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羿略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一掌抽在王磷后脑勺。虽然没有了内力,但卫羿手劲仍在,技巧仍在,揍人依然极疼。
    王磷‘嗷’地叫了一声,揉了揉后脑勺不敢说话了。不过还是很果断地跟在了卫羿后面,怂恿卫羿过几日到郊外去跑马,或者到更远的山里去打猎云云。
    其他郎君们自然也是一个不落地跟了上来,他们原就是因为宴席上没有什么乐子,于是走出来一道看风景的。
    钱眩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王磷、卫羿等人还真不是他可以高高在上俯视的人,于是虽然面色变了变,还是跟了上来。
    晏河悠然地坐在回廊尽头的六角亭中,碧浦和晏河自己带来的一个寺人张罗了一整个桌子的香茶小食,那寺人还在尽职尽责地给她打着扇子。
    晏河看着这一大串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过来,戏谑地问:“谢华苓,你在溜什么?”
    华苓结结实实地翻了个大白眼,道:“谁知道呢。”
    “这不是卫五郎吗,”晏河的视线在卫羿身上转了转,又看了一圈王磷钱眩等人:“啧,原来是你的小未婚夫回来了,怪不得耽搁了这许久。”
    卫羿拢起了眉,他还记得这个晏河曾经欺负过谢九,眼神带着警告之意,盯了她一眼。
    晏河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道:“你也还真是有运气,叫人嫉妒的很。”话虽然这么说,这位高傲的公主面上却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嫉妒?
    华苓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微微笑了笑:“有些东西,是盼不来的。”
    “别以为你能一直走好运。”
    “我以为我的霉运都被你带走了。”
    “谢华苓,你真的很会恶心人。”
    “多谢夸赞。你也不错。”华苓微笑。
    两个女郎在亭子里,郎君们总不好死皮赖脸地跟过去,只得站在了亭外。不过,就是这么不远不近地听到了两个女郎的对话,他们这才发现,似乎对这两个女郎的关系产生了很大的误会!
    这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说话,明明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为什么他们竟然曾经以为她们关系很好?
    实在是太浅薄了!
    ——还是说,现在的关系好的女郎都是这样?
    “卫五郎,从六品哪……”晏河优雅地啜了口茶,站起来,经过华苓身边,在她身边低声说:“少年高位,可是香饽饽得很。你看你现在这干瘪瘪的样子,能吸引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盼你莫要还没嫁进去,后院就花团锦簇了的好。”
    华苓愣了愣,一阵热气倒腾上来,连脸蛋带耳朵都红了一片,差点恼羞成怒。但是她很快反唇相讥:“总好过你没有人敢要,哼。”
    “呸,以我这等条件,勾勾手指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臭男人罢了,何必费心思。”
    华苓挑了挑眉毛,上下看了晏河片刻,忽然问:“你知道诸大郎也回来了吧?我倒是听说,他也要定亲了。不过新妇谁家的我还不知道。”
    晏河脸色微微一变,抬起下巴道:“那又如何。”
    华苓很诚恳地说:“晏河,男人好看没什么用的。”
    晏河嗤笑一声,淡声道:“你们家呢,总是跟王家连在一起。相比你我更不想看见王家人,这便回去罢。”
    “那我送送你呗。”华苓笑眯眯地转过身来,和晏河一前一后走出亭子。
    两人说的后半截话音量放得很小,郎君们站得稍远,基本上都听不清。卫羿有内力在身的时候也能听见的,如今却做不到了,不由拢住了长眉看向华苓,如果晏河欺负了谢九,他定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放过。
    不过华苓完全没有理解他的一片心意,朝他挥挥手道:“卫五,你和王三在一处玩一会儿,我的马儿已经成年了,你们若是去校场,你就帮我去看看它。我把我的客人送走就回来寻你。”又朝诸位郎君福福身,领着晏河走了。
    王磷道:“卫五,你还拿着这扇子作甚?我们这般大好儿郎,怎能拿着这般娇滴滴的物什!给哪个侍婢带走便是了,还有钱二,我们一道去校场跑二三圈如何?谢家的马也养得不错,正好试上一试!”
    卫羿拿着扇子,淡淡道:“此是谢九之物,她自会取回。”
    站在边缘的莫杭听着他们讨论,偷眼觑了觑卫羿手里的精致纨扇,眼里露出了些黯然神色。
    钱眩一直在不动声色打量卫羿的举动。
    他笑道:“没想到卫五哥这么爱护女子,嫁与你的女郎是有福了。”明明卫羿已经有了定亲的女郎,钱眩却绝口不提,转而邀请道:“难得卫五哥回了金陵,我们大家伙儿也有数年不见了,不若我今晚作东,为卫五哥办个洗尘宴,大家伙儿都赏个脸罢?在那内淮水上,你们许是不知,有几家乐游舫办得是极好的,调教的小姐十分风雅有趣。”
    世家郎君们就起哄了起来,连连拍掌笑道:“此等风月雅事,却不是妙得很!钱二郎作东,我等怎敢不到?”
    内淮水十分繁华的一段水域和两岸上一直分布着不少花楼金馆,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脂粉气,是许多金陵世家郎君最喜欢去的地方。喝花酒、逢场作戏、应酬联系,烟花之地、美姬名妓,一直是郎君们十分乐于谈论的话题。
    王磷只看卫羿,这年头去花楼作耍一二也并不算什么,若是卫羿答应了,视卫羿为榜样的王磷自然也是去的。
    卫羿看了钱眩一眼,眼里杀气微露,压得钱眩面色变了变。即使钱眩同样深居高位,手握大权,能对许多人生杀予夺,但和卫羿这样曾在战场上沾过许多鲜血脑浆的人,又岂能相提并论?
    “我已回金陵不短时日,洗尘宴就不必了。”卫羿这么回了钱眩一句,然后道:“去谢家的马厩看一看罢。”华苓说马儿已经成年,那是他送的马,自然是关注的。
    钱眩脸色都黑了,有点抹不开面子,他都这样纡尊降贵地邀请,卫羿居然丝毫不给他脸面。父皇说得对,世家已经将自己放得太高了!
    王磷倒是圆和些,笑着打圆场道:“花酒甚的是极好的,延后再说罢!我方才望见了我家的几个姐妹,才想起来听她们说过,谢家校场建的比我们家的好,马儿也养得甚好,不若我们这就去看上一看。”
    王磷给了钱眩一个歪歪扭扭的梯子,钱眩便就着下了,这一群人便让仆役引着方向,热热闹闹地往校场而去。
    谢家办的这个宴会,来的年轻男客不少,年轻女客也是很多的,这群相貌、气度、家世都属上品的郎君一路穿庭拂柳,到校场前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居然就遇到了三拨女客,还有另外几拨男客。
    王霏王雾、三娘四娘也在女客们当中,看见王磷和卫羿都在,干脆就拉着相熟的娘子跟着他们一道去校场看了。
    于是一拨拉一拨,到校场的时候,这一伙人已经莫名其妙的膨胀成了好几十人的规模。
    虽然男客和女客彼此之间都十分矜持,多半只和同性朋友说话,但若是看见了相貌极好、很叫人心动的异性,这年头的年轻男女却也绝不会矜持得什么也不做,借个由头说上一二句话是很容易的事。
    若是彼此都十分有好感,家世也差不多,回头就可以和家里商量着提亲订婚等事宜了。
    多半数家长对这样的情况也是喜闻乐见的,孩儿能自己看上谁人,只要门第不是差了天与地那么远,又何必不成全呢,千金难买心头好不是?夫妻感情和睦,日子就更好过些。当然也有小半数人家的家长专权些,要亲自给儿女定亲的,两种人家,哪种出的怨偶更多,却不得而知了。
    华苓慢悠悠地将晏河送到丞公府大门,这时候也已经是近中午的时候,该来的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大郎和二郎的迎宾事业也暂告一段落,和迟迟才到的诸清延一起,就这么迎着华苓和晏河两人走了过来。
    华苓瞪圆了眼,给大郎使眼色:诸大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说他今日未必会来么!
    大郎瞥了一眼眼神儿里明亮得似乎全是战意的晏河大长公主,向自己小妹妹耸了耸肩。
    华苓有点纠结,却也不是太纠结。她以前觉得晏河撞多少南墙都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对晏河也没有太多恶感了,就会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心里对诸大郎的那一点点怀疑,再加上家世、地位、相貌、性情种种考量,她实在不认为这两个人沾染在一起会是好事。
    不过……
    晏河露出了她最美的一种笑容,带着些漫不经心地走上了几步,朝诸清延笑道:“诸大郎,许久不见了呢。”
    诸大郎依然还是那样一个风神俊秀的郎君,他也笑了起来,带着些淡淡的,叫人禁不住心疼的苦笑应道:“晏河大长公主,许久不见。”
    华苓和大郎偷偷摸摸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儿,好了,这回客人暂时送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才5000但是感觉写了好多!= =
    ☆、第109章 温柔卫五
    109
    大郎引着诸清延、晏河跟华苓分开了,诸大郎自然是要先到谢丞公跟前拜见一二,而二郎则是和华苓到校场去看看。这几个人都属于很会说话的那一类,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很愉快,一路谈笑风生。
    华苓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才转身往校场走,默默琢磨,诸清延是跟着大郎去见丞公爹罢了,晏河这是准备以什么理由跟着去呢?当然,晏河就算大张旗鼓、辇车齐备上门来玩,也不可能有人拒绝她,但是那样的话,她就要被分进已婚人士里面,就只能去跟招待夫人们的牟氏一道了。所以她原本就来得很低调。但若是去见了谢丞公,就是自自然然过了明路,有些事情就未必这么简单了。
    她隐约感觉到了,晏河虽然在诸清延面前表现得很高傲,但心里说不定是非常喜欢他的。明明都是准备离开的了,看见了诸大居然就留了下来……
    论眉目之俊秀清朗,华苓觉得见过的那么多美男子里面,还就数诸清延第一。他的肤色极白,面容轮廓精致,眸色是极浓郁的黑,也许有些别的血统。再加上上佳的谈吐、气质,对于少女们绝对是来一个迷倒一个,今日府里面这些个来做客的女郎,恐怕看了诸清延之后,看其他郎君就简直有些面目可憎了。
    ——妥妥的是一池蓝颜祸水哪。
    琢磨着华苓已经走到了校场,远远的就看见,校场里卫羿骑着她的白袜子在慢慢踱着步,宽阔的校场里还有其他七八个郎君在跑马,校场边的遮阳蓬下,零零散散分堆站着三四十位娘子郎君,交头接耳,欢笑不断,郎君们则是跃跃欲试。
    来赴宴的娘子们几乎都穿着剪裁精致的襦裙,满头珠翠,行动不便,只能站在场边,观赏郎君们在马上的英姿;而郎君们只要是骑术不错的,都在兴致勃勃的抢着上马去跑几圈——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健体魄和娴熟弓马,绝对是能让形象瞬间高大的好活计。
    而卫羿,在世家郎君们当中是非常显眼的一个。
    可以说,他整个人的风格就和金陵郎君完全不一样。他的面容冷峻,从无笑容,眼神凌厉带着蛮性,身影凛冽如矗直的山峰。若是心性弱点的娘子,第一回见卫羿说不定就会被吓得不敢说话,但只要习惯下来,也有不少娘子发现,这样的男人其实说不定更可靠,更能担当起一家之主的重任。
    “卫五郎真有气魄!”
    “卫五郎如今是六品的将领呢,我才听说过此事。”
    “他还未成婚!”
    “卫五郎君多大了?”
    “似是年已十七……”
    ……
    几个世家娘子窃窃私语。
    一个声音截进来:“卫五定亲了,你们竟是不知?他定亲的是我家九娘。”
    华苓走近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将放在卫羿身上的视线收回来,发现说话的居然是四娘。四娘的表情不太高兴,那几位二三等世家的娘子一看是主人家的女儿说话,也就住了口,纷纷转而问她:“谢四娘,你说卫五和你家妹妹定亲了?可是你家妹妹不是还很小吗……”
    华苓微微笑起来,走过去招呼道:“谢九见过诸位娘子。四姐也在此呢。”
    四娘的脸色一点都不好,横九娘一眼,发现九娘那一脸的笑容全都是志得意满,不由怄气,不就是仗着爹爹宠爱才得了卫五的亲事么!她定要嫁一个更好的夫君,不论如何都要把九娘比下去!
    华苓还是朝四娘甜甜一笑,呕得四娘差点转身就走。
    这世上最恶心的是什么,是你诚心诚意、全心全意地讨厌着一个人的时候,她竟然一副完全不把你的厌恶放在心上的作派!
    世家娘子们是早见过华苓的,有几个甚至还记得两年前华苓重病了一场的事。
    知道了她是卫五郎的未婚妻,不由又将她打量了一回。只见这小娘子着一身碧色襦裙,颈间佩一副精致的银珍珠璎珞,双螺髻也只以几圈浑圆的白色珍珠为饰,浑身不见金红色,显得分外清雅可人。细细看去,这小娘子竟有些叫人辨不清年岁的感觉,却是因为她的神态非常沉静,笑容澹澹。
    丞公家的女孩儿不少,但是在谢大娘之后,最广为人知的还是谢七娘。毕竟是嫡女儿,相貌、才学据说都是极好的,但身子骨很弱,所以很少出现在人前,这些反差都是让金陵的人们叨念来叨念去的地方。除了谢七,丞公家的女儿当中比较出名的就是四娘、八娘了,长得美,会打扮,最重要的是会来事,最热衷于和金陵其他二三等世家的娘子来往的就是这两个。
    谢九年纪小,也安静,以往是很少被注意到的,但现在仔细一看,谢九娘的长相其实也不比四娘和八娘差。
    卫羿远远地就看见了华苓,驭着马快跑过来,勒停,下马,然后将她的纨扇递给她。
    华苓愣了愣才接过,她都差点忘了这把扇子的事。“……你一直带着它?”
    “嗯。”卫羿应了一声。
    “多谢。”华苓看着卫羿认真的表情呆了片刻,这是认死理儿罢?其实一把扇子什么的,丢给随便什么侍婢都可以送回来给她的,但他却没有……
    华苓仰头看着卫羿,卫羿也就那么牵着马垂眸看着她。
    站在十来步外的娘子们有想过来搭话的,实在是好奇得很了,卫五郎为什么要与谢九娘定亲呢?岁数差了足足七岁,定亲还定得这么早,是很少见的。但看着这两人说话的光景儿,竟叫人有插句嘴都很冒犯的样子,只得打消念头。
    四娘沤着一肚子的气走开去了。
    华苓走过去,摸摸白袜子的长马脸,转头问道:“你看它怎么样?在府里校场跑不太开,我也只能尽量每天带它跑大半个时辰。”
    “养得不错,无碍。”
    “但我有很认真照顾它哦,只要不刮风下大雨,它早上的草料都是我添的。”
    “嗯。”卫羿的眼神微微柔和,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小娘子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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