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她们抬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房间中央,“姑娘要亲自给它洗吗?”
    陶嫤把将军抱到跟前,闻言笑着问道:“那你来?”
    白蕊连连摇头,她可不敢跟这只危险的动物相处,平常有姑娘在还好,它不会动她们俩。谁知道姑娘不在会怎样?万一像咬青思那样咬她们呢?如此一想,白蕊更加不敢碰它了。
    两个丫鬟都不愿意,陶嫤只好自己动手。
    她没给将军洗过澡,以前在陶府院子里有水,它可以自己随便洗洗。目下出府之后,它在外头摸爬滚打,又没有碰过水,可以想见身上有多么脏。
    对着木盆犹豫了一会儿,陶嫤直接把它放到水里,让白蕊去向驿站里的人借一点皂荚,她便开始一点点地给将军清洗身体。将军大概不喜欢洗澡,好几次想从木盆里逃出去,都被陶嫤狠狠地摁住了。
    它朝陶嫤叫了几声,从喉咙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表示愤怒,然而陶嫤不以为然,揉了揉它的脑袋,“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她知道将军不会伤害她,所以根本不怕。
    事实也就是这样,将军只会用声音发泄不满,但却从不对她龇牙咧嘴。快要洗干净时,将军终于忍无可忍地甩了甩身上的水,从木盆里一跃而出,飞快地穿过白蕊和玉茗的脚边,向屋外逃去。
    待陶嫤拭去脸上的水珠,再睁开眼时它已经不见了。
    “将军!”
    *
    陶嫤气恼地唤了一声,不见它回来。
    白蕊吓得踉跄两步,手里的巾栉掉到地上,“姑娘,它出去了……”
    玉茗皱起眉头,转身去屋外看了看,“别伤了人才好。”
    这驿站里都是士兵,各个身怀功夫,本领了得,将军现在还小,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陶嫤快步走出房间,只见远处转角一个花斑尾巴一闪而过,眨眼没了踪影。
    这可恶的小东西!
    陶嫤提起裙摆便上去追,最近天气转暖,她外面只披了件樱色芙蓉纹褙子,对襟绣牡丹花边,正是上回生辰宴孙启嫣送的那件。下面穿了一条百蝶织金裙子,跑起来时无数只蝴蝶振翅翩翩,迷乱人眼。
    她拐过转角,见将军停在围栏前面,正在不停地磨蹭搭在栏杆上的衣服。
    那是件白色贴里,旁边还搭着灰色长袍,不知道是哪个士兵晒的衣裳。陶嫤眼皮子一抽,想趁没人发现时赶紧把它带回去,可惜它不听话,在走廊上跳来跳去地躲避,就是不让她抓到。
    边上就是围栏,它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陶嫤看得既着急又生气:“将军!”
    稚嫩的声音含着威严,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口吻。
    将军果然停住了,立在原地抬头看她。
    “将军?”走廊另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接着纳闷地问:“魏王,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
    那人转念一想又不大对劲,这里怎么会有姑娘的声音?
    正思忖时,两人一前一后从拐角里走出,便见廊上立着个穿樱色褙子白绫综裙的小姑娘,她正在跟地上的小豹子对视,粉唇紧紧抿着,气势汹汹。综裙底下是一双绣着荷花的丝鞋,只露出前面小巧的鞋头。小姑娘站在跟前,猛一看还以为是个精雕细琢的玉娃娃,无一处不透着精致。
    开口的那位是队副郭长勇,在军营里他们经常称呼魏王为将军,是以听到这两个字,第一反应便以为在叫江衡。
    江衡走在他身后,看到那个小不点正气呼呼地,再一看她面前的将军和栏杆上的衣服,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叫叫,你在这做什么?”
    陶嫤正在专心致志地跟将军大眼瞪小眼,没有注意他俩的到来,听到这声猛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里满是错愕,“魏王舅舅?”
    音落,郭长勇咋咋呼呼地叫了一声:“谁把老子的衣服弄成这样了?”
    栏杆上的衣服被印上了脚印,原本干净的贴里眼下又脏又皱,郭长勇几欲崩溃,这可是他才洗好的衣服!明儿还要穿呢!
    陶嫤尴尬地抱着将军往后退了退,虽说不是她做的,但她得对将军的行为负责任:“是将军弄的,都乖我没看好它……不如这样,我拿回去让丫鬟给你重新洗吧。”
    得知是郡主的爱宠弄脏的后,郭长勇霎时偃旗息鼓,收了声音。
    他哪敢让郡主的丫鬟给自己洗衣服,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即摆手道:“不不,这事怎么能怪郡主,是下官不该把衣服放在这里。这等小事怎能劳烦了您,下官自己回去重洗一次就好了。”
    真的没关系吗?他方才还那么生气呢。
    不过他说的也是,有谁会把衣服晾在栏杆上,这根本怪不着她。陶嫤顿时不愧疚了,冲他笑了笑,“那你回去洗吧。”
    郭长勇哎哎两声,“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不是将军不听话,陶嫤埋怨地瞪了它一眼,言简意赅道:“我是来追它的,它跑出来了。”
    郭长勇是来跟江衡商量明天的行程的,前方有两条路选择,一个路途艰险,但是距离短;一个道路平坦,但是要多花费半个月的时间。以往他们都走平坦大路,但因这次松州出了事,需得尽早回去,这才想跟江衡商量一下,能否改走险路。
    他刚要开口,谁知道就遇见了这位小祖宗。
    *
    陶嫤抱着将军的手臂有点酸,她正要放下它,江衡却走到她跟前把将军接了过去:“时候不早了,本王先送你回屋。晚上这里不安全,别再出来乱跑。”
    将军不喜欢被其他人碰,刚到他手里便开始挣扎,然而被他的大手一摸,顿时就老实了。
    陶嫤觉得稀罕得很,忍不住偏头看他是如何做到的,一边走一边看。
    白蕊和玉茗在十几步外等着,见她和江衡一起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身后。
    转过一道走廊,快到陶嫤房间门口时,江衡出声问道:“馄饨吃了么?”
    陶嫤这才想起来还没感谢他,小脑袋连点了三下,“吃了,很好吃,多谢魏王舅舅。”
    江衡笑了笑,刚才在饭桌上只动了几筷子,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个难伺候得很。驿站这里的厨子馄饨做得还不错,他便让人做了一碗送上去,能让这小姑娘吃了就好。否则她父母将他托付给她,若是饿出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到了门边,将军从他手里跳了下去,轻巧地入了房间。
    江衡对她说道:“从这里要松州,还有两个月的路程。路上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同我说,不必闷在心里,我会替你解决。”
    陶嫤怔了怔,心思被人拆穿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故意问:“如果我想任性发脾气呢?”
    江衡闻言一笑,“你想怎么发脾气?”
    陶嫤已经走入屋中,江衡在屋外,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门框的距离。江衡的手臂放在门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陶嫤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不讲理,不听话,摔东西。”
    这是她的臭毛病,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改过来,一生气就爱摔东西,这辈子也不例外。
    江衡直起身,拍了拍她的头顶,“那本王只好尽量满足你,不让你乱发脾气了。”
    陶嫤下意识闭上眼睛,他宽厚的大掌落在头顶,掌心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让人莫名地就信了他的话。
    *
    江衡离开后,直接回了另一头自己的房间。
    郭长勇还在门口等着他,怀里抱着被将军弄脏的那两件衣服,一脸愁苦地跟在江衡身后入屋:“想不到郡主的宠物……”
    江衡坐在椅子上,打断他的话:“你有何事?”
    跟面对陶嫤时完全不一样。
    魏王在他们面前永远是铁面无私,十分具有威严的,很少对他们笑过。郭长勇心里叫苦不迭,规规矩矩地站在跟前,“魏王,前面不远便是南岭关,咱们是东南方向还是东北方向?若是走东南方向,起码得两个月才能到松州……”
    郭长勇把两条路的形势分析了一下,站在那儿等江衡的答复。
    松州的事不能耽误,走东南方向显然会耽误了。但要走东北方向的话,他们一群糙老爷们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今天刚来的那位小郡主,一看便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得住那种辛苦?
    东北方向有崇山峻岭,山路险恶,更常有山贼劫匪埋伏,不知陶嫤能否简直得住。
    江衡思量一番,得出结论:“通知下去,明日南岭关走东北方向,让大家打起精神,一路小心。”
    郭长勇松一口气,“是。”
    他领命之后便要退下,准备回去洗衣服衣服。
    还没走出房间,便被江衡叫住,“魏王还有何吩咐?”
    江衡停了停,“明天让广灵郡主的马车走在本王后面,由本王亲自护送。”
    郭长勇一愣,转念一想,这位郡主身份贵重,能得魏王重视是应该的,便没多问,下去让人安排了。
    ☆、第54章 露宿
    翌日卯时三刻,天尚未亮,他们便要从驿站出发了。
    陶嫤被白蕊从床上捞起来,一路迷迷糊糊地坐上马车,神志不清地躺在软榻上继续补眠。马车一路向南,路途平稳,她睡得沉,对外头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江衡跟副将和校尉、副尉等人骑马在前,后面是行进整齐的军队,中间便是陶嫤与陶府的几辆马车。大家都在忙着赶路,路上几乎没有声音,只能听到风吹过枝桠,树叶飒飒摇晃的声音。
    时值正午,日头越升越高,他们也越来越接近岭南关。
    岭南关一带地势陡峭,山路凶险,若想平安渡过,唯有选择绕东南方向的远路。然而他们要赶时间,只能选择走危险的路。
    副尉赵斌指挥众人往东北方向行进,一队人马有条不紊地往那边走去。陶嫤的马车跟在江衡他们后面,放弃了宽敞的大路,铤而走险踏上小路。此时陶嫤还在睡眠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安详得很。
    白蕊和玉茗听驿站的人说了这边的事,见魏王带人走这条路,纷纷有些慌神:“这条路不是险路吗?听说路上不但有劫匪,还危险得紧,魏王为何选择走这条路?”
    玉茗比她震惊一点,放下帘子道:“魏王既然选择这条路,必定有他的道理,咱们跟着走就是了。”
    况且走哪条路根本不是她们能说得上话的,就算她们反对也没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山路曲折陡峭,道路坑坑洼洼,蜿蜒崎岖,车轱辘碾在石头上,颠得马车一晃一晃。陶嫤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醒了的,她睡了一早上,总算养足了精气神,坐起来问道:“到哪了?”
    说完两个丫鬟没有回答,她疑惑地往外看去,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能看到一侧凹凸不平的山路。她下意识咦了一声,官道不是都十分平坦吗?为何全都是山路?
    正疑惑间,马车狠狠地颠了一下,她的头直接磕在车壁上,上下牙齿一合,不小心咬着了舌头。陶嫤呜一声捂着脸不再说话,白蕊玉茗见状,忙上前给她查看:“姑娘没事吧?头疼不疼?”
    头疼,舌头更疼。
    陶嫤泪花闪烁,可怜巴巴地伸出舌尖让她俩看:“流血了。”
    白蕊道:“还真是。”
    然而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下车把周大夫请来,只能忍着了。陶嫤老老实实地闭了嘴,直到不那么疼了,她摸摸肚子委屈道:“我饿了。”
    这会儿是晌午,确实到了用膳的时间,可是魏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附近都是山丘树林,根本没有能吃饭的地方,好在今早从驿站出发的时候,白蕊去厨房多拿了几个玉米饼和酥香饼路上备用,正好派上用场。
    她拆开油纸包,捧到陶嫤面前:“姑娘先凑合着吃两口,起码得撑到用午饭的时候。”
    另一边玉茗递来茶水,“茶有些冷了,姑娘少喝点。”
    陶嫤拿了一个玉米饼,硬邦邦的没什么味道,她咬了两口便不吃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白蕊摇摇头,“婢子也不知道,您若想知道的话,我去外面问一问。”
    说着她就要出去,陶嫤拦住她,“算了,再等等吧。”
    外面的人都在赶路,她忽出去问的话,反而会干扰他们的行程。陶嫤勉强还能忍耐会儿,继续拿了酥香饼吃,渴了便抿一小口茶,正当她安静地吃东西时,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她一口水呛进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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