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气得乐了,说道:“一个是堂堂太子,一个是驸马,居然一起跑来爬树翻墙,好意思吗你们?”
    谢则安振振有词:“驸马也是人,怎么就不能爬树翻墙了!”
    赵崇昭有样学样:“对对,太子也是人!”
    国舅:“……”
    国舅说:“下来。”
    赵崇昭和谢则安对望一眼,麻利地从树上往下滑,轻松着地。
    国舅问:“你们来做什么?”
    谢则安羞涩地微笑:“体验一下翻墙的刺激感,别人家不好爬,只好爬舅舅你家了……”
    听到谢则安这声“舅舅”,国舅眼皮跳了跳。
    赵崇昭也跟着给国舅戴高帽:“舅舅肯定不会怪我们的!”
    国舅拿他们两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没辙,只能引他们入内。
    赵崇昭见到道房内的东西,大大咧咧地摇头说:“舅舅你还信这么吗?我上次去青云观祈福,叩了一百零八个首走上去,还不是没用!一回来宁儿就病倒了。”
    国舅本来不想评议,可顿了顿又说:“灵不灵不能看一时,得看最后怎么样。去年晏宁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如今呢?”
    赵崇昭一怔,好像还真是这样!
    谢则安忍不住插嘴:“晏宁好起来是因为杨老先生医术精湛。”意思是这和神佛之类的没关系。
    国舅说:“那杨老先生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
    谢则安和这种迷信的家伙没法沟通,索性闭起嘴不吭声了。
    赵崇昭倒是很机灵,毫不犹豫地往谢则安脸上贴金:“因为三郎让我修本草,所以那个杨老先生来京城了!”
    国舅说:“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碰上三郎的?”
    赵崇昭愣住了。
    离开青云观不久,他碰上了入京投亲的谢则安。
    眼看赵崇昭要被“神棍”国舅忽悠住了,谢则安说:“巧合而已。”
    国舅说:“我倒想是巧合,可崇昭去了青云观回来后,天象就乱七八糟了。”
    赵崇昭懵懵懂懂:“什么天象。”
    国舅说:“说了你也不懂,大体是好的,只是……”说到一半,他又顿住了,“算了,不说了。”
    赵崇昭忍不住追问:“只是什么啊?怎么能说一半就不说了!”
    国舅说:“只是有点怪。”他淡淡地看了谢则安一眼,“有一颗星本来已经黯淡下去,忽然又亮了起来。而且在他旁边有另一颗星和它一样发出异亮,这可寻常,要知道这颗星可是要移向帝星之位的,怎么可能有双星并耀之象?”
    赵崇昭砸吧着国舅的话,不是特别理解。
    国舅却摆摆手说:“回去吧,记得别打我飞奴的主意,要不然我会亲自找你们算账。”
    赵崇昭拉着谢则安从正门走了出去。
    谢则安脑袋里还盘旋着国舅刚才的话,没想到国舅是个神棍,还真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按照他从晏宁公主那里知道的情况,那颗“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星应该就是指赵崇昭,那双星并耀指的是什么?为什么国舅说出这话时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两眼?
    谢则安一激灵。
    他可不能被国舅带进坑里,什么双星并耀?他必须不能是双星之一啊!
    这话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岂不是会认为他有谋逆之心?
    谢则安决定一出国舅府就把刚才那番话忘光光。
    赵崇昭却很单纯,他压根没注意国舅刚才的目光,直接问:“三郎,舅舅的意思是不是有人想跟我抢太子之位?”
    谢则安只能应道:“对!”
    赵崇昭愤愤不平:“所以三郎你的推测绝对是对的,我就知道赵旻那家伙有狼子野心!”
    谢则安说:“殿下放心,方先生马上要回来了,当初在西疆时方先生还曾亲自出使西夏,靠嘴巴把西夏军逼退了。要是齐王那边真有什么异动,方先生肯定能发现。”
    赵崇昭喜欢方宝定这样的人物,听谢则安这么一说,乖乖点头说:“那我再等几天,等方先生回来了我再问他。”
    谢则安和赵崇昭一块去把还在外头把风的东宫近卫喊回来,一起回了宫。
    国舅站在道房外喂了一会儿他的飞奴,低垂着头叹了口气。
    “可怜我的珣儿啊……”
    他一生擅长观人测事,却不能对任何事横加干涉,一旦干涉了,乱事必起。他胆子小,不想承担扰乱时运带来的后果,偶尔多说一两句已是越了界,再多的,他从不敢提。
    当然国舅府又迎来了另一个意外客人:赵英。
    赵英轻装简从,与国舅相见后也没客套,撩袍坐下,说道:“许久没和国舅下棋了。”
    国舅沉默片刻,执棋落子。
    一局了,赵英说:“听说今天崇昭和三郎来见你了。”
    国舅说:“是,他们来了,翻墙进来的,还打起了我飞奴的主意,想抓去烤来吃。”
    赵英说:“没想到三郎连这个都和临均那么像,当初你和临均一见面就吵,不就是因为他烤了你的飞奴吗?”
    国舅说:“这娃儿和临均不一样。”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赵英一震。
    这样的评价,他从来没在国舅口里听过。
    赵英说:“国舅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知国舅知不知道临均还活着?”
    国舅说:“知道。”他看着棋局,目光仿佛凝在上头一样,“知道又如何?有时候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
    赵英皱起眉头。
    国舅又重复了一遍:“今天那个娃儿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抬起头看着赵英,“你要是不想换太子了,就对他好一点。他看着冷情凉薄,事实上却是最蠢的那一类人,你对他一点点好,他会搭上一辈子。”
    赵英想着谢则安平日里的飞扬跳脱,实在看不出谢则安和“冷情凉薄”有什么关系,也看不出谢则安和“最蠢”有什么关系。可赵英知道国舅看人从不出错,所以暗暗把国舅的话记在心里。他向国舅保证:“珣儿回来后我会再为她找个好夫家。”
    国舅面上没什么表情。
    齐王那边的事他虽不说,赵英却肯定看得出来,偏偏赵英明明看了出来,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嫁过去。他女儿虽是国舅之女,他这个国舅却无权无势,齐王又犯了谋逆之罪,再嫁能找什么好人家?
    赵英就是狠心。
    就是想逼他站出来、想逼他开口……
    当然,他也够狠心。
    自始至终他都没站出来,更没开口。
    半斤不必骂八两。
    第80章
    方宝定不久后就带着杨珣回到京城。
    此时齐王世子赵旻放出的流言已传开了,国舅府外围着不少闲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指指点点。
    杨珣坐在马车里,她撩起车帘看了看那熟悉的府邸,鼻头一酸,神色却更为坚定。
    杨珣放下车帘,正色对坐在另一侧的方宝定说:“方大人,劳烦你带我入宫面圣。”
    方宝定心中有些钦服。
    这杨珣实在是个奇女子,明知齐王那边是龙潭虎穴却还是嫁了进去,冷静沉着地寻找齐王造反的证据。在被亲随背叛之后独自脱身,一路隐藏形迹来到官船上向他求助。
    看着那平静的目光,方宝定竟无法把“可怜”两个字摆到她身上。
    别说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弱质女流,就算是堂堂八尺男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只是男儿忍一时之辱,将来飞黄腾达就能吐气扬眉;女子错付终生,却总逃不开流言蜚语的中伤。
    方宝定说:“杨姑娘不先歇息一晚吗?”
    杨珣说:“不必了,面圣之后有的是机会可以歇息。”她忍不住再一次撩起车帘看向车外的国舅府,口中淡道,“有一些事必须去证明一次。”
    方宝定一怔,问道:“杨姑娘想证明什么?”
    杨珣定定地回望片刻,放下车帘,眼睫微垂:“人定胜天。”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方宝定心中大震。
    杨珣却抬起头直视方宝定饱含震诧的双眼:“方大人的名字我以前也听说过,你曾是西疆百姓心中的青天,曾经孤身入敌营劝退西夏军,曾经做过那么多为人称道的事,就连我们这些闺阁女子都对你敬慕有加。”
    方宝定沉默下来。
    杨珣说:“方大人曾经是热血满腔的人,如今虽然敛了锋芒,血却丝毫不曾变冷,否则也不会到齐王封地走一遭。可有一个人,他沉湎于愤懑和懊悔中许多年,一直不愿走出来,不管是祸乱频起还是好友身死都无动于衷。即使一生几乎都活在自责和后悔之中,他依然不愿改变。他不愿做的事,我去做;他不敢改变的事,我去改变。我要证明给他看,哪怕是一介女流也能改变所谓的命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方宝定不由追问:“你说的人是……”
    杨珣转开头,缓声说:“我父亲。”
    方宝定一下子想到了这些年国舅的清静无为。
    他入京后韬光养晦,为的是等待适合自己一展身手的好时机。从杨珣的话听来,国舅爷竟真的是心如止水,打心里相信“人难胜天”,所以才不愿插手任何俗事。
    想到杨珣嫁给齐王世子后做的事,方宝定悚然而惊。
    莫非国舅早就知晓齐王要造反的事,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杨珣嫁过去?
    这未免太荒谬了!
    换作是他,管它什么天命不天命,先把自己家里人护好再说!
    方宝定看着杨珣沉静的神色,心底微微叹惋。
    方宝定没太多时间悲秋伤春,他马不停蹄地领着杨珣入宫面圣。
    赵英见到面色冷静的杨珣时微微惊异,一时间无法将她和小时候抱着他腿撒娇的娇气女娃重叠在一起。
    眨眼间已过了那么多年。
    赵英停顿片刻,询问起杨珣独自归来的原因。
    很快地,杨珣告发齐王造反的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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