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问下人?”顾心钺说。
    “我想知道什么,自然要从你口中得知,问下人算什么。”沈鹤立小声嘟嚷着说。
    “太太,我吃好了。”尹叔说,“老板,我先去外头等你。”
    沈鹤立还想说什么的,看着等他回答的尹叔只能说,“我知道,会马上吃完就出来的。”对顾心钺说,“约了洋行的人去喝酒,会早点回来的。”
    “做你自己该做的事,不用顾忌我,晚回来也没关系,不回来也会关系,找女人也没关系。”顾心钺用银朱递上的纸巾擦手道。
    “知道了,不会晚回来,也不会不回来,借我一个胆也不会去找女人。”沈鹤立笑说。
    “找男人也没关系。”顾心钺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不然跟我一起去好了。”沈鹤立提议道。
    “还没睡就开始说梦话了吗?”顾心钺说。“耽景和我说了一些话,因为不知道真假就让石青先去查探一下,大概明天会有结果。”
    “让发财去跑腿嘛。”沈鹤立说完才想起发财一天都是跟着自己,“要不我把得财留在家里给你使唤吧,你身边只一个石青,还得让他帮我跑腿。”
    “我有使唤的人。”顾心钺说,“还不快走,尹叔在外头等你。”
    “哎呦——”沈鹤立叹气说,“明天开始还是让尹叔自己在书房吃吧。”
    顾心钺看了一会书,银朱进来几次,见他没有要睡觉的想法又出去了,“什么时候了?”顾心钺在银朱又一次进来问道。
    “快十点了。”银朱说。
    顾心钺放下书,“准备入睡吧。”
    “咦,太太不等老爷回来了吗?”银朱问。
    顾心钺一瞪,“今晚你守在门口,若他一身酒气就让他去隔壁睡。”
    “是。”银朱点头道。
    沈鹤立快十二点才回去,洗漱后想进卧房,银朱抱歉的拦住他,“老爷,太太交代了,你要是喝醉了就让你在隔壁休息。”
    沈鹤立不解的自言自语,“又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去隔壁睡了。
    第二天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前,顾心钺无视沈鹤立哀怨的眼神说,“耽景说的是真的,你手下有人和革命党有牵扯,牵扯还挺深,如果你不想被人把你在广市这点局面连根拔起,就早做打算。”
    沈鹤立收起戏谑,“真的?”
    “难怪。”沈鹤立面色凝重的说,“觉得账目有些奇怪,船只出航的次数增多,营业额只是纸上增多,实际利润减少。本来以为是伍重阳借用公中的船走私活,或是收受贿赂,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会中饱私囊的人,找了几个人问了,他也没什么突然奢侈暴富的举动,所以一直想不明白。”
    “革命党现在可是各大军阀心中的一根刺。”顾心钺说,“如果让人知道,不,大概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看来你的这位经理并不是行事谨慎的人。你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善后。”
    “哎,得去和尹叔商量一下。”沈鹤立说,“那刘胖子也不是个东西,我每年给他那么多好处费,一点口风都不给我露。”
    顾心钺不去问刘胖子是谁,说完自己该说的,他也不再开口,沈鹤立的公事他不想牵涉太多,就连让石青去探听,也只探听属实后就让他回来,继续下去的事情沈鹤立会接手。
    虽然偶尔会有些头疼的想到自己和沈鹤立的纠缠越来越深了,但清醒时还是会努力划清界限。
    身体臣服在人下就算了,心可不能软弱的只想着儿女情长。
    沈鹤立去了解事态时,顾心钺把顾祈招来,“我不太想出门,但是来一趟广市也不能什么都不为家里人带,你去找几家洋行的大班带产品画册来,我看着选几样东西,打包了让船送回去。”
    “知道。”顾祈说,“主要想准备哪些方面的?”
    “给老太太准备一些首饰和摆件。”顾心钺说,“大小姐准备一些洋装,广市小姐喜欢的时兴胭脂香水,二老爷喜欢舞刀弄枪的,或许可以想办法给他弄几把□□。”
    “□□?”顾祈吸气说,“作为玩具,那个是不是太危险了些。”
    “他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顾心钺说。“子弹不要准备那么充足就行。”
    “是。”顾祈说,“我会尽快安排人过来。”
    “我并不爱动,闲暇时你可以出去转转,不用跟我一样窝在宅子里。”顾心钺笑说,“可以带银朱石青转转,银朱在家早就待的不耐烦。”
    “太太。”银朱抗议说,“我在家陪太太挺好的。”
    “这是我的命令,让你们出去玩儿。”顾心钺笑说。
    “那就没办法了,太太的命令总不能不听啊。”银朱故意叹气道。
    “你呀。”顾心钺笑着摇头。
    窗外阳光正好,鲜花灿烂,正是好时候。
    ☆、第22章 ……
    沈鹤立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顾心钺还没醒来时就已经出门了,等到晚上回来时都已经是午夜了。
    银朱给顾心钺递香料,“好像好久没见到老爷了。”
    顾心钺慢条斯理的研磨,称秤,把不同的材料放进小瓮里,广市潮湿,让人心烦意燥,调点清凉香宁神静心。调香曾经是贵族小姐的必修功课,当年他被栽养胎虫后,苏青照假模假样的请了教养嬷嬷来给他上小姐们上的闺阁课,嬷嬷们在一边废话时,他就翻着厚厚的香方,除了看书,也就只有制香能让他平静下来。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顾心钺问。
    “也不是,从前总见到老爷围着太太转,现在突然没围着转了,觉得有些寂寞了,好像画面里少了些什么。”银朱说。
    “我觉得很自在。”顾心钺说,“这种时间再多也不嫌多。”
    沈鹤立带着人在船队仓库堵上伍重阳时,因为上火,眼睛都像能冒火似的,“为什么?”
    伍重阳看看他身后的人,“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为什么你现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哈。”沈鹤立气笑道。“你在这干什么?你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你都扔在后头不管,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相信你。”伍重阳说。“就算我坏了规矩,你也不会对我的家人怎么样。我在这等着,会有人接应我去岛国。”
    沈鹤立想说什么,看看身后的人,让发财带他们去外头等他,在光线灰暗的仓库里两人坐下来单独的谈话。
    “为什么?”沈鹤立说,他是真的不明白,伍重阳是广市人,当初遇到他时他也是山穷水尽,才会跟他一起去出海,因为一起经历过许多,所以他改行,把重心移到内陆去时才会放心的把广市交给他管。
    “鹤立,你有想过现在人为什么活的这么辛苦?”伍重阳叹气说。
    “什么时候的人就活着轻松了?”沈鹤立说,“这些事不是我们这种升斗小民能搀和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伍重阳说,“就是国人愚昧,不懂抗争,所以现在才活过的这么辛苦。”
    沈鹤立看着他,“所以你才会帮忙革命党。你就那么确信革命党就是那个会给大家带来希望的组织吗?”
    “至少他和现在横行的军阀不一样。”伍重阳说,“他们的追求是为了广大普罗大众,不是为了少数人服务。”
    “个人的信仰追求不同,我不苛求。”沈鹤立说。“但沈立堂不是你的,你这样做会把沈立堂,会把我带入危险之中,你不知道?”
    “这点我很抱歉。”伍重阳说,“但我想你能理解,因为你也是心中有热血的人,我知道,鹤立,你只要见一见他们,真的,你会理解他们,你会理解我。”
    沈鹤立摇头,“我无法了解。”
    “鹤立。”伍重阳说,“你现在有钱了就不记得当初你在码头抗包时被欺压的情形了吗?你也要变成你年少时厌恶的那种人吗?你不也曾经说过想改变这个坏掉的世界。”
    “我记得,我也没有成为我厌恶的那种为富不仁的人,想要改变的种子一直在我的心中,但是它还没到发芽的时候。”沈鹤立说,“革命党没有地盘没有兵,关靠嘴皮子,在各大军阀的眼皮底下像老鼠一样活着,这样的组织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相信的,还值得用身家性命和前途去下注。”
    “他们的实力远非你能了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伍重阳说,“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亿万同胞的明天。”
    沈鹤立疲惫的摇头,“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我把你绑了送到元帅府去,但是我们相识一场,自认做不到这么绝情。你走吧,但是不能从这走,你得另外找个地方。以后你和我,和沈立堂就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伍重阳久久的看着他,“知道,谢谢你,我的家人就。”
    “你的家人我不会去找麻烦,但是你也不要开口让我去帮你照顾他们。”沈鹤立说,“你要学那热血的学生,抛家弃业的去搞革命,那是你的选择,就该你自己承担,我收拾你留下的麻烦就够了。”
    伍重阳久久未语,最后还是叹口气然后走了。尹叔走进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真把他绑了送上去。”沈鹤立有些疲惫的说。“尹叔,你说他这么帮革命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真的那么有情操,忧国忧民,为苍生奔走,于他相比,只顾自己的我是不是就卑劣的多。”
    “个人选择的道路不一样。”尹叔说,“没有获得话语权的资本,白白的用性命鲜血去填无知的黑洞。有人盲目,有人理智。”
    “有热血才有改变。”沈鹤立苦笑道,“有时候我觉得内心早已垂垂老矣,伍重阳说的没错,我正在变成我年少时最厌恶的人。年少时有热血却没能力,现在有能力我又顾虑重重,甚至开始害怕改变和动荡。”
    “那不一样。”尹叔拍着他的肩说,“你有良心的多。”
    “别想了,现在想也只是给自己背上沉重的枷锁,你又没有错,苍生怎么样也不是你的罪过,宽心过自己的日子吧。”尹叔说。“难道你现在已经改变世界的能力了吗?”
    当天晚上回去,就算知道是深夜了,沈鹤立洗漱完毕后还是进了主卧,把睡着的顾心钺揽入怀中。他身上有好闻的香气,能让他忘掉许多。
    ☆、第23章 ……
    顾心钺是被勒醒的,背后热烘烘的,沈鹤立的手搂在他的腰上,见他挣扎还更加用力的把他搂入怀中。
    顾心钺后背都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见挣不开他,一巴掌扇在他面上,清脆的声响,沈鹤立皱着眉醒来,顾心钺挣脱开来,去把台灯按亮。不一会儿银朱就轻敲门,“太太?”
    “给我端杯水来。”顾心钺说。
    沈鹤立眯着眼看他,“怎么就醒了?”
    顾心钺被烦醒,难得不客气的给他一个白眼,拍开他环上来的手,“不都是在别处睡的,今天怎么过来了?”
    “事情办完了,心里并不轻松,想你了。”沈鹤立说。
    顾心钺轻哼一声,银朱端来水伺候他喝下,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又轻轻的出去了。
    “为什么?”顾心钺左右也睡不着了就问道。
    “哎——”沈鹤立仰躺在床上,“你爷爷对你有什么期望,比如说让你在匡扶皇朝成为顾命大臣之类的。”
    “你还没睡醒吗?”顾心钺说。“皇朝灭亡已经是大势所趋,在末朝时没有顺时变成君主立宪,到现在,谁还能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再找个人在压在自己头上。”
    “你能担保现在的那些军阀里就没人存了心思想自己当皇帝的?”沈鹤立叹气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改朝换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国门已经被强硬的轰开。”顾心钺说,“民智之火已经被点燃,现在还有人期盼上头有个皇帝?”
    “平民只追求生活的好一些,上头是皇帝还是军阀并不在意,上层阶级也只是关心利益的分配。皇帝和总统,现在还说不定,什么都说不定。”沈鹤立叹气说。
    “家天下已经行不通了。”顾心钺淡淡说。“这些事说来也不干你的事不是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鹤立说,“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自己的某个举动也会成为某个转折点,也许热血些,为了改变这个坏掉的世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让子孙后代能活的舒坦一些,堂堂正正一些。”
    “以你现在的水准担心这些还太早了些。”顾心钺说,“虽然也赚了一些钱,但并没有在这些事上的发言权,你的决定不会影响时局,你的热血也不会就真的能改变世界。”说完伸手去关灯。
    “我没发言权,或许你有?”沈鹤立在黑暗中努力的去看顾心钺的脸。
    “有没有都不重要,现在并没到要做决定的时候。”顾心钺说,“有些人生来是注定改变世界的人,比如陈胜吴广,如果不是那些注定要改变世界的人,就好好的待在后面,在合适的时候下注,成王败寇。或者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出现,分不到开始的第一杯羹”
    “陈胜吴广不是失败了吗?”久久,沈鹤立说了这么一句,回应他的是顾心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沈鹤立一直盯着顾心钺看,吃完饭还是一直看着他,下人上了茶后撤走,顾心钺淡淡的说,“革命党成不了大气,你不要为了没投资他而觉得伤神。在这种时候,切记不要两面三刀的迎合。交际场的来往无所谓,不要真正的去几家背后下注,没人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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