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堂内摆放着无数花瓶,花瓶色彩鲜艳夺目,里面插着的繁花艳丽白净皆有,光看景象已是如置春光了。
    “给国公爷搬个椅子过来。”平哀帝朝近侍道,他今日微服出来,就没带到老叶公公。
    近侍刚动,就有国公爷的人把椅子搬到了他手边,那近侍瞄了瞄国公爷,国公爷负手站立于皇上之下,眼看堂下在落坐的众人。
    这时齐璞朝那近侍微微额了下首,那近侍松了口气,把椅子搬在了离皇帝下首偏远一些的位置。
    平哀帝见椅子搬得远远的,都跟首位下座的林元帅都只仅隔一臂之遥了,也是笑了起来。
    大多时候国公府也够避他如蛇蝎的,但好在,他想从国公爷得的,现已归他了。
    这厢大家都已坐好,那些没见过平哀帝一个个兴奋地朝心胸广阁的皇帝看来。
    国公府虽无舞伎欢舞,但演奏的乐师技艺高超,堪称大师,且有美酒佳肴鲜花,左右有同好之人与之谈天论地,说经道古,这些人已是兴奋异常了,午宴一开,国公爷也未曾说过他们喧哗,众人一时胆大,兴起时也难免手足舞蹈,皇帝进来时,楚鸣就正在拿宴桌当战场,杯盘筷著当士兵,武器,在门口就给各同好演绎了一场大忻两年前谢将军打的那场定凶之战,把皇帝撞了一身的酒气。
    平哀帝气度本雍容华贵,相貌不俗,这大度气息一开,在那些没见过他的国之栋才眼里,简直就是天人之姿。
    平哀帝被这么多闪着华光,且愉悦的眼睛盯着,也是失笑不已,心思甚是酣畅无比,嘴角的笑更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前堂热闹,中院也如是,午宴过后,有下人往后院送消息,说有位小夫人都喝欢实了,醉卧在了一位老夫人的怀里,抱着老夫人的腰喊美人,把老夫人逗得笑岔了气,咳了半天,药堂的人都过去了。
    谢慧齐听了也甚是好笑,今日是媳妇的场子,还没到午时人到的差不多时她就差人去送话了,让大家好好吃宴,她今日就不过去了,省得人期待见她。
    各家来的小孩儿午后也让她分给了早准备好的丫鬟们领着他们去睡了,谢慧齐也是陪小孩儿们说了半天的话,午后也是累了,刚准备睡下,前脚有下人来说珠玉院的事,后脚女儿就来了她房里,说道皇帝被人撞了一身的酒气。
    “倒不能让他来后院换裳……”齐奚在母亲的床边坐下,靠着母亲的头道。
    来了就要被人有得说了。
    “那送到前面去?”谢慧齐跟着她的话走,把女儿搂到了怀里。
    “嗯,”齐奚这时朝门边自己的丫鬟点了点头,等人领命走后,她在母亲的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说是挺高兴的,笑得连眼珠子都找不着了。”
    “谁找你报的啊?”这么大的胆子。
    “小叶公公,老公公的小徒弟。”齐奚也是笑了起来,“你也见过他的,很机灵的一个公公。”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
    “不过这话肯定是表哥让他说的。”齐奚也知道小叶公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说出诸如皇上眼珠子都找不着了的话来。
    “他愿意讨你欢心?”谢慧齐心里轻叹了口气,但嘴里还是平和地问。
    关于女儿与皇帝的事,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情愿,可她不愿意不情愿又如何?
    日子是女儿在过的,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怎么过,已经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去获取她的欢喜悲哀,这就是她选择的人生,谁也不能代替她过。
    谢慧齐亲手教养她成长,赋予了女儿不一样的灵魂,如果长大的女儿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那她也只能把这归于命运了。
    她能再给女儿的,就是让她有生之年,能有多快乐,就有多快乐。
    “很愿意。”齐奚说着也笑了起来,朝母亲比划着道,“给我在长乐宫里挪了块地,说要亲手为我栽本命花,挖了十来天,挖了有三四个这么大的坑罢,就过来跟我求饶,说能不能让公公们替他挖挖,他手都起泡了,说的时候眼睛还水汪汪的,特别的可怜。”
    谢慧齐听着都笑了,“那后来呢?”
    “他都求饶了,我还能怎么办?”齐奚也是无奈,道,“我都说不要紧了,过了两天,他又是心中愧疚,说要给我画好几个花样子让我作裳,阿娘,你说,他都说了,我能如何?”
    “嗯,得应。”男人要献宝,你要拦着他,他能不高兴好一阵子,兴许还会记在记忆里,以后一到翻旧帐的时候就会愤愤不平地拿出来在你耳边唠叨个不停。
    跟人成亲了二十余载的国公夫人对此有经验得很。
    “那后来呢?”国公夫人又问。
    “后来,他一忙于政务就忘了,说是三天必给我的花样子五天后终于想起来了,白纸上一滴墨都没有,又回来跟我求饶,当夜瞒着我熬夜画了一宿,画是画出来了,人却发起了烧,我又守了他一夜才把人守好。”齐奚说起来也是心累,叹着气跟母亲道,“我以前可羡慕你呢,尤其小时候觉得阿父把你看得那般重,问阿父我好还是你好,阿父一说你好,我心里还很不好受呢……”
    女儿话没说完,谢慧齐却笑个不停,捏着她的脸蛋道,“小嫉妒鬼。”
    齐奚不以为忤,脸被母亲捏变形了也依旧在倾诉,“我现在一点也不羡慕嫉妒你了,一点也不了。”
    “嗯?”
    “想想我阿父那样的,你把他哄高兴了,哄得他嘴里只有你,那得下多大的功夫啊,”齐奚拍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你看表哥以前对我多好?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一旦不隔山隔雾过起了日子,我这样不爱跟他生气的,有时候都要被他气得脑袋空空……”
    “嗯?”难得女儿跟她仔细说起了她跟温尊的事,谢慧齐细耳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想知道的更多一点。
    ☆、第319章
    “唉,”齐奚说着就叹气,好气又好笑,“你都不知道,他是爱讨好,爱献殷勤,上早朝前衣裳也没穿好就给我那些花儿浇水,先前就浇死了不少,公公们可没少跟他说让他少浇点,可他这块忘性大,浇过一轮的又要再浇一轮,公公们提醒他,他还振振有词,说他记得的才对,这不,前两天把我养的迎夏花浇死了,根都烂了。”
    谢慧齐眯眼“嗯”了一声,低头拿手指轻弹了下女儿的小脸蛋,“你应不是没事就围着那些花盆打转罢?”
    “嗯?”这下换齐奚不解,抬头看母亲,然后点点头。
    “浇死点,你不就少养点了?”
    精力也就放到他身上去了。
    齐奚这才领会过来,更是哭笑不得,“不会罢?”
    她嘟嘟哥哥没这般幼稚罢?
    “不要太看得起正迷恋你的男人的脑子,”国公夫人淡淡道,“当年你阿父看我新鲜时,我就是指鹿为马,他也能面不改色点头。”
    齐奚这才咋舌不已,又是忍不住笑,“现在看你也还是新鲜的了。”
    “不了,”国公夫人说起这个也还是淡然,“他现在冷落我,我要是多看他一眼,他还要摆脸色给我看。”
    齐奚笑个不停,脸颊因此都红了,还不忘为父亲说话,“阿父才不是,他只是,只是……”
    齐奚说着轻咳了一声,才道,“他只是先下手为强,想在你说道他之前,先把你给唬住了。”
    “懂的还挺多的,”国公夫人低下头稀奇地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道,“这是谁的经验呀?”
    齐奚脸更红了,这点她倒是像足了她阿父,她也不是做什么事理都在她这边,但她聪明啊,也确实是仗着表哥喜欢她,看事情一不对头,往往也是先下手为强,还让表哥怪愧疚的。
    自己教大的女儿,谢慧齐岂能不懂她?她四个儿女当中,也就小儿子是真正的外强中干了,另那三个,从老大到老三,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
    女儿红着脸不说话,谢慧齐身为皇帝表伯母,怎么说也是与其母交好的人,这时候见女儿脸臊得通红,也是知她这小女儿没少欺负她表哥的,不由无奈道,“你也别欺负得他太过了。”
    “我知道的,”齐奚脸蛋红红地点头,她是知道分寸的,也道,“表哥心里也有数的,就是不爱跟我计较。”
    是真的把命运交到了他手里,齐奚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有这么多的快乐。
    即便是斗个嘴,说道两句闲话,哪怕是一同看两页书,都是极大的欢喜。
    “嗯。”小儿女相处自有他们的道,谢慧齐从不喜爱对小辈们自己的事情评头论足,她也只有在他们需要她引导的时候说道一二,这时便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阿娘……”齐奚此时的脸是红的,眼睛是亮的,嘴边全是笑。
    谢慧齐默默无声地看着她。
    “我现在很好,”齐奚拉着母亲的手放到心口,笑着道,“是真的很好。”
    谢慧齐心中酸涩,嘴间笑叹了口气,把女儿搂到怀里抱得紧紧的,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每天都要活得高高兴兴的。”
    生命那么短,知道归期,就更应该把每天都过得好好的。
    这厢珠玉院的人也一道去了国公府安排的女客院稍作歇息,国公府晚上还有晚宴,这晚宴摆在了国公府中的武场内,男客女客分坐两边。
    虽说是坐在两头,但这也是露脸的机会。
    来的夫人们有那脑子特别灵活的,早作打算衣裳都多备了两身来,晚上还可换身最打眼的置身于夜宴,但有也过半是未作这准备的,午歇时忍不住去问长公子夫人可否能差下人回去一趟,可允出进,得知出去了再不能进来,遂这午歇也是歇不下去了,知道长公子夫人那无望,也是不再去客套,回了自己的客房想着从衣物首饰下作新花样。
    尤其是那些带了女儿来的夫人且未做好充足准备的,连丫鬟头上的彩带都扯了下来,想把女儿打扮得更花枝招展些。
    谢慧齐这抱着女儿刚闭眼歇了一会,今日留在她身边的红姑就急急来报了,说是本家的夫人求到门上来,想跟夫人求身二小姐的衣裳。
    齐奚的衣裳倒是样样都是极其别致精美,在打扮女儿这事上,谢慧齐向来很舍得下手,再则国公府名下就有不少布庄绣庄,这些庄铺打版做裳的时候都是按着二小姐的身姿来的,齐奚现在便是连三十岁时要穿的衣裳都有好几十套,现都置于她的院子的柜中。
    谢慧齐也不吝啬这一两套衣裳,但有一就有二,再则这也是女儿的衣裳,便拍醒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儿,问她,“你水婶娘想朝你借身衣裳给你莲妹子穿,你看如何?”
    “家中不是有给她们的?”齐奚清醒了些,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
    “许是觉得不够好。”
    “不给。”齐奚想也没想就摇头道,这时她坐了起来,靠在了这时走过的红姑竖在她背后的枕头上。
    “我的,”齐奚扯过夏被盖住了腿,淡道,“穿在身上被人问起,到时候有心之人想扯到表哥身上去都行。”
    晚宴上众家姐妹想如何大放异彩都行,但不能踩在她的背上发光。
    齐奚觉着她们还是各凭本事的好。
    “嗯……”谢慧齐想了想,对红姑淡道,“去回话,就说若是觉得身上衣裳不够好,那就回家去。”
    省得给了机会,他们要不到想要的,还当国公府欠他们的。
    她可以给,也可以一并收回。
    “奴婢这就去。”红姑微笑着欠欠身,退了下去。
    这时除了门边守着等着吩咐的两个丫鬟,卧房里也就只有母女俩了。
    齐奚这时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难怪这些婶娘们都不怎么太愿意上府来见您。”
    “嗯,欲壑难填,你看,她们就是觉得我不好对付,但因着我对他们还算尚可,有些不安份的总还想着要多拼一拼,不严词拒绝,对他们来说,那就是还可得寸进尺。”
    齐奚也点头叹道,“可不就是。”
    心软妥协一次,等着的就是无穷的妥协,别人且也不会因你的妥协会安份半分,他们只会在下次你拒绝的时候怪你怎么那么小气,说你不如以前,道你变得小气歹毒,把你架在道德的框架里,用字字逼得你寸步难移。
    “说来,”谢慧齐用嘴碰了碰女儿的额头,道,“高处不胜寒也是好的,你可以不用与很多不值得你喜欢的人为伍。”
    也就不需要跟恶心你的人打交道,日子就是孤独也畅快。
    齐奚也知道母亲这是在安慰她,她住在深宫,不是谁都可以见的,以往京中的那些闺中好友也不可能来深宫见她,就是她让她们进了,各怀心思的好友岂还能如以前一般?
    齐奚这两年来也不是没收到过以往闺中密友托她办事,为其父其兄其夫谋前程的信折,更有甚者,有跟她关系交好的一位性子天真无邪小妹妹自己带了人到西门要硬闯皇宫,哭哭啼啼地说想她,要见她……
    齐奚身居深宫本所担甚重,久而久之,对这些对她“寄予厚望”的人更不敢相见了,现在深居宫中,身边也只有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个人。
    说来表哥身子现在好了,宫中的宫女现在有想望的也多了,有长得像她的,底下也不乏在表哥面前各种作态的。
    齐奚倒是不把这些事当太多的事儿看,反把他们当有趣的事情处理,宫中发生过很多母亲都不知道的事她都处理得过来,外面无风也无雨,即便是母亲都不曾耳闻过半点风声,现在母亲安慰她,她也是笑道,“阿娘,我懂的,不过我也不寂寞,宫里看着没多少人,但也是热闹的,表哥天天给我找事不说,且还有众多宫务要打理,你看,表哥都要把我花浇死博我的精力了。”
    谢慧齐也是失笑不已,也知道自己是过于担忧了。
    她女儿从小就不是伤春悲秋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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