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铺子原是王府的,父王早交给王妃管着,昨儿叫人当了,我拿八千银子赎回来的。给你吧。”叶少钧解释。
    “咦?”谢纨纨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二弟干的?嘿嘿嘿。”
    见叶少钧懒得说,谢纨纨道:“你懒怠说这种事,也得打发个人来跟我说呀,回头这事儿总得闹出来不是?”
    便问外头:“今儿谁在世子爷书房伺候的?”
    然后就见一个高挑的容长脸儿的姑娘在门口,挑起半边帘子笑道:“今儿是我在世子爷跟前伺候的,倒是听到几句。”
    这也是原本就在叶少钧房里伺候的一等大丫鬟红玉,谢纨纨道:“你进来,说了什么?”
    红玉见谢纨纨问,忙进了,利索的行了个礼,看了叶少钧一眼,见他只管歪在炕上不知道看什么,就笑回道:“回世子妃的话,是外头进来人说,有人跟着二爷,瞧着他去了当铺,把这房契拿去当了八千两银子,他们瞧了这房契,回来回了世子爷,世子爷就吩咐拿了名帖和银子,去赎回来,另打发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当铺。”
    谢纨纨说:“二爷拿了银子,做什么去了?”
    红玉道:“二爷去了安庆侯府的私学,去里头做了什么,没敢进去,不过里头有苏六爷的小厮说了,瞧见二爷跟殷家表少爷在里头僻静处悄悄说了半日话。”
    苏六爷是齐鸿飞交好的世家公子之一,谢纨纨就笑对叶少钧道:“挺简单一件事嘛,这位表弟拿了银子,大约就差不多了,说不准就是今日明日了。”
    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纨纨虽猜到了大概,知道了结果,却还不知道殷家的手段,问红玉:“还有吗?”
    红玉笑道:“到底怎么着,大约只有二爷才知道了。”
    谢纨纨明白了,就打发她下去,她笑问叶少钧:“不打算查一查?”
    “何必费这个劲儿?”叶少钧眼睛都不抬:“横竖是他们的事,回头一闹出来,父王自然会问的,还怕不知道么?”
    “说的也是。”谢纨纨笑道:“跟咱们不相干,那我跟你商量一下,让表妹们走吧,大约不过万把两银子,且也不是咱们的,这么现成的把柄,咱们做什么替他们拦着?”
    叶少钧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想:“也好,这也是好机会。”
    两个人对视一眼,简直就像一对儿狐狸似的。
    而且谢纨纨颇有点淘气的天赋,她想到殷月拿她和叶少钧当了两个月的挡箭牌,就有点不大高兴,忍不住就要捉弄她们一回。晚饭后,叫人开了箱子,取了一件黑色厚缎子的斗篷,又包了两瓶药,两包点心,打发人把包裹给表姑娘送去。
    殷家众人当然比叶少钧谢纨纨紧张的多,殷月得了这个包裹,跟殷梨面面相觑。
    谢纨纨只打发人送了包裹来,一句话也没叫人带,倒更叫人显得惊惧不已,尤其是殷月,本来就已经预备好了就要逃走的。
    殷月觉得冷汗都出来了,对殷梨道:“世子妃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已经知道了?”
    殷梨道:“不管怎么着……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不可能回头了,只能照着计划走下去了……也不能因着世子妃这一个包袱,就不走了。”
    “你说的是。”殷月道:“我只是怕,要是这事败了,咱们可就……可就……”
    她声音颤抖着,捂住脸,说不下去了。
    殷梨过去抱住姐姐:“想也没用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咱们不能留下来,咱们从来没有对世子妃不恭敬,也没有拿世子爷做过幌子,这些日子,世子妃对咱们一直都挺好的,是不是姐姐?而且,世子妃与王妃这样子,不见得会帮王妃,其实,咱们单看这个包袱,也没有别的意思,反倒像是送行,姐姐觉得吗?”
    殷月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咱们还是要照着时辰走才行。只是要再小心些才好。”
    第二日一早,徐王妃正对着镜子梳妆,梳头娘子小心的挽着发髻,旁边丫鬟捧着首饰由徐王妃选,商嫂子走进来,对徐王妃道:“王妃,殷家的表少爷求见王妃。”
    这倒有点奇怪,徐王妃说:“问了他什么事没有?”
    商嫂子说:“殷表少爷说,昨儿殷家太太突然发了急病,他父亲打发他来接两位表姑娘回去瞧瞧母亲。”
    这样啊,徐王妃道:“这是应该的,你请殷表少爷到外头屋里坐,去请两位表姑娘,我这里完了就出来。”
    商嫂子出去了,刚走出内室就碰见谢纨纨走过来,连忙行礼,谢纨纨笑道:“王妃在梳妆呢?我在外头碰见殷家表弟了。”
    商嫂子就把刚才那话说了,谢纨纨笑道:“那我也该问候一句,我去招呼表弟,嫂子去请表姑娘吧。”
    她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位远房表弟,她记得他大约就是十六七的年龄,还是个少年,看起来有点瘦弱,眉清目秀,眉目间与殷月有些相似,见了这位表嫂,连忙行礼,看起来又腼腆又局促。
    谢纨纨回了半礼,请他坐了,笑道:“听说表舅母有些不大好?”
    殷公子道:“多谢嫂子惦记。原是母亲有样旧疾,常在时气里发,昨儿又发起来,父亲就打发我接妹妹们回家瞧一瞧,并不十分要紧的。”
    谢纨纨笑道:“不要紧就好。不过,或许回头你接了妹妹出去,这病反要紧起来呢。”
    殷公子一惊,站起来道:“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纨纨只笑吟吟的看着他,他本来是心中有事的人,叫谢纨纨看的他后背渐渐浸出汗来:“嫂子……”
    才说了这两个字,外头姑娘们走了进来,殷月与殷梨也一起,殷月给谢纨纨吓的一晚上没睡着,这会儿脸色有点不好,道:“我原是来与姑母请安,走到一半,正碰到商嫂子来与我说,母亲发了旧疾,哥哥来接我们回去,唬了我一跳,母亲可要紧吗?”
    殷公子忙道:“并不十分要紧,母亲的旧疾妹妹是知道的,这发作起来,与以前一样,只是想念妹妹们,父亲才打发我来的。”
    殷月见哥哥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心中着急,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说:“哥哥可禀了姑母了?”
    谢纨纨见他们三个的样子,虽然对他们拿自己和叶少钧当挡箭牌有点不满,不过想到他们也实在无法可施,家里有个继母,又有个因为有了后娘变成后爹的爹,大好的黄花闺女被逼着到人家家里勾搭表哥,意图做妾,倒也确实怪可怜的。
    以前的叶少钧和叶少蓝不是也类似这种处境吗?只是因到底是王府,还没有这么下作罢了。
    这样想想,谢纨纨就不怎么怪她们了,且想到这位表妹被逼成这样,然后自救,倒也确实不好太苛责她,谢纨纨总算心软了,对他们笑道:“表弟表妹先坐坐,我进去看看王妃。”
    殷月的手心满是冷汗。
    坐在那里等徐王妃出来的过程漫长的好像一辈子,简直不敢知道谢纨纨进去说了什么,直到徐王妃走了出来,对他们说:“既然是母亲有疾,姑娘们回去瞧瞧也是应该的,替我们带个好儿,回头我闲了就去瞧她。”
    殷公子忙道不敢。
    徐王妃还打发人包了两支人参叫他带回去,谢纨纨瞧着他们走出去,在后头笑道:“路上风大,表妹穿好斗篷,路上小心些。”
    殷月回头笑应了是,不过直到上了马车,腿都是软的。
    待殷家兄妹走了,徐王妃还教导谢纨纨呢:“虽说是这亲戚是远了点儿,到底在走动,人家也几次上门来,而且表姑娘又在我们家住着,今儿既知道了,你也该打发人去瞧瞧,才是礼数。”
    谢纨纨这一日格外恭顺,笑着应了是,而且居然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徐王妃还好,叶少蓉格外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这嫂子这反应有点不对头,这位表姐明明就是母亲给大哥预备的,这会儿倒叫嫂子打发人去看,这嫂子居然这样简单的就应了?
    真真古怪,这嫂子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叶少蓉比徐王妃记打,丝毫不敢小觑谢纨纨,见这样反常,不由的心里琢磨,可是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也不过就说了一句话而已。
    她这样慎重其事的与母亲说,会不会显得太小题大做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叶少蓉才明白,自己没有想错,这嫂子根本就没有改吃素!
    一家子都聚齐在了郑太妃的瑞安堂的时候,谢纨纨拿出了那张房契!
    ☆、118
    瑞安堂里一家子女眷都齐全,郑太妃身边坐着叶少蓝,正在与徐王妃说下月春猎了,这一回皇后娘娘也要去,后宫要去一多半儿,自然各家诰命、姑娘们也有不少要去的。
    郑太妃有兴致:“我也好些年没去过东山了。”
    徐王妃便笑道:“母亲这样有兴致,那敢情好,回头我就打发人去把东山的别院收拾出来,一应都便宜。姑娘们也都出去走走才是,世子妃呢?”
    谢纨纨当然喜欢往外跑,便笑道:“我伺候祖母去。”
    自然就讨论起怎么安排来,郑太妃的意思,几位叔父家的姑娘也可以带几位去,谢纨纨便笑道:“老祖宗喜欢热闹,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府里捉襟见肘,只怕开销大了,叫母亲为难,又为着这样的事,难道还叫老祖宗贴私房不成?”
    徐王妃就满心里不舒服了:“王府什么时候捉襟见肘了,世子妃又不管事,怎么如此妄言!”
    谢纨纨道:“既然没有,母亲怎么把咱们家铺子当了呢?”
    徐王妃一怔,谢纨纨就拿出来那房契:“这不是母亲打发二弟去当的么?那样的地脚,又是这么大的铺子,才当了八千两,也太可惜了些。”
    徐王妃见那房契,当然认得,越发惊了,竟脱口而出:“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瞧着当的太便宜了,只是不值,后来世子爷拿了王府名帖,去赎回来的,因是二爷去当的,那当铺也没怎么着。”谢纨纨说。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王妃听谢纨纨一说,已经知道是叶少云偷了她的房契拿去当了换银子,可是叶少云为什么急着要这样大笔的银子,她完全没有想到,不由的就这样问了一句。不过这一句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头,连忙补救道:“世子妃倒是手眼通天,连当铺里头也清楚。”
    “这倒奇了,这铺子房契是母亲管的,如今母亲倒问起我来?”谢纨纨笑着说,完全不理那一茬。
    郑太妃听了这几句,十分清楚明白,便说:“拿过来我瞧瞧。”
    叶少蓝亲自去徐王妃手里接过来,徐王妃再是不情愿,也不能不给,郑太妃当年自然也是管理王府内务的,这房契也从自己手里过过,只看了一眼就问徐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咱们家缺了这八千两银子,竟要当铺子了?”
    徐王妃忙笑道:“原是这样的,这阵子王爷书房开销不知怎么有几处大的,和往年不同,我也不敢问。偏外头几个庄子又遭了灾,春季的租子也一时没送来,原本虽说紧些,也还过得去。”
    徐王妃虽不知道叶少云做了什么好事,可这会儿当着郑太妃,当着谢纨纨,无论如何她也要替儿子圆场,这会儿说几句就说的顺了:“只我前儿听说了一处庄子,在天津外头,地脚是好的,地也是熟地,因人家捐官凑银子要卖,我想着,大姑娘今年十五了,这嫁妆的事也该操持起来了才是,平日里临时要买这么好的地方还不见得买得到呢,趁这会子买起来,今后也好给大姑娘不是。只一时银子不大凑手,就把这铺子暂押了八千两银子,想着待别处的银子收上来了,就赎回来,断不会卖的!”
    徐王妃看了谢纨纨一眼:“我真是要卖这铺子,哪里才值得八千两呢,是不是?偏世子妃不知道,也不与我说,就急急的去赎回来,叫人看着,还不知咱们府里怎么着了呢,反倒成了笑话。”
    徐王妃这话说的颇有门道,正是当家人该说的话,自然是明白谢纨纨不当家,不知道府里的开销情形,自然无从反驳,难道现查账不成?
    一时就变成了谢纨纨不懂事,搞出笑话来了,而且一句不与我说,还暗指谢纨纨心存恶意。从当铺得到消息,就来发难了。
    郑太妃一向喜欢谢纨纨,虽然觉得她此事确实做的鲁莽,可也怕她尴尬,便出言回护:“既然世子妃听说这样好的铺子才押了八千两,一时急了,赶着叫人赎回来,也是为王府着想的一片好意不是?”
    谢纨纨笑了笑:“原来这田庄是托殷家表弟买的?倒也有趣,殷家表弟年纪不大,倒是能干的很,又要读书,还要替王府做中人呢。”
    徐王妃没想到谢纨纨居然知道的这样清楚,脸色微微一变,郑太妃就道:“纨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殷大爷那个儿子去买的庄子?”
    徐王妃赶着接过话来道:“这庄子原是他们家亲戚的,也是那日我那个表弟媳妇进来说起的,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事儿不是。”
    还真是无懈可击呢,这会儿谢纨纨手里没有更多的消息,倒不好说的,一时没说话了,徐王妃笑道:“世子妃一心想着王府,原是好的,只今后听到什么,先来与我说一声儿,一家子商量着办才好。别学那些小家子,凡事只管藏着掖着,满心里只当拿到什么把柄似的,冒冒失失慌慌张张,好事儿反办坏了,倒叫人笑话。如今你到底是在王府,自是不一样的。”
    真是有点儿颜色就要开染坊,谢纨纨在心里想,其实是徐王妃在谢纨纨这里吃了无数亏,这一回眼看谢纨纨以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发难,却被自己仗着掌家的便利说的哑口无言,心中难免得意。
    难得胜利一回,叫她如何按捺的住,自然就不由的说起她来。
    只是谢纨纨并不是吃素的,让她得意了这么一回,才笑道:“昨儿王妃与我说,打发人去瞧瞧殷家表舅母,今儿一早,我已经收拾了一包滋补药材,打发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去了。”
    徐王妃正在得意,不妨谢纨纨转而说起这个来,一时还没回过味儿来,也就只简单的说了句:“自是应该的。”
    谢纨纨笑了笑:“王妃且想想,那八千两银子给了表弟,他去不去买庄子,王妃心里想必有数的很吧?那王妃觉得,表弟还会留在京城么?王妃再想想,表弟前儿才得了银子,昨儿表舅母就病了,要来接妹妹回家去,是个什么意思?”
    谢纨纨轻声笑道:“王妃巧言如簧,真以为掩得住?”
    徐王妃今日骤然从谢纨纨这里得知儿子偷了房契,当了银子给殷家,第一反应当然是先掩住,不能让谢纨纨闹出来,满心里都这样想着,是真没把这件事与昨日的接表妹的事联系起来,这会儿叫谢纨纨这样一说,不由的慢慢的就变了脸色。
    有没有庄子这个事,徐王妃心里当然清楚的很。谢纨纨本来就十分怀疑,如今看了徐王妃的脸色,谢纨纨心中就能肯定了。
    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推理,殷月不愿意做妾,却有心敷衍徐王妃进了王府,自有所谋,进府后,装做有心勾搭而手段差,一直不能得手,拖延时间,且又有朱砂得知的那些小动作,几乎可以肯定有所图谋。
    到得前日,确切的知道叶少云想办法弄了银子,交给殷公子,自然就会联想到这同胞三兄妹,多半是借徐王妃拿她们算计叶少钧的机会,联合起来,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从叶少云身上弄到了银子。
    叶少云是何许人?他是安平郡王的爱子,就算他自己不懂事,被殷家兄妹得了手,他们也定会想到,这事自然不会瞒得了一辈子,一旦事发,安平郡王要收拾他们自然容易的很,是以既然拿到了银子,多半会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起来。
    到底只是万把两银子的事,又没有把叶少云怎么样,安平郡王就算恼怒,一时半刻抓不到人,也不至于缇骑四出,非要缉捕他们。
    只要跑的够远,就足够安全了,一万两银子,他们三兄妹用一辈子自也足够了。
    是以此时,谢纨纨虽然并无确凿证据,可也没叫徐王妃吓回去,她相信殷家兄妹已经跑了。
    此刻定然不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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