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将马明子以及四周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从来不喜与人勾心斗角,如今却每日乐此不疲!罢了,这一切终将成为过去……
    林一心有决断,双眉一挑,沉声说道:“克定魔城,非战之力;四方安宁,非守之功。诸位在此兢兢业业,更非长久之计!故而……”他话语一顿,淡然又道:“本尊要去寻找天宁、天弃与凌道、青叶下落,以求了断。而最终如何,犹未可知!”其神色一变,冷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道:“从即日起,吕元子、春道子、单罗子回转千荒,马明子与沈元子……还有明道驻守魔城。不得与妖荒为敌,不得同门相争。但凡大事,须经明崖五位长老共决。若有争议,且由明夫人定夺!”
    这番话语的口吻像是交代后事,顿时令在场的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林一忽而嘴角微翘,接着说道:“有谁抗命不尊,而私欲作祟,本尊回转那日,定有他后悔之时……”他对待敌手宽容大度,对待属下却又如此的严苛。而其间有何用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马明子与沈元子等人不敢争辩,只得低头应诺。
    而明道则是连连拱手,一脸的踌躇满志。还是这位林尊慧眼识人,竟让自己与两位洞天后期长老共同执掌魔城。此前的功夫没有白费,呵呵……
    林一突然将千荒与魔城抛给了众人,却不再多说,而是冲着马明子与沈元子投去深深一瞥,随即踏空缓缓飞起,又禁不住回张望。
    那高耸的巨城就在眼前,而曾经的种种却愈来愈远!
    便于此时,一道白衣人影穿过城门而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强者任性
    高人,就是高深莫测。王者,就是霸气侧漏。而不管行事,抑或动作,皆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又似惊鸿飞天,而无从揣度!
    林一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外来修士,忽而成为魔城之主,忽而行踪莫名,忽而成为千荒至尊,忽而率众攻打魔城,忽而再次此弃城而去,着实令马明子等人无所适从,却又不得不默然顺命。
    谁让他是两地至尊呢,谁让尊卑有序呢,谁让……
    总而言之一句话,强者,就是这么任性!
    不过,千荒才是马明子与沈元子的根基所在,如今却被授命驻守魔城,无疑是为了避免他二人借势坐大;而让善于权术的明道参与执掌魔城,则是一种制衡与约束。
    此外,吕元子生性谨慎,由他联手春道子与单罗子管辖千荒,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再者说了,还有明夫人在暗中箝制而有备无患。
    林一传令过罢,又留下了一句充满杀意的告诫,无非是要马明子等人好自为之,以免有悔不当初的那一日。而他则是声称要巡查四方,以期寻获,并为了八荒的安定,以求最终的了断!不过,当其远去之际,仙奴冲出城门追随而去……
    魔城的千里之外,一片郁郁山谷的半空之中。
    林一背着双手悠然回,乱随风,浓眉斜挑,嘴角带笑。
    “师父!您这是要去往何方?”
    仙奴匆匆而至,神色急切。
    林一转过身去,轻声道:“随意走一走,四处看一看……”
    仙奴身形一闪挡在前方,委屈道:“您分明要去远方,怎可抛下弟子与老龙、虎头……”天魔宫才有动静,她便有所知晓,随后便追出城外,自然对师父的举动一清二楚。
    林一不答反问道:“天刹宫自有山水之乐,你缘何不安心静修?”
    仙奴眼帘一垂,竟是泪痕隐现。
    林一心头一软,安慰道:“为师不过想让你安稳几日……”谁料话才出口,仙奴猛然甩飞泪滴,仰起白玉无瑕且楚楚动人的小脸,两眼中透着异样的倔强,连珠般说道:“没了师父,弟子的眼中还有山水之乐吗?没了兄弟,老龙与虎头还能畅饮开怀吗?”她旋即拿出一枚玉简信手捏碎,随即又伸出双臂摆出阻拦的架势,决然而然又道:“师父想要抛下弟子,万万不能……”
    那个娇柔乖顺的仙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泼辣的小女子,像是在冲着父辈撒娇,又像是在与兄长耍横,刁蛮中带着几分放纵,而任性中又透着让人不忍拒绝的无助与委屈!
    林一恍如才将看清自己的弟子,禁不住微微怔然。
    仙奴则是趁势往前,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再不松开,却又明眸一闪低下头去,只将所有的娇羞与期待隐藏于如瀑的秀之中。仿佛那三千青丝,缠绕着三千种的情怀!
    林一神色一缓,无奈道:“为师要去千荒走一趟,之后便要前往灵动星域寻找天宁、天弃。接下来又将如何,为师心里也没底啊……”
    “哼!就知道您方才言不由衷,果然如此……”
    仙奴抬眸一闪,又慌忙扯着衣袖躲到林一的身后,话语声清脆且坚定道:“任凭刀山火海,奴儿一往无前!”
    林一还想说话,欲言又止。
    这丫头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对于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来说,是值得庆幸,还是等着头疼……
    恰于此时,远处的半空中传来风声破响的动静,紧接着有人吼道:“哎、我说老大,你出门远行怎能不知应一声呢……”随之有人附和道:“无妨的,有奴儿守着,但有动静,咱兄弟招之即到!”
    与之瞬间,两道壮硕的身影破空而出。
    其中的虎头还不忘炫耀道:“老大,咱兄弟‘天地决’的进境如何,哇哈哈……”
    老龙则是分说道:“在城中无事,便去野山谷消遣,不知我等该往何方……”
    林一看着突如其来的两位兄弟,禁不住摇了摇头。而对方却是一左一右,随时都将冲锋陷阵的架势。
    仙奴心愿得逞,适时松手,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温顺,唯有神色中闪过几分隐隐的得意。
    林一的眼光来回掠过,无力地摆摆手:“去千荒……”
    ……
    山谷晚霞,景色如新。而那安静的山坳小村,以及清风中弥漫的淡淡酒香,依稀如旧!
    道旁的小院,栅门大开。庭院中摆放着谷物、酒糟,以及坛坛罐罐等物。迎面的三间石头房子,还是老样子。唯有那酿酒的老者不再腰缠布裙四下忙碌,而是独自坐在门前打着瞌睡。除此之外,别无他人,整个酒坊笼罩在暮色的宁静之中。
    此时,四道身影穿过栅门来到院中。居后的男女两人,模样极为年轻。一者灰袍,气度脱尘;一者白衣,柔美惊人。而与其信步慢踱不同,抢在前头的两位壮汉却是熟门熟路直奔屋后而去。
    人的年岁大了,瞌睡中有恍惚。正当那老者梦里春花梦外秋,忽而慢慢抬起浑浊的双眼出声道:“几位仙长可是闻香而来?老朽的五谷酿,略得薄名,素有口碑……”他缓缓起身,虽腰背佝偻而相貌苍老,却气色红润且面带笑容。
    “曲大,你年近百旬,而身子骨倒是不错!”
    “呵呵!耄耋之木,腐朽在即,不足为道、不足为道……咦?仙长面生……”
    “百酿一坛酒,岁月化琼浆;举杯叹蹉跎,春秋味道长!”
    “此乃我《酒经》所云,仙长怎能知晓?莫非您也擅长此道……”
    “二、三十年前,林某曾与两位兄弟来过此处,而当时的模样……”
    便在灰袍男子与老者对话的时候,两个壮汉已从屋后冒了出来,满脸络腮胡子的那位还挥舞大手哈哈乐道:“哈哈!我说老大,屋后窖内的藏酒已被我兄弟俩尽数收归囊中,这回可没有放过地下的酒瓮……”
    老者看着走近的两位壮汉,稍稍诧异,又揪着胡须想了想,随即失声道:“你二人洗劫酒窖的举动与当年的两位仙长如出一辙,那是老朽为恩人所留,岂能肆意劫掠……”他惊愕未了,已是气得直哆嗦,而眼光所及,又是瞠目口呆。那位原本年轻的灰袍男子忽而化作银须的老者,继而又慢慢恢复原样。虽然人老眼花,而恩人当前怎会认错?那岂不正是当年的林仙长……
    “呵呵!我兄弟三人曾与令郎有言在先,今日如约登门。奴儿,留下五千仙晶。曲大,告辞了!”
    一阵清风掠过,四道人影倏然消失。而门前的石凳上却多了一个戒子,那分明是仙人所留之物。
    曲大恍然惊喜,才要拱手相送,随即又手扶长须欣慰难以,转而拾起戒子慢慢坐了下去。
    唯有仙人,方能如此的变幻莫测啊!而想不到哪位林仙长竟然如此的年轻,只可惜小儿曲郎出海未归,想他也是修为有成,如今更是名动一方呢!若能彼此结交一番,必然大有获益……
    ……
    海湾,明崖,洞府。
    自从林一离开明崖海湾之后,他所居住的洞府原封未动。如今途径此处,不免要顺道停留一二。
    洞府的静室中,林一背着双手默默端详。那石壁上的画轴尚在,其中的仙子临风、玉狐灵动,万千年执着不改!
    “虎头席卷了曲大的窖藏还嫌不够,才将来到此处,又拉着老龙寻孔道子讨要美酒去了!他还说穷家富路,此去断然不能缺酒……”
    仙奴将石厅收拾了下,从外走了进来,接着问道:“师父!我等是否要远离洪荒……?”
    林一神态如旧,随声道:“何出此言?”
    “天宁、天弃与凌道、青叶纠缠至今未见回转,必有蹊跷。据说他二人早已得到了上古神器,或将就此寻往九天门径,还真的有未可知也!”
    仙奴循着林一的眼光看去,又道:“此前师父告诫诸位长老,又妥作安排,并非权宜之计,而是着眼于万千年之后。师父若非没有远行之意,奴儿才不相信呢……”
    林一眉梢轻挑,没有应声。
    起初还为了小女儿家的变化而愕然,眼下早已释怀!那画轴之上,有灵狐百变。而此时的身旁,却有千幻如一!
    仙奴自顾又道:“师父!你我还须前往明泉谷走一趟……”
    林一终于低下眼光看向身旁,问道:“奴儿!你是否知道为师的此时所想?”
    仙奴微微垂而抿起嘴角,像是娇怯的模样,而她一双明眸中却是盈盈闪闪,迟疑了下才又弱弱应道:“师父想让奴儿收起墙上的画轴……”
    林一后退了半步而眼光斜睨,神色莫名道:“你为何不乐意?”
    仙奴脚尖一踮,两手反转背后,极为坦然,且颇为无辜地应道:“画轴有主,理当留在此地。便如奴儿有了师父,本该不离不弃……”
    林一不予是否,抬脚走出了静室。
    仙奴冲着那壁上的画轴投去深深一瞥,如释重负且又极为庆幸般地长吁了下……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生来跋涉
    陌山,明泉谷。
    谷外的山坡上,一对相好的姐妹再次重逢。仙奴与明姬坐在一块青石上,两人挽手并肩窃窃私语。
    “妹子!你家师父威震八荒,令人钦羡……”
    “嗯!那是自然……”
    “不过……你一个女儿家,这般奔西走多有不便,何妨留在此处,你我姐妹相伴……”
    “奴儿也想陪着姐姐呢!而唯有追随师父,才不辜负这天地的广阔……”
    “天地的广阔……姐姐亦曾……唉……”
    ……
    山溪边的草地上,两个壮汉一躺一坐。
    躺着,任凭酒水从他两手高举的酒坛中汩汩而下,再一丝不漏地灌入他大张的嘴。眨眼之间,一坛子酒没了。他撒手扔了空坛子,像是被酒水浇透了筋骨,顿时精神抖擞,惬意乐道:“哎呦、我说龙哥,这才是咱哥俩该过的日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打架……嗯,就是没有对手,高手寂寞呀!嘎嘎……”
    老龙的手里也抱着个酒坛子,却酒兴阑珊,独自冲着不远处的溪水默默出神。
    眼光一斜,好奇道:“龙哥,你这是思春了,还是恋巢了……”其话未说完,急忙抬手止住回首怒视的老龙,旋即又将双臂枕在脑后,舒服地架起腿脚并摇晃着,这才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咧嘴说道:“虎哥我已了然也,你是……”而他见到对方已丢下酒坛子握紧了铁拳,他适时收住话头,却又虎眼眨巴着,虎脸上尽是暧昧的笑意!
    老龙哼了一声,跟着躺在草地上,犹然心绪纷乱,他索性狠狠闭上了双眼。至于在想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当年亦曾如同这般的无忧无虑,并纵横风云而叱咤四方。当那轰轰烈烈的一切成为过去,回头再来,才发觉诸事成空,雄心如梦。所幸还有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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