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皇长孙只要见着宫女就吐,连日高烧不退,滴水不进,连一滴药都喝不进去,把太子吓得来国公府叫人。
    国公府的三个夫人当即就赶到了宫里,皇长孙在见到她们后还是干呕不止,先前完全只有老国公夫人能靠近他,她亲手喂的药才能喝下一点。
    等到国公府的三个夫人守了他几夜,皇长孙的高烧才退了下来。
    这几天里他也渐可以接受齐二老夫人和谢慧齐了,谢慧齐也是松了口气,心想心里担忧的事还好没成现,只是,她这口气松得太早,她让国公府的丫鬟去喂皇长孙的药,皇长孙还是把药吐了出来。
    谢慧齐当下就闭了眼,心想完了。
    她当下也别无选择,在令人找来了丈夫后,让他带着她去见了太子。
    太子这时候瘦得已经不见人形了,谢慧齐看着皮包骨,不见昔日丰姿的太子也是心里难受,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终还是把她的担忧说了出来。
    “嘟嘟现在如若改不了见到宫女就吐的毛病,往后,他恐怕一生都要这样过了。”谢慧齐这几日实在过于担忧,现在担心的事眼看就要成为现实,她觉得连空气都是苦的,“太子,找太医想想办法罢,还有,我表姐夫在外行医多年,见过许多奇形怪状的病症,这次还是把他从西凉调回来帮嘟嘟看看罢。”
    表姐夫跟着表弟在西凉边境找她的弟弟们太久了,舅舅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谢慧齐之前就想着让他们回来算了,人还是让他们国公府的人找好了,这次,有了嘟嘟的事,干脆就强令了他们回来算了。
    “带奚儿进宫一趟。”齐国公出了声,手大力地把指头按得咔嚓作响。
    谢慧齐回过头去,看着他冰冷,冷峻的脸,黯然地点了点头。
    她这时候已是不忍心再去看太子。
    太子也是坐在椅子里,全身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闭着眼睛默然地坐着,直到他的表哥站到他面前,把着他的肩,让他站了起来。
    “站好!”齐君昀扶起他后,冷厉地朝他喝道,“软着腰像什么样子!”
    太子点头,扶着他站稳,然后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这个天下,该谁说了算了。
    要不到最后,他的儿子都会没命的。
    国公府的小金珠进了宫,她呆了几日,皇长孙见到她倒是不吐,只是,除了她和国公府的那几个夫人,他见着别的还是会吐。
    燕帝在知道皇长孙见着齐君昀家的女儿不吐后也是松了口气,安慰瘦得不成人形的太子道,“不讨厌齐家的女儿就是好的。”
    只要有一个不讨厌就好。
    而且,那个不讨厌的还是最要紧的那个。
    也觉得愧疚的皇帝对此庆幸不已,对太子道,“哪怕他以后只有一个齐家的皇后又如何?有一个就好了。”
    说完,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齐家出的那个小皇后,想想,他一生不能只拥有一个皇后,但他的孙子能,居然觉得这事也处是成全了自己。
    看着皇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太子翘了翘嘴角,轻轻地点了下头。
    五月底,余小英跟谷翼云都回了京城。
    谷翼云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谢慧齐在国公府看到他走向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她刚刚出生时见到的那个年轻的舅舅。
    只是,这个像舅舅的表弟在见到她的时候没有笑,而是大步走到她面前就跪了下来,朝她狠狠地磕着他的脑袋,就像他的头是石头做的一样。
    谢慧齐扶了他起来,拍着她高大的表弟的胸口,微笑着跟他道,“没事的,你回来了就好。”
    谷翼云抿着嘴看着微笑的表姐,久久才从嘴里挤出了粗嘎不已的话,“我以后会去找,定会把他们找回来。”
    等陪了父亲后,他会去找的。
    就是找到天涯海角,黄泉末路,他也会把表姐的弟弟们找回来,还给她。
    “好,现在不着急,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一段时日再说,嗯?”
    谷翼云看着未有苛责过他一眼,连对待他的神情都是温柔的表姐,心口更是拧得发疼。
    这年的六月,南方又发了大水,但京城的情况却比去年好多了,天气虽然还是炎热,但不再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老百姓也是适应了环境,一边省吃俭用,一边想法子种活朝廷发下来的种子。
    南方的大水没有像前些年那样酿成大祸,因疏通到位,加上雨水也只下了几天,水田里的稻谷也是保全了一半下来,不像去年那样全部遭毁。
    六月的水灾过后,南方原本以为有的旱情也没出现,皇帝在京里收到南方九月即将要丰收一季稻谷,西边忻军大伤五万姬英军的消息后,当下召朝臣办了庆功宴。
    但在半夜,睡在皇帝身边的妃子被皇帝的吐血声惊醒,失声叫来了宫女。
    待太医来的时候,皇帝有些不行了。
    皇帝躲在床上喘不过气来,觉得四处都是齐皇后和俞太后,还有俞皇后的影子,他嘴里喃喃地叫着国师,等到国师赶来喂了他药后,皇帝才醒了过来。
    他握着跪在床前太子的手,流泪道,“我见到你母后了。”
    “那她还好吗?”太子艰涩地道。
    皇帝闭了眼,不再回答他,似是睡了过去。
    他肖似齐皇后的宠妃趴在床边,拿眼睛不断地扫着太子,眼睛带着防备之意。
    她去年刚为老皇帝生了个儿子。
    皇帝现在要走了,还不知道容不容得下他们母子。
    她想,她得想法子保全他们母子了。
    这瘦得就跟快要死了的太子,大可没必要活得跟老皇帝一样的长。
    太子在跪了半晌后,看也未曾看那在旁边自以为看他看得小心翼翼的宠妃一眼,出了宠妃的宫。
    国师在半路等了他。
    “你不该。”国师与他淡道。
    “哦?”太子挑眉。
    “就是要下手,给他一个痛快罢。”国师不无怜悯地道。
    燕帝的报应来了。
    可燕帝多活了几年,这个天下就少了几年的战乱,至少在天灾来的时候,老百姓不需要再承受战乱之苦,他断了温家皇朝的前程,可于苍生是有功的。
    这虽然是燕帝自己的选择,但国师是看着皇帝长大的,难免心存怜意。
    “他痛快了,那我找谁痛快去?”太子摇摇头,朝国师淡淡道,“他折磨了我的,我都得一一还过去才行,要不,我都舍不得死。”
    他大不了把他这条命赔给皇帝就是。
    只是,在赔之前,皇帝这一生带给他的痛苦,他不说悉数皆还,但至少要还一半罢?
    他不会让他就这么痛快地死去的。
    “太子……”
    太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走远了。
    他身后的宫人与国师身而过,其中一个悄声地与他道,“国师大人,您别管了。”
    真的别管了,国师若是插手,就不是皇上不得好死之么简单了。
    他们的太子,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心中还有天下的太子了。
    他现在满心里全是恨意,现在就是连齐国公都拦不住他,也不敢拦他了。
    八月,西边一线战事告捷,攻打忻朝的三个国家皆俯首称臣,但是,与之而来的是三国所有的灾民涌进忻朝。
    军队暂时拦阻了他们,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饿死在他们面前,与他们拿起武器攻打他们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军队那边接二连三地给朝廷上急报,问朝廷的处置。
    战事告捷了,谢家的两个儿郎却还未有消息,谢慧齐在京中正等着大军搬师回朝,她好跟人秋后算帐。
    大郎二郎的事情已经是查清楚了,是西凉军的两个将军作的鬼,把大郎二郎逼去了姬英军埋伏的地方,从此之后,她的弟弟们再无影踪,即便是尸骨都找不到。
    因着这两个将军是皇帝的人,手握重兵,为了战事,谢慧齐逼自己强忍了下来,她对齐君昀说她不急,她能等着战事停止了再算这帐。
    还好,老天对她不尽是残忍,她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这天。
    这一次,不管这两个人上面有没有皇帝,她都不想停手了。
    朝廷对难民的处置很快就下去了,皇帝下令禁止这些难民入忻。
    九月,先是西凉的忻军准备回朝,谢慧齐盘算着这些人到京的日子,心里也是开始一遍遍算着这两位将军和他的部下那些人的数目了。
    这是她第一次动了开杀戒的念,却奇异地感觉无比的平静。
    就好像报了仇,她就可以送走了弟弟们一样,也许可能从此以后,她就可以接受再也见不到弟弟们的事实了。
    就如当初她把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母亲从心里放飞走一样。
    谢慧齐再次听说宫里的皇帝吐血的这一天,谷府来了人,说她舅父要见她。
    谢慧齐当即起了身去了谷府。
    谷府里,谷展铧见到了谢慧齐,跟她平静地道,“舅父要对不住你了……”
    谢慧齐跪在他的面前,点头道,“好。”
    见她什么也不问,谷展铧凄凉一笑,“你也不问问?”
    “您说什么都好。”
    对得住,对不住,都行,只要他安心就好。
    “翼云说要去找他的表哥表弟,我拿死拦住了他,逼他上任接管兵部侍郎的位置……”谷展铧说到这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等女儿顺过他的气后,他接着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
    “没有的事,人各有命。”经过无数不眠的夜,谢慧齐现在对实况已经彻底平静了。
    人继续找,仇她也报着就是。
    到时候她能不能释怀,那是她的事了。
    她不曾责怪过舅父家,就如同当年舅父家未曾说过她娘拖累了他们一样。
    这世上的事,有些事是怪不得的,这个道理她懂。
    “宫里的事,你知道了吗?”谷展铧突然开了口,朝外甥女咧嘴一笑。
    他太老了,疲惫沧桑让他的脸皮都是皱的,仇恨悲苦让他的气息都是阴暗的,可他这时候的笑容却带着无穷的高兴,刹那间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活气,不再悲苦凄厉。
    谢慧齐抬起了头,看向了在床上高兴地喘着气的舅父,又对上了表姐冷静,毫无波澜的眼睛。
    还不等她问出口,谷展铧喘着粗气激动地道,“皇帝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他偏过头,伸出手,紧紧地住住了外甥女的的臂,激动与她道,“慧儿,慧儿,你外祖母舅母,你父母亲他们的大仇终于快要得报了……”
    哈哈,皇帝终于要死了。
    死在他给太子的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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