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侍郎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那些下人总算知道她身份尊贵,不是他们能怠慢的。顿时慌了神,纷纷跪下认错。
    陆遥蹙眉:“一人十棍,都下去领罚吧。”
    晚膳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陶嫤原本就没什么胃口,饿过了头就更加不想吃,她夹了两筷子菜便停下,让一干丫鬟都下去,留下陆遥询问:“宫里情况现在如何?”
    陆遥今日出去便是打听这事的,宫中魏王与慧王交战三天三夜,死伤无数。昔日繁华的宫廷成了人间炼狱,宫里的人都想往外跑,后妃都被软禁起来,没一个逃得掉。听说皇上气得昏厥在龙床上,让人交代魏王不必手下留情,拿不下活口,死的也行。
    目下情势已经明朗,赵斌领三千精兵从后截杀,打得慧王片甲不留。
    想必不用多久,这场风波便能平息了。
    陶嫤听罢总算松一口气,“那你上回说魏王受伤,伤势怎么样了?”
    陆遥告诉她:“只知伤在腹部,具体伤势如何不知。”
    陶嫤敛眸哦一声,“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约莫再有两三日。”
    她不再说话,模样蔫蔫的,看来是真想江衡了。
    陆遥不宜久留,交代下人这几日不许让任何人进来,又在院外安插不少人手后才离去。
    屋里没人,陶嫤抽了抽鼻子,默默地缩进被子里。
    她总算知道江衡离开那天她想说什么了,江衡总是说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其实她也是,就是从来没好好说过。那天周溥出现,她的这种念头更加强烈,想让他好好的,不要受伤,平安回来。
    想告诉他她有身孕了,是他千盼万盼的孩子。
    陶嫤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摸才知道自己流泪了,她在枕头上蹭了蹭,想着江衡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宫中大定,江衡几天几夜没有阖眼,眼里全是血丝,身上的明光铠被鲜血浸润,满手都是血腥。
    将剩下的残兵败将关押在牢中,拿下慧王之后,江衡亲自将他送到宣室殿门口。
    赵斌吴权在指挥收拾剩下的狼藉,宫里几乎要重建,每一处都有被损毁的痕迹。这一场战足足打了五天,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却还要强打起精神,收拾残局。
    江衡腹部受伤,粗略地包扎之后,在宣室殿门口等待皇帝出现。
    皇上经过这几日的折磨,每天在宫里听外面的厮杀怒吼声,神智早已不大正常。他一双红目瞪向江衍,没有发问便直接下令:“竖子不孝,以下犯上,具有谋逆之心。来人,将其就地处死!”
    江衍身上多处重伤,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闻言面色一白,没说什么。
    正要将他带下去时,庄皇后匆匆忙忙地从后面赶来,跪在皇上跟前为他求情:“皇上开恩,衍儿一时糊涂,且绕了他这一次吧!”
    皇上不为所动,执意要将其斩除。
    最后庄皇后以死相逼,皇上顾念着两人夫妻情分,才格外开恩,暂时将慧王关押在牢狱中。无论如何,这慧王的头衔是保不住了,连兵权都要一并剥夺,江衍成了没有任何威胁的废人。
    这个结果庄皇后已经十分满意,横竖是先把命保住了,那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罢。
    皇后本意让江衡留在宫中,先休息一两个时辰,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还有许多事没有料理。但是江衡顾念着魏王府的情况,当场回绝,夺下一匹骏马冲出宫门,将宫内的修罗场抛在身后。
    回到王府,他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
    王府周围守着不少人,监视着魏王府的一举一动。他眼神一凛,随手拾起地上一根木棍,骑马环顾一周,“都出来罢。”
    起初没有动静,但当他举起木棍,一下击中藏匿在树丛里的一个人后,其余十几人便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们尚且不知江衍被俘,仍在为他效命。
    江衡一人对抗十几人,夺过其中一人手中长刀,一下刺入对方咽喉,招招毙命,不多时便解决了所有人。他在战场上对抗过比这还多的人,以一敌百,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他腹部的伤尚未痊愈,这样一动,伤口裂开,不断有血流出。
    江衡扔下长刀,举步走入府邸。
    管事早已听闻动静,匆匆赶来,“王,王爷……您回来了!”
    江衡足下生风,往杜蘅苑走去,“王妃还好么?”
    管事哆哆嗦嗦:“您走之后,慧王的人闯进来……王妃,王妃遇袭了……”
    江衡停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第154章 委屈
    说话间已经来到杜蘅苑,院里死气沉沉,丫鬟灰头土脸,不见陶嫤踪影。
    管事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一遍,包括他带着陶嫤从侧门潜逃,被慧王的人拦截,事后陶嫤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马车带走,下落不明。
    江衡脸色更加难看,声音暴怒:“什么叫下落不明?”
    管事差人去楚国公府和陶府都问过了,没有得到王妃回去的消息,至今都不知她去了哪里。听丫鬟说,那天带走王妃的人叫周溥,是以前陶府的大夫。
    江衡寒声:“周溥?”
    白蕊听说他回来了,泪流满面地从屋里冲出来,跪倒在他跟前恳求:“王爷救救姑娘……她怀着身孕,不能有任何差池啊!”
    江衡僵住,不由自主地松开管事的脖子,“身孕?”
    白蕊哭着点头,一边哭一边述说:“您走的隔天,姑娘便诊断出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风起,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儿刺激了他的神智,让他猛然清醒不少。江衡立即转身往外走,几乎可以称得上焦急:“备马!”
    管事不敢耽搁,立即让人去马厩牵马。
    江衡来不及换衣服,一身铠甲翻身上马,另外带了几个伸手矫健的侍从,再次回宫。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闯入宫门,直奔太医院。太医院虽然没被波及,但也混乱得紧,需要好好整顿一番。里面的太医正在收拾药草,便见魏王大马金刀地闯了进来,夺过侍从腰上佩剑,直指一位太医:“周溥呢?让他出来见本王!”
    太医抖成一团,没见过魏王这么凶狠的模样,简直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几人对看一眼,有一个颤巍巍地说:“在,在后面……”
    不等他把话说完,江衡便带着人冲了进去。
    一路撞翻了不少药架,他无暇顾及,直接冲进太医所指的房间里。周溥从里面走出来,他跳下马背,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到半空中,哑着嗓音问:“叫叫呢?”
    周溥被勒得咳嗽两声,挣扎两下,看清江衡的面容。
    江衡这才想起他不会说话,骂了一句,将他扔在地上,又让人去拿来笔纸,“快点送来!”
    笔纸拿来后,他扔在周溥身上,“你今日若是不写出来,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周溥被摔的七荤八素,勉强站起来后,迎上江衡怒气冲冲的双眼,笑了笑,然后摇头。
    江衡再次提起他:“你把本王的王妃带到哪里了?说!”
    那天陶嫤上了陆遥的马车后,他没有出城的理由,于是让车夫调转车头,重新回到宫中。今日魏王的拿下慧王,平定叛乱,他便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不认识陆遥,所以真不知道陶嫤去了哪里。
    江衡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去,吩咐道:“把他捆起来打五十军棍,三十鞭,打死就埋了!”
    周溥晃了晃,下一瞬便被人缉拿起来。
    江衡刚走出太医院,迎面急冲冲跑来一个小公公:“魏王,魏王,陆侍郎求见!”
    *
    陆遥得知他胜仗后,先是去了魏王府一趟,听管事说他来了宫中,便又片刻不停地赶来宫中,总算是把他截住了。
    江衡来到宫门口,陆侍郎正在门外候着,见他过来:“见过魏王!”
    江衡让他免礼,“找本王何事?”
    陆遥开门见山:“听说魏王正在寻找王妃。不瞒魏王,为了暂时保护王妃的安全,下官自作主张将她接回自己府上,请魏王别见怪。”
    闻言,江衡来不及多言,骑上马车就道:“带本王过去!”
    正要出发时,一个仆从迟疑地询问:“那……周大夫是否还要……”
    江衡蹙了下眉,听管事说周溥救了陶嫤,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的火气已经熄灭一半,“先捆着,等本王回来后再做处置。”
    那仆从应下,连忙跑回去让人别再打了。
    陆遥在前面带路,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陆府。
    路上陆遥看到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连马背上的鬃毛都被染红了,顿时一骇:“魏王伤势严重,还是先去看看大夫吧!”
    江衡摇头,“先去你府里再说。”
    他只想看到陶嫤,确认她是否安全。
    来到陆府门口,想起自己两只手都沾满了血,怕自己吓坏她,便脱下铠甲,让人打来一盆水匆匆清洗一番,这才跟着陆遥往陶嫤居住的院子走。
    *
    日前陆遥替陶嫤数落了苏月盈一顿,苏月盈咽不下一口气,趁着今日陆遥不在,便又来了陶嫤这里。
    经过上回之后,院里把守比上次严谨许多,饶是她在外面骂声震天,门口的侍从也不放她进去。
    陶嫤午睡中被她吵醒,这几天原本就休息不好,听罢更觉得烦躁。
    本以为她闹一会儿就回去了,谁知道竟然没完没了起来,端是不闯进来不善罢甘休的架势。苏月盈毕竟是陆遥的正妻,又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那些侍从不敢真正伤了她,她要硬闯进来,谁都拦不住。
    苏氏来到房屋门口时,陶嫤刚从床上坐起来。
    桌上摆着陶嫤中午没吃的午膳,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丫鬟怎么劝都没用。她嫌烦,便让她们把饭菜放在桌上,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让他们拿去热一热。
    目下苏氏进来,不管不顾地将碗碟扫在地上,恨不得将整个桌子都掀了:“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给我出来!”
    陶嫤一愣,怎么就堂堂正正地骂起来了?
    而且狐狸精又是从何说起?
    她从屋里走出来,被扰了清净,脸色当然不会很好看,“二夫人要当泼妇,请到别的地方。”
    苏月盈恼怒非常,伸手指向她,“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陶嫤笑出声来,“我跟你说话是抬举你,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句话更是让她气得不轻,原本就一肚子火,如今那团火被她点着了,以熊熊姿态燃烧起来。她吩咐身后的丫鬟:“把她带到院子里,我要好好教训她!”
    她身后四个健壮的丫鬟走上前,一人一边抓住陶嫤的细胳膊,动作粗鲁地带她往外走。
    伺候陶嫤的丫鬟慌了,“二夫人息怒……她,她有身孕了……”
    闻言苏氏更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有身孕?谁的孩子?”
    那眼神,似乎要将陶嫤生吞活剥。
    陶嫤下意识瑟缩,护住肚子。
    这一举动刺激了她,她是个生不出孩子的,为此没少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顿时拽着陶嫤的手腕把她拉过去,“我问你话,你是哑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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