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王是西越太子膝下唯一的子嗣了。”李维道。
    褚琪晖死后,褚琪枫就顺理成章成了东宫的内定继承人,这人以后可是要荣登地位做万民之主的。
    为君者——
    无情无心,万事以大局为重,这是必修课。
    褚易安又非等闲,自然也会对现在剩下的这个儿子严加约束。
    李维的想法十分合理。
    南华太子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的再次摇了摇头,“可惜啊——那人是褚浔阳呵!”
    褚琪枫和褚浔阳之间的兄妹感情亲厚,甚至是到了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生于帝王之家,虽然南华太子也觉得这不可信甚至于荒唐,可是根据他手中掌握的详细资料来看——
    这位康郡王的确是皇室当中的一个例外。
    这样的人么——
    一个有软肋的敌人,对他而言总归不会是件坏事也就是了。
    见他没有想要再把这个话题继续延续下去的兴致了,李维也就不再多言。
    一众人打马而行,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抵达约定好了见面的地方。
    那里是一处谷地,中间的场地极为开阔,但却是夹在两座矮山之间的。
    “吁——”南华太子在入口处守住缰绳,眸子一闪,四下里晃了一圈。
    李维左右看了眼,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谷地,就狐疑道:“对方还没来?”
    南华太子抿唇沉思,不置一词——
    这个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天险之地,但因为是褚琪枫私底下见面,他今天也就只带了一小队亲卫随行,真要入了谷地之内,对方随便再两边的山头上埋伏点人就能完全叫他陷入被动。
    他这边踟蹰不前,李维等人就戒备着飞快的四下打量——
    这次所谓的约见该不会只是个陷阱吧?
    李维想来,心里不觉的一阵紧张,就在这时候,耳畔就突然响起破空的一声锐响。
    “不好,有埋伏!”李维低吼一声,立刻拔剑出鞘。
    听这个阵仗,说是有埋伏是真,但是冷箭射来的方向却不是前面他们戒备着迟迟不肯深入的谷地,而是身后,他们刚刚过来的那条山间小径上。
    因为始料未及,哪怕这些人都非等闲,一时间也是有些乱了阵脚,手忙脚乱的拔剑。
    调转马头,后面的路已经被一字排开的八名弓箭手堵死,几个人一声不响的只是闷头射箭。
    虽然他们的人数不多,但同样南华太子带在身边的人手也是有限。
    再加上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又气势汹汹,一时间李维等人竟然也唯有招架之力,不断的挥剑把袭到跟前的冷箭隔开。
    南华太子的脸色不觉的已经沉了下来。
    看着对面那些弓箭手的阵仗,他心里却同时也是莫名觉得怪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情绪刚刚笼上心头,却是完全不及他想的通透了,背后那谷地里的方向就又是一道冷箭破空上袭来。
    居然——
    是前后夹击吗?
    着实再怎么有风度有胆量,这样的情况下,南华太子也是心口突然一缩。
    他的耳尖微动,听着后面冷箭射来的方位,闪电出手拔剑应付。
    铿的一声,箭头撞击在了长剑的剑身上,激起一点细碎的火花,更是震的他手下微微一麻。
    他怒然抬头,循着那一簇飞溅的火花看去,就见那谷地一侧的山坡上又是数骑战马奔袭,俯冲而下。
    一马当先的女子,穿一身简练的青色衣裙,外罩了一套银丝软甲,策马飞驰间裙裾翻飞,说不出的狂放肆意。
    少女的面容冷肃,明明一张极为俏丽的容颜,去是莫名给人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
    褚浔阳自己没有动手,却是她身边跟着的四名弓箭手一边自山坡上奔下来的同时更是有条不紊的频频发箭。
    见到来人是褚浔阳,南华太子就先是愣了一下神,紧跟着回过神来,立刻就又收摄心神全力迎敌。
    前后被人夹击,哪怕李维等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在远射程的弓箭手面前也唯有招架之力,狼狈不已。
    南华太子更是气炸了肺。
    褚浔阳这个样子出现,如果是早有预谋想要他的命的话,绝对不会只带这么一丁点的人手。
    但是定睛一看之下,她带来的弓箭手,每个人的马背上却都至少带着三个以上装的慢慢的箭囊。
    这分明——
    就是为了羞辱他的!
    而更可恨的是,明知道对方的意志在此,在那般迅猛的攻击下,他又完全不能坐以待毙。
    左闪右挡之下,南华太子的一张脸已经涨的通红,眼睛里更是血色蔓延,满满的都是喷薄欲出的怒气。
    待到从那山坡上下来,褚浔阳方才面无表情的从自己的马背上解下一个特制的小型弓弩,打了一支箭,眯了眼睛往这边缓慢的瞄准。
    南华太子的心脏急剧收缩——
    这个丫头心狠手辣的程度他早有领教——
    只从她自己落难的前一刻还要卷着那名偷袭她的黑衣人一起坠崖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
    就算这会儿她未必就是想要他的命,可是为了泄愤,真的给自己一箭却是绝对有可能的。
    一边横剑挡开弓箭手的攻击,另一方面却还要分出一半的精力随时随地注意着这丫头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会下黑手。
    褚浔阳拿了那弓弩在手,姿态慵懒的拿箭对着他,却又迟迟不肯发射。
    南华太子却是分毫也不敢放松心情,一心二用之下的结果,就是连着被流箭从左肩也右侧的腰肋下面擦了过去。
    腰肋之下的一箭只划破了外袍,左肩则是直接蹭破了皮肉,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殿下!”李维大惊失色,赶忙控马到他身边,近距离的护卫在他身侧,半步也不敢擅离。
    南华太子抬手摸一把肩头上的血,一张脸上颜色青白交替,只是目光冷飕飕的瞪着对面的褚浔阳。
    褚浔阳仍旧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淡然坐在马背上,手里把玩着小小的弓弩,面色冷凝而没有一丝的表情或者温度。
    虽然还是头一天在两军阵前见她时候的那张面孔,但是她的这个架势却是看的南华太子暗暗心惊——
    不过只在一夜之间,这个丫头就恍惚是变了一个人。
    无关容貌装束,而是整个人的气势突然转变、
    如果说昨日以大无畏之姿出现在千军万马之中的褚浔阳还是个狂放自大又有些桀骜不羁的明艳少女,那么现在此刻——
    眼前这少女的气派却恍若是一尊立于万丈冰刃之间,随时可能出窍的屠刀,森冷至极又凛冽至极!
    这种感觉,不只是发生在外在的气势上,而是从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煞气——
    人挡杀人,佛挡弑佛,跟个从哪里攀爬出来讨命的厉鬼一样。
    诚然——
    她这清丽绝俗的容貌也就赏心悦目。
    褚浔阳一直不叫停,只是用一种漠然又显得极为慵懒的姿态远远的看着。
    南华太子是真的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全无招架能力,回回她都能不动声色气的他七窍生烟,恨不能活活将她当场掐死,或是自己找根绳子投缳了好一了百了。
    弓箭手手中箭筒空到了第二个的时候,南华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单手一撑马鞍,身体忽然暴起,凌空一转,直接挥剑朝对面马背上安坐的褚浔阳扑了过去。
    盛怒之下他暴起的力道惊人。
    “殿下!”李维惊慌的低吼一声,也凌空而起要去护他。
    他是算准了时机,彼时适逢褚浔阳身边弓箭手刚刚发射了一轮,正在重新搭箭的间隙。
    褚浔阳迎着他暴怒的视线看过,不避不让,只于唇角牵起一抹森然笑意。
    这一笑,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情绪掺杂其中,十足十的只是个表情,但是凛冽之下却是丝毫不损她那张面孔带给人的美好的视觉感受。
    南华太子来势汹汹,她却是问问坐在马背上,不动如山,似乎并无迎敌或是闪避的打算。
    南华太子暴起在半空的身子突然迟缓了一下,心下生疑——
    这丫头不会是还有后手吧?
    这边他才刚一分神,千钧一发之际褚浔阳却是突然随手一把抓过系在她马背上的一个黑布袋,兜头就朝着那主仆两人掷了去。
    “殿下当心!”南华太子略一迟疑,李维已经强着一步上前,一手抓了那黑布袋在手,一手又拦了自家主子一把,两人双双落地。
    褚浔阳的眸子一眯,这才骤然出手,一箭射了过去。
    南华太子才刚落地,身形本来就没稳住,仓促之下只能踉跄的一步后退。
    铿然一声,那短箭擦着他的鞋尖稳稳的钉入沙地当中。
    褚浔阳的唇角弯起一抹冷风的笑意,居高临下,眼神俾睨的冷冷看着他。
    此时她高居马上,他站在马下,衣衫破损,形容狼狈。
    虽然本来不过就是受了点轻伤,可是这样的对比之下却是叫人觉得落差巨大,羞恼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要将人仅存的理智全部吞没。
    褚浔阳打了个手势,她身边的弓箭手就暂且停了手。
    可是对面谷地外头的那一波攻击未停,后面仍是刀光剑影,热闹非常。
    南华太子的脸色青白交替,狠狠的将已经上涌到胸口的一口浊气强行按下,咬牙切齿道:“褚浔阳,你假托褚琪枫的名义邀约本宫到此,就是为了让本宫陪你玩这种幼稚的试探把戏吗?”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丫头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他的命,可是这一番羞辱挑衅远比直接明刀明枪的和他斗一场更叫人窝火和难以忍受。
    褚浔阳有鼻息间哼出一声冷声,凉凉道:“本宫可没工夫逗你玩儿,那个袋子里的是我给你的诚意,咱们长话短说,作为你暗算本宫的补偿,我不与你为难,自此处往南,留下你南华境内隶属长水郡的五座城池,你滚!”
    你滚?你滚!你滚?!
    李维愕然,甚至是一时间连愤怒都忘了,脑子里只就不断的回旋着这威风霸道的两个字!
    滚?滚!
    他们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是在皇上面前都没受过这份侮辱!
    现在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指着鼻子让他滚?
    李维的面皮僵硬,脸上表情因为被一众莫名的情绪催动着,一再的变化,到了最后就纠结的近乎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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