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吵嚷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闭了嘴。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目光锐利往下在众人脸色扫视一圈,最后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讽笑道:“御书房重地,你们当着朕的面记吵嚷不休,还有半点王法规矩没有?”
    “皇上恕罪,微臣惶恐!”姚广泰连忙磕头告罪。
    之前说过话的褚琪炎和褚琪枫也赶紧放下茶盏起身,请罪道:“微臣之罪!”
    皇帝看都看两人一眼,却是目光一凝,抬手指向站在旁边半天忘了坐下的褚琪晖道,“你说——昨儿个傍晚你出城做什么去了?”
    褚琪晖一惊,愕然将眼睛瞪的老大。
    皇帝这是——
    要对他兴师问罪了?
    “皇祖父!”心里一抖,褚琪晖连忙跪下,急切道,“拓跋淮安的事情与孙儿并无关系,孙儿与他私底下连半点交情也不算不上,又怎会联合了他却最下这样的忤逆之事?”
    “没有交情么?”褚易民斜睨一眼,像是闭眼仔细的思量了一下,然后才道,“之前拓跋淮安初到京城,父皇下旨命你和琪炎一起招待他到行宫玩了几天,本王怎么听说在那期间你还曾同他把彼同饮,整夜不休呢?当时——也是相谈甚欢吧?”
    褚琪晖的心头一愣,顿时就后悔了起来——
    当时他其实也是因为没见到拓跋榕瑶去行宫,所以揣测着她的最终去处可能在东宫,于是就借由褚浔阳和苏皖的冲突的机会约了拓跋淮安一次,算是提前打好关系。
    谁曾想最后拓跋榕瑶进了宫,他做的就全成了无用功,而现在——
    又成了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也是奉旨招待于他,设宴款待也无可厚非,皇叔休要借题发挥!”定了定神,褚琪晖狠狠等了褚易民一眼,然后便是神情恭顺的再次对案后的皇帝陈情道,“皇祖父,请您明查,我与那拓跋淮安只是泛泛之交,皇叔他这是欲加之罪!”
    “父——”褚易民如何肯于放弃这个打击东宫的机会,立刻就又要开口。
    皇帝已经冷说道:“没有人说你和拓跋淮安出逃一事有关,朕是问你,你昨天因何不顾你父亲的命令强闯出城?”
    “这——”褚琪晖神色闪躲的迟疑了一瞬。
    褚琪枫微微皱眉道,“此事会不会是有所误会?昨儿个父亲公务繁忙,大哥不是代为去五皇子府上参加婚宴去了吗?根本就分身乏术,又何来强闯出城一说?”
    拓跋淮安的事,姚广泰是不准备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了,立刻便道:“康郡王若有疑问,问梁大人就是,他的为人向来刚正耿直,总不至于会攀诬冤枉了谁!”
    如今的九城兵马司直属于褚易安的管辖范围之内,梁宇冷着脸,虽然心中为难,也还是如实回道:“微臣已经跟手下确认过了,傍晚时分的确是长孙殿下带人夺门而出,并且还出示了东宫的令牌。”
    姚广泰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于唇角隐晦的牵出一个笑容。
    别的地方都没有出过差池,唯有褚琪晖这里的事情说不清楚,就算是硬栽,这事儿估计八成也可以由褚琪晖给担下了。
    皇帝的目光阴鸷,自案后冷冷的看着褚琪晖。
    褚琪晖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但是在皇帝这样逼视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只是去了城外的皇庄上看望我母妃和妹妹!”
    “这倒是奇了——”褚易民沉吟着笑道,“你要去探望你母妃什么时候不能去,偏得是要选在昨天?还得是匆忙自拓跋淮安的婚宴上离席出来的?”
    在时间上过度的巧合已经让褚琪晖无法自圆其说,他急的满头大汗,只能一遍遍的陈情道:“因为庄子上突然有点急事,不得已我才临时赶了去!”
    说着又唯恐皇帝不信一般,连忙又补充:“我当时带着的十六名护卫都是常年跟在往外身边的熟面孔,后面也是一个不少的都跟着我回来了,皇祖父若是不信,可以传召他们亲自确认!”
    “殿下也说了他们都是您身边的人,自然是会向着您说话的,只怕传了也是白传的吧!”姚广泰闲闲道,翻了翻眼皮,语气嘲讽,“而且据我所知,从东城门到东宫在外的皇庄上,骑马来回有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但是殿下您傍晚时分离开,却是过了二更才回,这中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殿下的去处,是不是可以对咱们解释一下?”
    褚琪晖也是被逼急了,回头对他怒目而视道:“解释?本宫是你大理寺的犯人吗?几时轮到你来对本宫公然审讯质问了?”
    “微臣不敢!”姚广泰道,态度之间却无多少恭敬。
    “你口口声声说是不敢,实际上却是句句攀诬,姚广泰,本宫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到这御书房里皇祖父的面前来搬弄是非?”褚琪晖怒道。
    “是不是搬弄是非,也要让陛下听了长孙殿下您的解释之后再行论断!”姚广泰冷冷说道,半点情面也不留。
    褚琪晖的胸口憋了一口闷气,若不是当着皇帝面不能动手,几乎就要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旁边的褚易民看在眼里,颇为得意,面上却还是竭力保持一副冷静自持的面容道:“琪晖你也不必先急着着恼,姚大人这这话也是问的实情,你解释清楚了也就是了,是非曲直,难道还怕父皇真的会冤枉了你?那一个多时辰,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褚琪晖一滞,随后才强作镇定的开口道,“我母妃身子不舒服,我便在皇庄上多留了会儿,陪她说话了!”
    “哦?”褚易民仔细瞧着他的神色,明显看到他眼底闪躲的情绪。
    心中了然,却是不动声色对皇帝道:“父皇您看——这再还需要去皇庄上验证此事吗?”
    褚琪晖的脑中嗡的一下,但是为了不露怯相,还是强自撑着没有叫自己抬头。
    皇帝面无表情兀自权衡思忖着,正在犹豫着要拿主意的时候,外面就见乐水火急火燎的快步走了进来。
    皇帝的眉头不悦的一皱,乐水已经当机立断的跪了下去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说是十万火急,要马上求见!”
    罗皇后的性格虽然有些霸道,但却一向公私分明,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在皇帝与朝臣议事的时候公然求见。
    皇帝的眉峰拢的更紧。
    李瑞祥看在眼里,不消他吩咐已经快步出去查看,这一看不打紧,罗皇后却是片刻也等不得了,见他出来询问,直接便推开他强闯进来。
    褚灵韵和梁嬷嬷各自扶了她的一只手,后面还跟着褚浔阳和罗予琯,一行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旋风一般卷了进来。
    罗皇后的脸色不好,憔悴之中还带着明显的惊慌。
    “见过皇后娘娘!”殿中文武大臣连忙跪地请安。
    罗皇后却是谁也顾不得的直接就朝最里面皇帝御案走去,一面语气惶惶道:“皇上,臣妾有要事要同您商量,请您先行屏退左右!”
    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已经黑成了锅底灰,看着她冷声斥道:“荒唐!御书房重地,朕正在和朝臣议事,你一介妇人岂敢擅闯?”
    说着就对殿外扬声道:“李瑞祥,把皇后请回寿康宫去!”
    李瑞祥刚好从外面跟进来,得令就上前要去扶罗皇后的手道:“皇后娘娘,奴才先送您回去!”
    “皇上,臣妾真的有要紧事!”罗皇后一把挥开他的手,看着案后的皇帝,面色乞求。
    若在往常也还罢了,此时这殿中有分量的大员几乎济济一堂,皇帝自觉被下了面子,自是半分也不肯妥协的,声音不觉就又冷厉三分,斥道:“还愣着干什么?送皇后回去!”
    “是!”他的态度强硬,李瑞祥自然也再没了顾虑,强行扶了罗皇后的一只手。
    “皇上——”罗皇后试图甩开他未果,眼见着要被强行架出去,心中一急便是拔高了音调嚷了一声。
    然后下一刻——
    竟是身子晃了一晃,直挺挺的往后栽去!
    “娘娘!”梁嬷嬷惊叫一声,哇的就哭了出来,大嚷着:“皇后娘娘晕过去,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祖母?皇祖母?”褚灵韵和褚浔阳等人也纷纷围拢过去,七手八脚的帮忙撑住她的身子。
    罗皇后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皇帝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一口气上不来,也是猛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朝臣们纷纷避让,站到最边上。
    褚琪枫面色忧虑的看向皇帝道,“皇祖母大约是气急攻心,还是将她先扶到里面的榻上安置吧?”
    皇帝御书房的后门也是一座小的起居殿,里面床榻桌椅齐备。
    “快!扶进去!”皇帝也有几分慌了,连忙点头。
    梁嬷嬷等人乱哄哄的一片将罗皇后挪到后门的殿里,皇帝看着,自是什么心情也没了,揉了揉眉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李瑞祥从里面出来,先是吩咐了乐水去请大夫,然后又示意一干朝臣先行退到外面等候。
    待到清了场,这殿中就只剩睿亲王和褚易民、褚琪枫这些皇族在内——
    罗皇后突然昏厥,除了睿亲王之外,其余的晚辈都是要在床前尽孝的。
    “皇兄暂且放宽心,臣弟瞧着皇嫂的气色也算还好,应该也只是一直着急了。”睿亲王安抚道。
    皇帝左右被事情一闹,这会儿脑子里也有些晕乎的厉害,闻言也还是神色疲惫的略一抬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却也不曾开口说话。
    安置好了罗皇后,褚浔阳和褚灵韵等人就先行从后室退出,只留了梁嬷嬷和罗予琯在里面陪着。
    整个大殿当中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各自垂下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不住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才有脚步声响起,是乐水带着一位胡子花白的江太医从外面进来。
    “老臣参见皇上!”江太医背着药箱跪地行礼。
    “嗯!”皇帝也没心思理会,直接一挥手道,“皇后刚晕过去了,去看看吧!”
    来人不是延陵君?
    褚琪炎正在默然滑动着手指动作一滞。
    下一刻——
    几乎是处于本能的,他已经霍的抬头朝对面和褚琪枫并肩坐在一起的褚浔阳看去。
    褚浔阳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好整以暇的迎着他的目光缓缓一笑。
    褚琪炎的心跳猛地一顿,本能的反应就是觉得要坏事。
    然则还不等他心中不安的预感升腾起来,果不其然,案后本来正在昏昏欲睡的皇帝突然好不征兆的睁开眼。
    他的视线有些浑浊不清,眉头死死的拧着,追着江太医颤巍巍的背影看着,一直到那老者的背影要拐进内殿,才听他似是狐疑的“唔”了一声道,“延陵爱卿呢?怎么没见他来?”
    江太医止了步子,耷拉着脑袋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禀陛下,延陵大人今日告假了,说是有件急事须得要出城一趟,可能要傍晚时分才能进宫侍候。”
    “父皇信任他才将太医院交到他的手里,这才几天,他就因为私事延误?”褚易民不悦沉吟,“今天赶上母后身体不适他却不在,真是不成体统。”
    褚琪炎本来正在失神,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话说完了。
    江太医行了礼进了后殿。
    睿亲王便是面色一冷,凉凉道:“人之常情,谁能保证自己没个意外的事情分身乏术?太医院老资料的太医又不是没有,易民你不要太过苛刻了。”
    延陵君是睿亲王府的做上宾,他会出面维护合情合理。
    而褚易民却因为延陵君和东宫为伍的事情怀恨,冷声反驳道:“既然知道自己资历不够,那就不要不知轻重的去挑这个大梁,父皇母后的身子,是由得他们懈怠耽搁的吗?”
    褚琪炎此时已经警觉了起来,忙是站出来打圆场,对睿亲王告罪道:“我父王脾气直,叔公不要介意!”
    说着又暗暗扯了下褚易民的袖子,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延陵大人医术卓绝,掌管太医院是实至名归,父王你前几天不是还夸赞他年轻有为的吗?”
    这话,他几时说过?
    褚易民心中狐疑,正在恍惚间,褚琪枫已经站出来,面有愧色对案后的皇帝告罪道:“皇祖父恕罪,也不要错怪了延陵大人,其实延陵大人是受了孙儿的托付才怠慢了差事,皇祖父要怪就怪我好了!”
    皇帝的精神不济,也没多想,只就随口问道:“哦?”
    他心里下意思的反应就是方氏病了,所以便没太当回事。
    褚琪枫的面上却越发难堪了起来,缓了声音道:“方才众位大人在场,为着皇室的名誉琪枫未敢多言,其实——是月妍那里出了点意外,皇庄上的大夫束手无策,不得已我便只能拖了延陵大人过去代为看诊。”
    此言一出,包括褚琪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一时愣住。
    皇帝反应了一下,虽然精神不济,也还是打起精神问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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