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将犬戎人打蒙了。
    好在犬戎士兵的身体素质和单兵作战能力相对不错,不一时就有人反应过来,一面大喊着:“敌军袭营”一边奔向马厩。
    犬戎人是马背上的王者,只要骑上马,大楚的步兵便无足挂齿。然而他们却发现,马厩里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于是,这些好不容易从大火和箭雨中冲杀出来的犬戎士兵不得不转过头,面对成千上万手持利刃、满腔仇恨、全副武装的复仇者。
    重甲步兵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步兵方阵如旋风如洪流如巨石,摧枯拉朽,横扫一切。
    丧失斗志的犬戎士兵也有投降的,然而投降也没有任何作用。各小队队长都在偷偷鼓励士兵们,拿出你们当年做土匪的架势来,给我杀!
    后世有犬戎族的史学家描述这一夜时,十分心痛地写道:这是一场屠杀。不过此等妄图挑起民族纠纷的分裂分子,很快就被宪兵带走了。
    但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只可怕的,前所未有的步兵面前,四散逃命的犬戎兵发出一片死亡的惨叫,被钢铁的洪流压成齑粉。
    后世有文人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描述这一夜——熊熊的烈火和痛快的鲜血将挂在檐角上的一轮圆月都染成了红色。
    这一日过得很快,精神一直保持高度兴奋状态的楚昭临近天亮的时候,窝在韩起臂弯里打了个盹。第一缕晨曦落入窗棂格子的时候,楚昭揉了揉眼睛,吩咐身边的将军:“把人都领回来吧。”
    韩起蔫了吧唧地走了出去,飞檐走壁出现在李卫国等杀的正欢的黑骑军将领面前,留下一句:两个时辰后带着俘虏集合,俘虏人数最少的罚洗全军马桶一个月。
    然后翩然离去,回来时韩起换了身衣服,继续搂着楚昭睡觉。
    对于军队高层而言,泽州会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卧槽!卧槽槽槽槽槽槽———
    李卫国等人赶忙前去收拢已经杀红了眼睛的部下,急得大街小巷上蹿下跳:不想洗马桶就快住手!
    旁边的西北军也收到了警告,受到影响都停了手,只是也有部分玩得太投入的开始阳奉阴违。
    两个时辰后,韩起沉着脸,一副欲求不满的神情来到校场,黑骑军一见老大这个表情,都是菊花一紧,提高了警惕。
    “全军清点人数。”
    清点的结果是黑骑军基本归位,偶尔有一两个新人不在。西北军却有十之一二的人不在。
    韩起并没有废话,带着黑骑军执法官上街,看到没有归队的黑骑军当场格杀,如果番号是西北军的,就用铁链锁了,登记姓名,拖回去让自家队长和将军认领。
    西北军将士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洗马桶的命令并不像表面听上去那么好玩了。
    邓成聪明,徐戕老成,都对那些没有归队的士兵用军法处置,打得鲜血淋淋,唯独徐姜不当回事,韩起默不作声带人控制了徐姜的队伍,将他们新得的武器和衣服全剥了下来,将他们以前穿的破烂换了回去。
    不听招呼是吧?那就滚。
    做完这些,韩起接着安排黑骑军出来巡逻,镇压泽州地面上一批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
    在当天的下午,泽城的秩序已经安定下来。
    沦陷区的百姓并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懂兵法韬略,他们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做亡国奴,对楚昭的爱戴和崇敬急速上升。
    安靖二十二年九月五日,也速该的大军终于到了蓟门关外。
    因为蓟门关玉门关一线已经被打通,源源不断有犬戎大军进驻。也速该当时的兵力只有四万,并没有留下大部队守蓟门关。现在的守关大将是右贤王的人。
    关门紧闭,城头懒洋洋站在几个卫兵,城中有一股弥散不去的血腥味。打下蓟门关那日,犬戎大军开始屠城,杀光了所有的楚人,连带着死在此处的四万大楚士兵,有些血腥味似乎也算正常。
    在关外亮明身份,城门缓缓打开,也速该率领大军有序入城,却没发现那两个开城门的犬戎士兵脸色白得吓人,而城头上那些懒洋洋的犬戎士兵居然没有下来迎接他这位左贤王。
    也速该皱起了眉头:早就听说守城的是与他最不对盘的右贤王爱将托雷。真是白叫此人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想到彻底击溃世代与犬戎人作对的北疆大营,想到自己将要建立的不朽功勋,也速该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眼见着也速该四万人的部队已经进城了一小半,连也速该本人都已经来到了巨大的城门之下,城头一个晒太阳的犬戎士兵忽然高呼:“大人小心!有埋……”
    话还没说完,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利箭精准地穿透他的喉咙,余势不歇,将其顶死在墙头。
    已经进城的犬戎士兵乱作一团,突如其来的冷箭证明城中有刺客!
    似乎守城的人也慌了手脚,城头响起此起彼伏的抓刺客的喊叫。接着,城头上出现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如雨下的倾泄到毫无防备的犬戎部队头上。
    “别打,别打,我们这里没有刺客!”格根大喊道,他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将也速该推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嘎吱嘎吱”的可怕声音响起,一块巨大的断龙石从天而降,堵塞城门的同时,还将犬戎大军切割为首尾不能相应的两半。
    城外的队伍被一排排羽箭压得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去加以营救,不得不撤退。
    城内,部队失去了长官无法决定进退,乱成一团。老实的格根还在大声保证自己的军队里没有刺客,迎接他的却是一排排复仇的大楚士兵。
    这些人原本不知道埋伏在哪里,此刻全都涌了出来,突然出现对毫无掩护的行进在街道上的犬戎骑兵用箭射、矛戳、刀劈,骑兵惊慌的四散逃跑,但是蓟门关内满是路障的街道根本不利于骑兵发挥激动优势,反而更容易人仰马翻,落入各式各样致命的陷阱中。
    “也速该死了,也速该死了!”城头上有人用犬戎语大喊起来。
    格根虽然忠诚但是脑子并不好使,他终于反应过来,并不是守军误会了,而是蓟门关已经失守了!
    自认为想通的格根做了第二件蠢事,他振臂高呼道:“为大人报仇!杀光这些楚人!”
    在城头掩体内督战的陈参:……以毒士大人的智商,实在理解不了世上怎么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留着那蠢货别杀。”沉默片刻,陈参终于忍不住向左右吩咐了一句。
    专业坑队友的格根证实了也速该的死信。被困在城中的士兵斗志消退,节节败退之下,大部分落入陷阱成了俘虏。
    一连退出五百米,也速该也反应过来——蓟门关已经失守。被愚弄的怒火顿时烧昏了他的头脑,他强行命令自己已经是伤亡惨重了的部下们攀爬城墙,强攻蓟门关。这样做的唯一结果,是在城墙下又留下了几千具摔死的尸体。
    虽然想不通楚人怎么会出现在蓟门关里,但是也速该也知道,卫霁提出来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
    卫霁强笑了一下:“大王息怒,据属下的观察,依稀见守城将军是于怀远,这位将军智勇双全,小心谨慎,在他守护下的蓟门关,已经固若金汤,想要强攻,只怕很难。”
    阴沉地看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宏伟关隘,也速该一巴掌将策马跑到自己身边的卫霁扇倒在地。
    卫霁也算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了,虽然挨了打,却还是半点怒色都没有,一副心甘情愿伸左脸求继续扇的柔顺表情:“大王发怒之前,只求能让小人将话说完,小人便死而无憾了。”
    “说。”
    见也速该面露不耐烦的神色,卫霁哪敢卖关子,赶忙补充道:“不过这位于怀远将军有个大大的弱点,就是非常忠君。既然守将是他,那么不如将皇帝陛下领出来,亲眼见了这位,想来于将军便不得不开城门了。”
    这一招十分狠毒。而且的确正中于怀远的软肋,也速该虽然在战场上十分狡猾,毕竟还是不太精通诸如此类阴谋诡计,所以一时都把楚旭给忘了,反而一味强攻。而且人都容易以己度人,按也速该的想法,就算有人把刀架在自己父亲脖子上逼他投降,也速该也绝不会搭理。
    听卫霁给他科普过于怀远的为人之后,也速该便采纳了卫霁的意见,迅速转怒为喜。
    听到这个消息的楚旭几乎恨卫霁恨得咬牙切齿。
    楚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可是依旧晚了——以卫霁的行为举止,只怕此人在流放北疆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犬戎。他一开始出现,就时时针对楚昭,并且可以讨好楚旭,这一切都是别有企图的。他不仅是喻王放在宫里的棋子,更是犬戎放在宫里的棋子。是一个双料间谍。
    作为一个间谍,卫霁无疑是成功的。而作为一个楚人,卫霁无疑是极为可恶的,典型的汉奸,卖国贼。而他之所以卖国,不只是因为当年皇帝杀了他全家,关中世家也见死不救,更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反正自从他成为也速该的下属后,不断地出主意想要毁掉大楚江山。偏偏他的主意大多既准又狠。
    开门便是引狼入室的大楚罪人,袁斌城守便是前车之鉴,但皇帝下了命令,不开门似乎又于礼不合,有违忠诚之道。
    真是开与不开间,属下千万难。
    卫霁对于怀远的判断没错,计划也周全,然而他的计划里漏了一个人,一个神一般的男人——于怀远身边的军师,毒士陈参。
    这个被称为毒士的男人性格冷静镇定,屡出奇谋,作战之时极为狡诈,善用佯攻,经常用少量兵力搅得敌人鸡犬不宁。
    九月五日,也速该挟持着楚旭开始了他的“劝降”计划。
    虽然守将是于怀远,其实关内是陈参掌控全局,在他的授意下,城内守军的应答道:谁知你们哪里找的冒牌货,不开。
    卫霁这缺德冒烟的玩意儿再一次出谋划策,在城外架起了高台,直接将楚旭绑在上面,不开门就点火将皇帝陛下烧死。看你于怀远忍不忍心!
    这还没完,卫霁又逼着楚旭向城门内喊话:“寡人待卿不薄,为何狠心若此?就算不开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起码让于卿亲自来见我。”
    楚旭也真是没办法了,为了避免难以想象的屈辱,连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身为皇帝的傲气和风骨荡然无存,就算平安回京,只怕楚旭这皇位也坐不稳了。
    这也是一招狠棋,就算世易时移,于怀远现在不像以往那样忠诚,可依照这位老将军的性格,等他真的见了皇帝,也不敢当面违抗命令。退一万步讲,即便见了楚旭于怀远依然坚持不投降,起码蓟门关的守关大将必死无疑了。到时候楚军群龙无首,犬戎人全力进攻之下,必然轻松夺关。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于怀远还能毫无反应吗?
    于怀远确实想要单枪匹马去见楚旭,不过被他那个不孝子一棍子敲晕了。
    楚旭算什么,巴不得他早点死。
    陈参冷冷一笑,叫关隘上的楚人齐声大喊:“我们的陛下不可能这样怯懦,此人必是冒牌货。将军已经被气晕了。”
    也速该气的鼻子冒烟,可他还是不肯放弃,继续逼迫楚旭传令:“那就让老将军的儿子于应龙来见我。”
    不就是比无赖么?谁怕谁?
    城里的回答差点让也速该从马上摔下来。
    “于应龙不在!”
    事实上,于应龙正手持宝剑,一边看守着老爷子,一边厉声对士兵下令:“出城者斩!”
    听到这个回答,犬戎人简直要嘤嘤嘤了。
    说好的礼仪之邦呢?说好的柔弱书生呢?这……这简直是耍无赖!
    也速该满心愤怒,却也没有办法,绕道蓟门关攻打北疆大营的计划泡了汤,五万多人活着回来的也就两万而已。
    卫霁这时候不敢吱声了,恨不得变成透明人。吴罕身为随军萨满,这之后便出现装神弄鬼一番,然后劝慰也速该:没关系,我们还有泽州,还有都城。
    也速该长叹一声:“不攻破都城烧杀抢劫一番,难出我心头恶气啊。”
    于是又领着剩下的三万犬戎精锐往回赶。
    这真是一个叫后世史学家们替他难过的决定。有后人总结也速该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然后就发现强弱真的是相对而言,曾经不可一世的犬戎人在楚昭带领着韩起,陈参,崔景深这帮天才面前,简直就像一个徒有蛮力的傻子一般,被不断的以各种诡计耍弄,其中许多战役还列入了后世的军事教科书中。
    楚昭早就从系统面板上得到了蓟门关的消息,知道也速该已经往泽州城撤退过来。但是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意思,每天都颇有闲情逸致的张罗着给犬戎人上课,还搞了一个友邦建设兵团==
    作为一位帝王预备役,楚昭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韩起要去犬戎,自然不能孤身前往。再说了,犬戎人虽然野蛮,但犬戎的平民却十分单纯,很容易洗脑。洗脑成功后,可不就是大楚经济建设的廉价劳动力吗?
    因此,楚昭每天都笑眯眯的看着犬戎人参与到重建泽城的劳动中去,完全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打算。
    这一下楚昭的部属们都着急了。
    泽州城被拿下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大败而归的也速该手中,不趁此时伏击也速该,干脆一点弄死楚旭,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也速该继续带着一群俘虏耀武扬威勒索赎金吗?虽然他们先下手为强没叫也速该占了便宜,可留着也速该和他的俘虏们,这件事迟早有一天是包不住的。
    再者,楚旭目前对于楚旭真正威胁,已经不在于他是皇帝了,而在于大楚人民知道,后世之人也知道他是皇帝!楚昭若是不管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只怕这名声就不好听。
    围在楚昭身边的谋臣名将们,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第一个来进谏的是崔景深。
    楚昭正在一边啃西瓜,一边编写犬戎士兵洗脑计划。以后打完仗了,完全可以开发和平开发犬戎那边的矿产资源,弄个犬戎建设兵团。施以教化,让犬戎人彻底汉化。
    不仅要征服犬戎的人,还要征服犬戎的心!
    正想的美滋滋的时候,外头有人通报说崔大人来了。
    楚昭忙不叠将西瓜藏起来,yy出来的洗脑计划随手插在一叠奏折中间,然后正襟危坐,一副我好忙我日理万机的样子。
    崔景深进来见过礼之后,抬起头,就看到自家殿下白嫩嫩的面颊上沾了一粒西瓜籽。
    (⊙o⊙。)?:“景深此来何事。”
    崔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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