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纨叹气道:“说起来,她也不容易,好好一个小姑娘,长的好看了些,就叫她父亲同继母一起,要送给人做妾,她若是成了,一家子跟着沾光,她若是败了,没了命,也就这样了……”
    出身不由自己选择,往往命也不能选择,尤其是女孩子,出路太有限,真落到殷月这样的境地,有几个姑娘能反抗?她们逼着自己往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床上爬,有时候仅仅是因为走投无路,这个陌生的男人,竟是她所有的路里面看起来最好的一条。
    岂止是她……谢纨纨想起当初武帝朝初期,被送往西北与异族和亲的公主和宗室女们,她们的出身如此尊贵,依然没有可以选择的路。
    谢玲玲却想不到这么多,她只是小声的问一句:“姐姐不担心吗?世子爷……”
    “不。”谢纨纨回答的很快,但她还是慎重的想了想才说:“若是世子爷有心,女人到处都有,用不着在乎一个表妹,若是世子爷无心,表妹就更无济于事了。所以若是要担心,并不用担心这个表妹。很多事情,看起来是女人的事,实际上其实是男人的事。”
    谢纨纨不能和谢玲玲解释她和叶少钧的羁绊,不能解释她为什么会这样相信叶少钧,她只能从这个角度去解释。
    谢玲玲还是明白了这个解释,表妹不足为惧,真正要在乎的是世子爷的态度,她便问道:“那世子爷如今待姐姐可好?”
    谢玲玲是看到大哥儿,才加了如今两个字的。
    可是谢纨纨没想那么多,只是提到这个,谢纨纨不由自主的就柔软的笑开了花,叶少钧当然好!
    看她这样如花盛放的笑容,简直都不用回答了。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这位表姑娘依然故我,每隔两三天,就往谢纨纨这里来一回,喝杯茶,坐个一个时辰的样子,就走了,她也照样儿每次都选叶少钧在的时候,打个照面,并不说话,也没有要勾搭的举动,看起来,还真的是寄居在王府的表小姐,闲着没事,与表嫂聊聊天之类。
    谢纨纨还真是一头雾水,掐指算算,殷月都住进来半个月了,该准备该害羞也都够了啊,她居然没点儿动静,其实,谢纨纨觉得,她来聊天没什么不好,殷月聪明会说话,聊起来挺愉快的,就是若她不是表姑娘就更好了。
    这一日,殷月刚喝完茶走了,朱砂走进来,对谢纨纨道:“世子妃,这位表姑娘有点古怪呢。”
    终于要来了吗?谢纨纨简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振奋:“怎么着?”
    “不止这位表姑娘,小的那位好像也有点儿,她们在这府里,这才半个月,各房的使唤人都交往的好,虽说表姑娘家里就那样,出手倒是大方,常赏钱给她们喝酒吃点心,尤其是那位小姑娘,性子活泼,爱听人讲古,常往角门子上,后头院子里,花房里这些地方听那些婆子讲王府以前的那些事。”朱砂说。
    谢纨纨觉得没什么奇怪呀:“她们既不是正经主子,使唤了下人,赏点儿也是有的,不然也不知有些什么话说。就是小姑娘爱听故事,那也是常事啊,哪里古怪了。”
    朱砂又道:“可是好像对二少爷的事尤其有兴趣,昨儿月表姑娘的丫鬟还认了二少爷的乳娘程嬷嬷做干娘呢,就在厨房后面的院子摆的酒,连月表姑娘,梨表姑娘都去了。”
    谢纨纨还是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表姑娘没人撑腰,可不是得连有体面的下人也得讨好着么?
    “还有件更古怪的呢。”朱砂说:“今儿早晌午,我去二少爷房里的金簪拿托她打的鞋样子,世子妃知道,金簪儿跟我有点儿亲戚关系。如今我们十分要好,她说昨儿她吓坏了,没心情做,还没做出来。我就跟她说了一会儿,原来前儿晚上他伺候二少爷歇下了,把二少爷随身带的那块儿玉放在枕头底下,昨儿竟没了,把她吓的了不得,又不敢跟人说,只得自个儿到处乱找,今儿一早偏在床底下找着了,她说她记得昨儿明明找过那里的,当时并没有,怎么今儿突然就有了。”
    “那怎么突然就有了?”谢纨纨终于有了兴趣。
    “金簪儿也不知道啊,她就记得那晚表姑娘的丫鬟过来送了金橘姐姐要的花样子。只不过总算找着了,谢天谢地罢了。”朱砂笑道:“世子妃大约也知道,那块玉是徐老太爷当年在外头一个什么仙山得的,最是挡病挡灾,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二少爷出生的时候,因是早产,身子弱些,徐老太爷就送了这个来,给二少爷从小儿戴着。要真找不着了,金簪儿只怕得跳井去呢。”
    谢纨纨道:“这倒是,别说别人,就是我,这才过门几个月呢,就听说过了,倒是没见过。”
    朱砂笑道:“我也没见过,只听金簪儿说其实玉倒不是什么贵重好玉,还不如王妃妆奁里几样首饰用的好,只不过因是神仙赏的,才当宝一样。”
    两人讨论起玉来,再不提表姑娘,只谢纨纨琢磨着,这事儿真是透着古怪呢。
    ☆、112
    谢纨纨想了半日,觉得不得要领,等到晚间叶少钧回来,先跟他商量,不过第一句话是说:“这些日子,月表妹有没有找你?”
    叶少钧只看她一眼。
    谢纨纨不满的撅嘴:“快说,我这是正经事。”
    就像谢纨纨说的,她急了叶少钧就会勉强说话了,这会儿叶少钧总算道:“没有。”
    “连偶遇都没有?”谢纨纨道,她也没等叶少钧回答,就说:“怪道呢,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头,按理说,她来做什么,咱们心中有数的,她也该常想法子见你才是,如今除了我也在的时候,连偶遇都没有,她竟是避着你的,这就古怪了。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叶少钧等着她说。
    谢纨纨就把今日朱砂来回的话说给叶少钧,奇道:“总不至于是为了二弟吧?二弟才多大,还没定亲呢。”
    她笑对叶少钧:“再说了,二弟又不是你,要是婚前就有个表妹做妾,或是有个庶长子,耽误给他说好亲事,王妃还不掐死她……哎哟,不会想要做正头夫妻吧?王妃肯定不会应的,这也太妄想了。”
    叶少钧哭笑不得,这想的都是些什么!
    看叶少钧那表情,谢纨纨才嘻嘻一笑,坐到他身边,抓一把松子儿慢慢的剥起来:“照我看,这位月表妹是个聪明姑娘,也有心气,不是那种任人摆布,只当王府是个好去处的。咱们家的情形,就是刚来不知道,这么多日子,略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只要不蠢,想来都知道她既是王妃打发来了,跟寻常做妾就不一样了,这混水不好趟呢。”
    这样一说,谢纨纨就想起说一句:“别说你喜欢我,就是你不喜欢我,王妃塞个女人来,你就肯听她的了不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她倒是自信的很,还真叫叶少钧听的舒服,他这才说:“不是所有损人的举动都是为了利己,其实常见的反而是只损人,为此,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部分利益。”
    “啊对!”谢纨纨猛然就醒悟了:“我娘以前也这样说过!”
    当年宫里有一位特别喜欢无事生非的皇后娘娘,她有些事情的动机叫人十分不解,庄太妃就这样对女儿说过。
    叶少钧这会儿倒是笑了:“可见在她心里,有多想见你不喜欢,说不准都超过我了。”
    这话是说准了,现在徐王妃最烦的,还真是谢纨纨,简直要超过叶少钧了。
    谢纨纨听了,反笑道:“这简直是对我最大的赞赏。”
    叶少钧道:“表妹的动静,你再留意就是了,我会去查的。”
    谢纨纨应了,叶少钧道:“明日朝廷要明发诏旨,皇上要为几位弟弟封爵,你好给九殿下预备送礼了。”
    谢纨纨大喜:“太好了!”
    先帝十二位皇子,如今还剩了七位,除了已经登基的太子殿下,先帝在世的时候封的二位年长皇子为郡王,如今还有四位没有封爵的。
    “皇上的意思,两位郡王是大行皇帝封的,他做哥哥的,再赏亲王无可厚非,且二位郡王生母或是贵妃或是贤妃,都是当得起的。底下四位小些的殿下就不同了,只有九殿下、十二殿下是庄太妃所出,六殿下、十殿下生母差些儿,且年岁参差不齐,如今六殿下封郡王,九殿下封亲王,十殿下和十二殿下年岁都还小,都封国公。”叶少钧说。
    “原来还有小十二的份儿呢。”谢纨纨笑。
    胖乎乎的小国公爷,想着就可爱,她就盘算起送东西来了:“既然明日就发旨意,我一早就进宫去贺母亲去,东西我前儿也预备了些,如今看起来倒不够了,还有小十二呢。”
    说着就忙叫了小雅进来找东西,叶少钧道:“你那里能有些什么,叫翠珠开了库房拿吧。”
    欢欢喜喜的忙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谢纨纨装扮好了,去给徐王妃请安,虽然徐王妃自己与庄太妃不对付,但到底她有安平郡王妃的职责,也按品装扮了,要进宫朝贺。
    寿宁宫今日当然格外喜庆,难得的挂了红,如今二月里,刚刚有些回暖,不仅各种花树已经开的绚烂起来,就是宫里宫外的贵人们,也已经换下了冬日的长袄,穿上了鲜丽的春装。
    谢纨纨就穿了大红百蝶穿花衫儿,越发衬的她肤光如雪,美貌非凡,尤其是她心中欢喜,越发光彩耀人,完全掩盖了徐王妃的秀雅气质,竟显得乏味起来。
    安平郡王府婆媳刚到不久,又有几位夫人前来,都是与庄太妃又亲或有旧的,都是自忖有那个体面的,这会儿坐在庄太妃身边,一身大红金线石榴花衣服的,就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妹子华阳长公主,她长的英气,说起话来又是眉飞色舞的,叫人瞩目。
    谢纨纨上前给庄太妃请安贺喜,又给华阳长公主请安,华阳长公主大约知道谢纨纨在庄太妃跟前的体面,笑道:“瞧你客气的,你是太妃娘娘的义女,叫我三姐得了,做什么这么生分呢。”
    谢纨纨知道三姐的爽利脾气,果然顺口就改叫了三姐,华阳长公主笑道:“怪道太妃娘娘喜欢你,如今我一见你也怪喜欢的,以前你还是姑娘家,我也不好招惹,如今你也大了,越发该跟我们说说笑笑的才是,你平日里闲了,只管往我家里来。”
    庄太妃笑道:“华阳这听起来就是个霸王口气,动辄就要招惹我们家姑奶奶呢。”
    说的一边的顾大太太、顾二太太,几位顾家的姑奶奶,庄太妃的舅舅家英国公赵家的两位表嫂,一位表姐,都笑起来,淑宁长公主在宫中的时候就与庄太妃交好,此时也带着温暖在一边儿,赵甜没跟自己母亲坐,倒是跟温暖坐在炕角边儿,两人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谢纨纨因庄太妃的关系,与几位都叫姨母,见了礼之后,跟着说笑了两句,谢纨纨问顾二太太:“顾盼今日怎么没来?”
    顾二太太看徐王妃一眼,对谢纨纨说:“蓝蓝也没来呢。盼儿这日子有些不大好,须得静养些日子。”
    谢纨纨就想起来:“也是二月了,到处柳絮都起来了,顾盼脸上又起疹子了吗?”
    这真是个苦不堪言的毛病,顾盼这大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一到初春,柳絮杨花的时候,她就不大敢出门,闺房里门窗都要闭好,就这样,还是免不了偶尔要起些疹子,或是脸上泛红,痒不可言。
    从小儿治到现在,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只是不见效,二三月过完倒也就好了。
    宫里花木也多,顾盼自然不敢出门。
    顾二太太点头,在场的几家人都是亲近的亲戚关系,也都知道顾盼这个毛病,华阳长公主笑道:“你倒什么都知道。”
    华阳长公主说者无心,却免不了听者有意,谢纨纨不在意,她也没往太妃娘娘跟前坐,倒是过去看赵甜和温暖。
    自叶少蓝的茶局上见过之后,都没有聚齐过,只在各种聚会上,或见了这个,或见了那个,顾盼是庄太妃的娘家侄女儿,见的最多,温暖也常见,赵甜反是见的少了。
    谢纨纨就笑问赵甜道:“这两三个月都没见你呢。”
    这年龄的姑娘,既然开始交际,过阵子总要出来露个面儿,无声无息几个月没出来,容易引人猜疑,不过从谢纨纨成亲起,她就没怎么出门见人,然后又是过年,也有两三个月了。
    赵甜道:“我跟着我娘回了一趟娘家,你出阁我也没来送你,你别怪我。”
    她人虽没来,但送了添妆来,连同温暖、萧晚、袁宝儿等人,惯于同气连声的,也都是一样只是送了礼。
    谢纨纨其实很清楚,前世的几位手帕交,交好的都是江阳公主,自己就是与她们相处的再融洽,那也不过只是认识了大半年罢了,见面也有限,更有出身上的差距,她们不来送嫁,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虽然没有好友送嫁有些遗憾,但谢纨纨当然不会怪她们,只是笑道:“你也去山东了吗?”
    赵甜的母亲是山东望族郭氏嫡女,嫁到帝都来已经三十年了。
    这个也字用的有点奇怪,不过赵甜没有想这么多,倒是温暖笑道:“甜甜在路上还遇到强人了呢,是真的强人喔!快来听听甜甜的历险记。”
    虽然是姑娘们的说笑,温暖这句‘真的强人’还是叫满屋子的大人们都听见了,含蓄点儿的还掌得住,有几个就不由的看了徐王妃一眼。
    徐王妃只能当没听到,脸上的微笑倒是一丝儿没走样。
    倒不是这些人都知道谢纨纨那回事是徐王妃在里头有首尾,只不过这些人中没有蠢货,想想也知道,哪有嫡亲祖母勾结外人谋害自己孙女儿的?而且还是有前程的孙女儿,闹出这么大风波。
    就不是徐王妃主持的,可多少只怕脱不出关系去。
    所以就有人下意识的看看徐王妃,看她是什么表情,以此猜测。不过徐王妃修炼的不错,倒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纨纨果然就坐下来听赵甜嘀嘀咕咕的说着她的山东历险记,三个姑娘挨的近,简直是头碰头,大人们聊着随口的话题,庄太妃一脸笑的听着,随口应和,只好几次,她似乎总是无意的,往那三个姑娘的方向看过去。
    谢纨纨几乎是侧着背对着这边的,看不到她的容颜,只看得到她侧过去的姿态。
    庄太妃似乎有点儿走神。
    又过了一阵,进来的人更多了些,谢纨纨也总算收敛一点,回到这边来,坐在徐王妃身边,就算不用立规矩,也没有丢下婆母不管的,谢纨纨再是不在乎,再是不打算伺候徐王妃,面儿上总归要过得去的。
    幸好赵甜的历险记听完了,还怪有趣的,尤其是那位蒙面大侠哈哈哈。
    谢纨纨只用一个耳朵漫不经心的在听这些姨母表姐的谈着各种不敏感的话题,谁家的奇花,谁家的锦鲤,谁的衣服谁的首饰之类,一边还在心里哈哈哈,却见寿宁宫伺候的宫女君眉进来,轻声对庄太妃道:“安平郡王府来了位姑姑,没敢进来,托人悄悄带话给郡王妃,请郡王妃得空儿赶紧回府去。”
    谢纨纨坐的近,也听清楚了,庄太妃看了谢纨纨一眼,谢纨纨的表情十分生动,庄太妃一眼就明白了,谢纨纨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我挺想知道的,反正靠躲是不行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管放马过来!
    庄太妃都有点忍俊不禁了,也看徐王妃一眼,见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便轻声吩咐君眉:“把她带进来见郡王妃吧。”
    片刻之后,谢纨纨就见商嫂子一脸不大自在的跟着君眉走进来,徐王妃看到她,不由讶异:“你怎么来了?”
    商嫂子忙上前躬身,小声说:“世子妃院子里那个丽珠,刚才坐着突然就血流不止,大夫说是小产了。”
    “小产?那不是个丫鬟吗?”徐王妃吃惊了一下,不由的问,声音也不算大,不过自见了她们家这种作态,所有人都停住了没说话,这句吃惊的话自然隔的近的都听到了。
    然后徐王妃立刻道:“丫鬟死了,大约也是自己摔着的,打发几十两银子埋了就是了,有什么要紧的,不用理会,你倒巴巴的当个要紧事进宫来,还不快回去!”
    商嫂子忙应了。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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