,最迟再有三日就能抵达来凤城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褚浔阳道。
    “嗯!”褚琪枫将信函收了,递还给了蒋六,“吩咐下去,叫他们不用安置行李了,本王不在这里多留了,马上启程,我们直接去来凤城。”
    “是!”蒋六应道,躬身退了出去。
    褚琪枫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就重新收回视线,对褚浔阳道:“你这里——我给你留下一些人手吧!”
    褚浔阳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着凑热闹的。
    兄妹两个心照不宣。
    褚浔阳略有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点头道:“嗯,哥哥让远山带几个人留在这里吧,你先去办你的正经事就好,不用顾忌我!”
    褚琪枫看着她,心里明明是有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斟酌之下只能作罢,只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自己小心些,有事就让远山联络我!”
    “能有什么事?就算郑铎来了,这楚州城内外也都尽在掌握。”褚浔阳道,不以为然。
    褚琪枫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姐妹两个又说了两句话,外面蒋六就过来回禀,说是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那我就先过去了,过几天——”褚琪枫道,递给褚浔阳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浔阳笑笑,“到时候再说吧!”
    延陵君那边的具体情况未明,她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嗯!”褚琪枫点头,一撩袍角就大步走了出去。
    褚浔阳站在厅中目送,一直到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院子,唇边那一点极为浅淡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无踪。
    她回头,看向了桔红,“你那边的消息到底怎样?他现在人呢?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逼问桔红二人有关延陵君的消息,可是两人却是得了吩咐,不管她如何追问都是三缄其口的不肯透露。
    不过都到了这里了,桔红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才垂下眼睛,有些心虚道:“不是奴婢有意瞒着郡主,而是主子那边的确切消息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咱们赶路的时候曾经收到映紫的飞鸽传书,主子已经启程回烈焰谷这里来了,从行程上看,大约不在今日就是明日就差不多该到了。”
    南华那边内部的动乱按理说早就平定了下来,以延陵君的想法,他当是不会在那个地方滞留太久的。
    可是他却偏生是拖延到了这个时候才回。
    如果是被南华朝廷内部的事情绊住,褚琪枫那里就该提前得到消息的,可既然不是——
    那么就只能是有一种解释——
    他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
    想到之前的事情,褚浔阳就的隐隐的心中一痛,压抑之余呼吸都跟着带了几分艰难,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还好吗?”
    “映紫没说。”桔红道,但是瞧见她眉宇间那种压抑至深的神情,也是跟着心里一酸,连忙补充道:“主子身边有鬼先生全程跟着,请郡主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褚浔阳的面色略有几分不自然的苍白,只就勉强扯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却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两人策马奔赴烈焰谷。
    那山谷的地形奇特,穿过枫树林之后,里面又过一处长满各种奇花异草的山间小路,再往前走上一段就是错落而建,半掩在山壁底下的一些错落的屋舍。
    房屋不甚整齐,有新有旧有大有小。
    前面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晾晒草药用的木架子,因为主人家走的匆忙,有好些晾在外面的草药没有收起来,风吹日晒,有很多已经碎成了渣。
    褚浔阳随手拈起一片看似还算完整的叶子在手,不想手指一触,那叶子就在她指尖上碎成了粉末。
    趁她驻足的功夫,桔红已经进去找了一圈出来,道:“郡主,里头没人,主子他们应该是还没回来。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回楚州城去?”
    “不是说就这一两日吗?去看看吧!”褚浔阳道,拍掉指尖上的草药沫子,转身又快步往回走。
    桔红小跑着快步跟上。
    两人快速的穿过枫树林,绕过紫藤的花架子。
    褚浔阳走的很快,桔红亦步亦趋的跟,赶忙追上去两步,替她撑了伞。
    两人穿过水帘,跨过脚下的水流,刚一走出去,就听到前面一点低沉又压抑的咳嗽声。
    褚浔阳一脚才踩在水流中间的岩石上,浑身的血液和思绪都跟着骤然一阵僵硬。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畏惧着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景象,只听见耳边有映紫有些不甚明了的声音道:“主子您先穿好,当心再染了寒气,奴婢去拿雨伞过来。”
    她的话音未落,紧跟着却是深蓝有些雀跃的声音嚷道:“呀!郡主!”
    褚浔阳分散在外的思绪瞬间归拢,这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过去。
    对面延陵君刚从马车上下来,一时也是无暇顾及这边的动静,闻言才有些错愕的骤然抬头看过来。
    褚浔阳还站在那水幕之下,桔红撑了一把大伞,从高处坠落的水落撞在伞面上,四溅开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水珠,让两人眼前的景物都显得朦胧。
    四散开来浓厚的水汽,濡湿了褚浔阳的裙裾,重重的垂落在脚边。
    延陵君的眉头皱了一下,赶忙上前一步。
    “哎——”映紫一急,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却没来得及。
    延陵君已经一步上前,抓了褚浔阳的一只手腕,将她从那水幕之下扯了出来。
    “发什么呆呢,衣服都湿了!”将褚浔阳扯过一边,延陵君一边小声的责难,一边就要弯身去抖她裙摆上的水渍。
    然则还不等弯下腰去,却因为呼吸间气管里被旁边溅起的水雾呛了一口,他立刻就背转身去,以手掩唇压抑低声咳嗽起来。
    褚浔阳跑了两步绕到他跟前,掏了帕子递给他,一面哑声道:“你怎么了?”
    “没——”延陵君想要摆手,可是刚一开口,就又忍不住的咳嗽起来,仓促之下他便只能连带着把褚浔阳的手都一起抓在手里,就着将她手里的帕子压住了口鼻。
    他抓住她手的时候褚浔阳就更的心下一惊——
    他手上的温度冷的惊人,时下还不到八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他的手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温度,骨感分明的手指抓握着她的手指,那触感竟是让褚浔阳恐惧的想哭。
    映紫神色焦灼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枚黑色的药丸递过来,“主子!”
    延陵君完全来不及细看,一把拢在手里仰头吞了下去。
    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抓着褚浔阳的手,因为咳的厉害,每次咳嗽一声,褚浔阳甚至都能感觉到手指被他捏的发疼。
    映紫瞧见她六神无主在的样子,硬着头皮小声的解释道:“最近主子的身子还得需要调养,受不得凉!”
    她这话说的隐晦,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让以往看上去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连吸纳几口凉气就受不住的?
    这会儿细看之下褚浔阳才发现,延陵君的身上竟是披了一件厚重的狐裘,领子裹的很严实,白色柔软的皮毛拥簇,他的面色却是苍白通透一如这狐裘上面雪白的毛发,竟是一丝的血色都无。
    褚浔阳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本能的想要探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但是想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水汽,却还是违心的拉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不叫自己身上沾染的寒气靠近他。
    延陵君好不容易压制住咳嗽声,重新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就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只是一点风寒,不妨事的,你不是回京了?怎么又来这里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疲惫的情绪,即使是再如何的遮掩也无法完全掩盖。
    褚浔阳想要说什么,却正好赶上延陵老头儿气呼呼的从马车上抓着一个药篓跳下来,没好气道:“你就吹吧!死命的折腾!我看你能抗到什么时候去!”
    说完还十分孩子气的用力撞了一下延陵君的肩膀,然后就梗着脖子错过两人身边,也没用人给他撑伞,直接将药篓拢进怀里护着就钻到了那水幕后头。
    延陵君着实是拿他的这个脾气没有办法,见状也在只就无声的摇头一笑。
    他眉目之间的气宇风华依旧不改,一笑之下,眉目灿烂,灼灼生辉,可就是过于苍白虚弱的脸色被阳光一衬就越发的叫人心惊。
    褚浔阳看着他,死死的抿着唇角,不动也不说话。
    延陵君被她盯的心里隐隐发毛,斟酌之下也是觉得无从说起——
    这个丫头不听废话,和她撒谎她也不会相信。
    映紫见状,只能上前一步提醒道:“主子,这里水汽重,郡主也是赶路辛苦,还是先进去吧!”
    “嗯!”延陵君点头,重新握了褚浔阳手,“有话都进去说吧!”
    手指被他一触,褚浔阳就又是头皮一麻。
    她想了想,却没有再松开他的手,而是反扣住他的五指,小心翼翼的用力握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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