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阵撕裂般的雷鸣在天地间隐隐作响,强大的莫名威势席卷四方,百安心悸不已,失声惊呼道:“娘!那炼虚雷劫如此浩大,爹能否安然无恙……”
    百安的娘亲,衡月州乌干国王族千金,一个三十多岁的貌美女子,金丹后期圆满的修为。听见儿子说话,她看着那天上的劫云,摇摇头答道:“据悉,化神者得以渡过炼虚天劫,不过两成之数。而你爹专好炼器之道,难免有碍修为境界的提升。他要渡过此劫,只有一成的把握……”
    百安已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其愈发英俊的相貌中,少去了几分稚气而多了些许的沉稳。而事关己身,让人慌乱不已。他微微变色,急道:“爹若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季子拢着长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无奈地叹道:“原来以为天授王权,自当惠及王族子孙而富贵不凡。如今方知,天道之下皆为草芥。眼下你爹渡劫在即,我等只有袖手旁观。那天威惶惶,叫人莫可奈何啊……”她话音未落,有人从天而降,并朗声说道:“所言不差!王子王孙与布衣庶民没甚两样!而身为修士,持身勿轻,用意勿重,方有镇定超脱之机!”
    娘俩闻声,各自心头莫名一喜。
    来者三人,乃一身若琅玕的年轻男子,一位白衣如雪的仙子,还有个衣着华丽的胖子。
    娘俩不敢怠慢,急忙后退几步躬身见礼。现身的三位,正是林一、仙奴与出云子。
    林一微微点头示意了下,转而背起双手看向远方。百里川回到九州门的第七十个年头,终于要迈过炼虚的这道门槛!他在天门山主峰静修之际有所察觉,于意外之余颇感欣慰。当年同来仙域的九州同道,只剩下了寥寥三人。如今算是各有所获,令其感慨良多……
    有师父在一旁,自然不用仙奴说话。其跟着眺望远方,娇艳的容貌愈发动人。这些年来的闭关颇见成效,她已修至炼虚中期的圆满之境。
    出云子与百里川一家人颇为熟稔,哈哈笑着打着招呼。他没有林一与仙奴的高深莫测,只有邻里大叔般的随和,让那娘俩倍感亲切,尤其是此时此刻……
    见礼已罢,季子往前一步,冲着林一欠身说道:“多谢太上林长老的一番教诲!”
    林一回首瞥了眼,又转向山谷中那个孤坐的人影,说道:“适才的那段话,来自一位凡俗间的先生。道理浅显,却让人受用一生。你娘俩不妨以此自勉……”话到此处,他想起了后土生死之地幻境中的那烧火的娘俩,还有四个字,薪火传承。这仙道非谁所独有……
    季子垂首称是,却有些疑惑。一个凡人的话,怎能让仙人受用一生?
    百安早已没了初临九州门的莽撞与自大,更是对眼前之人敬畏不已。而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着胆子说道:“我爹渡劫艰难,还请林长老见机相救……”
    林一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淡然说道:“哦……这一回有人救,下回又将如何?合体的天劫岂不是更为可怖?既然天道无情,却又寄望于他人的一念仁慈,岂不是笑话!”
    百安呐呐然说不出话来,而脸上的焦急神情如旧。他娘季子忙乱看向出云子,神色求助。对方却是哈哈一乐,浑然不将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原来太上长老等人只是来瞧热闹的,那娘俩心头才有的侥幸随即荡然无存。
    仙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长裙。此乃百里川所赠的云袍,轻柔如云且洁白胜雪,自然成了爱美女子的心爱之物。她迟疑了下,还没有出声。
    山谷之中的一片空地上,百里川盘膝而坐。他抬头仰望着厚重的劫云,心绪激荡难平。
    历尽千辛万苦,遭遇九死一生,好不易走到了今日。只须渡过天劫,便可踏入梦寐以求的炼虚之境。从此以后,不仅多了数千年的寿元,还能陪着一家人走得更远。既便是修至合体、乃至于成为真正的仙人,亦未尝可知啊!来日得以返回九州的百安门,见到诸多的徒子徒孙,该是叫人多么的期待……
    倘若渡劫不过,仙道将就此而终。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重入轮回罢了!而季子尚未结婴,百安年幼无知,她娘俩以后无依无靠,又将如何度日?
    想到此处,百里川的眼光落在一则的山顶上。看着那娘俩的身影,他的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见到林一与出云子时,其又禁不住宽慰一笑。而恰在此处,天上的劫云蓄势已久,终于爆发……
    一道刺目的霹雳从天而落,震耳的轰鸣响彻千里,巨大的威势横卷山谷,惊得四方围观的修士无不动容。而一道劫雷未罢,再一道雷光接踵而至,百里川顿时被湮没在雷火炼狱之中。
    这一刻好似要天翻地覆一般,整座山谷都在颤抖!
    季子与百安已吓得神魂失守,双双难以自持。而一旁的三人却是浑然无事,依旧是观望着天劫的降临却神色各异。
    出云子挥袖祭出一道法力护住了惊惧中的娘俩,笑容变得寡淡起来。他咂巴下嘴,摇头说道:“百里川心绪烦乱而境界不稳,乃是渡劫的大忌啊!我当初就差点没挺过去,他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仙奴看着那相互依偎着的娘俩,不禁心生恻隐。她悄悄看了眼师父,趁机与出云子说道:“你与百里川的交情匪浅,又对渡劫颇有心得,不妨临机行事啊!”
    “咦……百里川不就送了你一身云袍吗?小丫头拿人手短,话说得轻巧……”出云子惊讶一声,上下打量着仙奴,说道:“我可经受不住雷劈,更不想遭二遍罪吃二回苦啊!而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谁敢放肆……”他两肩一耸,佯作不忿地又道:“你也曾有过炼虚的天劫,你师父更是高人中的高人,你师徒俩为何不去救人呀?见我好欺负是不是……”
    仙奴俏脸一红,轻轻顿足,索性下巴一转不再理会出云子。对方却是哈哈一乐,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腰身,自语道:“林兄弟!你说我修炼了那个升龙诀之后,为何始终不见玉树临风呢?不过心宽体胖乃一大境界,非常人而不可得……”他稍稍一顿,又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呦!百里川可真麻烦了……”
    林一依旧是神淡如水,不动如松,却在留意着天上地下的动静。
    炼虚渡劫,又称之为‘三九’天劫,共有二十七道天雷。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已是二十四道劫雷落下。那千丈的高空与巨大的山谷,已被闪电连为了一体,十足一方雷火道场!而其中的百里川,在渡劫初始尚还轻松,如今便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正自备受摧残且岌岌可危。
    天上落下了二十四道天雷,百里川便跟着相应祭出了二十四件法宝。一位炼器的宗师,用所炼制的宝物应劫倒也别出心裁。而当一件件法宝被雷火劈成齑粉,巨大雄浑的天威反噬而来,其早已不堪承受。他面如金纸且口吐鲜血不止,犹自离地十余丈悬空而立,上下却是衣衫褴褛并遍体鳞伤。而最后的三道雷劫将最为凶猛,其中的雷火之力与天地禁制更加难以阻挡……
    林一曾饱尝雷劫,所遭受过的一切出乎常人想象。他自然明白那已落下的二十四道天雷意味着什么,也深知此时的百里川已到了强弩之末。而其并未动手救人,而是回首看向那藏身于禁法中的娘儿俩。
    许是血脉相通的缘故,又或是被无情的天雷勾动了亲情,百安没了从前的轻狂与无知,没了王族贵戚的骄矜。其攥紧了双拳,身子轻轻发抖,两眼闪动着泪光,慢慢跪下了双膝。他无奈别人的冷漠,更恨自己的无能!
    季子以手掩面,抽泣不已。除了眼睁睁看着道侣陨落,又能如何!
    在生死离别之际,休谈仙道逍遥,遑论长生自在,这里只有即将丧父的人子,即将丧夫的人妻……
    第九百九十五章 另立门户
    “咣——”
    耀眼夺目的光芒之中,一道水桶粗细的雷光从天而降。便如一条狰狞的巨龙,带着无上的威势与疯狂的杀机,瞬间撕裂了千丈的高空,只为毁灭一切敢于忤逆的存在。
    云袍破烂且披头散发的百里川,嘴角还挂着血迹,情形极为狼狈。他全然没了从前的儒雅淡然,已成了野人般的模样。而其稍显绝望的神色中,却闪过一丝不曾有过的疯狂。
    渡劫输赢在此一刻。百里川伸手抛出一物,竟是一件五彩霞衣。随其法力加持,霞衣霍然化作一片十余丈大小的彩云,瞬间拦在半空之中。于此刹那,天雷已至。
    “轰——”
    千百道霞光笼罩山谷,一声雷鸣震彻天地。眨眼之间,雷光消散,霞衣却是猛然下坠。正自悬空的百里川一个吃禁不住,随着天劫的余威轰然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之中,他深陷地下三尺,张口飙出一腔血,身下的热土顿时殷红一片。
    与此同时,天上的劫云抖动着收缩起来,由之前的百里方圆,凝聚成了百丈大小。便在雷声未消之际,那翻涌不休的劫云好似一头凶猛的怪兽,再次发出最后的两声咆哮。“咣、咣”连声巨响乍起,两道粗大的雷光争先恐后地倾泻而下……
    土坑中的百里川拼尽了全力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踏空而起却又一头栽倒在地。忙乱之中,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飘在头顶的五彩霞衣光芒一盛,却只有数丈大小,已不复之前的神异,显然难敌天劫之威。生死旦夕,便是想看一眼那娘儿俩都无能为力,他只觉得万念俱空,心头一片死寂……
    十余里外的山顶上,季子跟着儿子跪了下来。她顾不得哭泣,只想着目送道侣一程。天道无情,人有情!既然有缘成为了一家人,藉此以表心意!
    百安双手撑地,眼角带着泪痕。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卑微与弱小。天下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看着亲人的离去而无可奈何!而既然踏上仙途,便要承受天道的摆布。但愿此后,今日的一切不再重来……
    出云子的脸上没了笑容,腮帮子有些发沉。而他看向一旁,又有些糊涂。百里川已然在劫难逃,有本事出手相救的或许只有一人。可那位神色如常,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仙奴屏息凝神,两眼一霎不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才要触及林一的袍袖却又停下。她盯着十余里外的情形,紧紧抿着嘴唇……
    便于此时,身旁的人影突然不见了,仙奴轻呼道:“师父出手啦……”
    闻声,出云子与那娘俩急忙抬头看向远方,却又各自满目错愕。
    仙奴说的不错,林一还是出手了!他不忍心看着百里川死去,却又不便轻易出手救人,只因出云子的话也有道理。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
    百里川渡劫未了,被人强行抗下天雷或许可以捡回一条性命,而两千多年的修行则毁于一旦。他以后再想炼虚,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坐等寿元耗尽,最终还是难逃身陨道消的下场。此外,危难之时见人心。既便是一家人,亦各自秉性不同。
    不过,即将冲到雷劫之前,林一同样是神色一怔。他无暇他顾,去势一转,瞬间便已到了百里川的身旁。
    于此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霹雳横空而出,恰好撞在了倾泻而下的雷光之上。好似天雷勾地火,又如烈日崩摧,闪耀的光芒之中,翻江倒海般的威势轰然砸向了下方的两人。随之一瞬,悬于其间五彩霞衣倏忽斜飞而去并眨眼不见。
    百里川正躺在地上,满脸的绝望,只等着来个一了百了。他忽而察觉林一现身,不由百感交集,却又为接踵而至的异变所震惊不已,抬手惊呼道:“有人……抢我祖传宝物……”其话才张口,已被呼啸而下的隆隆雷声吞没。
    与此同时,林一不敢怠慢。他伸出左手抓起百里川,右手握拳奋力往上击去。六条龙影脱臂而出,首尾相继,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冲向了飞瀑一般的雷光。又是一阵“轰轰……”巨响,接连受阻的雷劫威势不再,随即崩溃成了漫天的星火如雨洒落。而那六条龙影犹自疯狂反扑,将天劫的余威尽数撕扯粉碎。
    不过喘息的工夫,天上的黑色劫云骤然一变,继而化作一道白色光芒徐徐落下。林一手臂一挥,龙影消失不见。他将左手的百里川往上一甩,自己却趁机抽身而退。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修士渡过雷劫,还须天地之力来弥补亏缺。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抵达又一境界。几番生死逆转的百里川,自然不会错过这莫大的机缘。他顾不得宝物的下落,又惊又喜中迎向了那道奇异的光芒,去接受天道的恩赐与慰藉!在其感喟唏嘘之际,林一已是冲天而起……
    不过须臾,林一已到了星空之中。他缓缓止住了去势,数百丈外有人笑道:“呵呵!这彩衣倒是一件不俗的宝物!”
    出声之人,乃一身着白袍的男子,相貌俊朗,留着淡髯,抬手举足间气度不凡。其犹自冲着手里的一团五彩云裳好奇不已,显然是未将追来的林一放在心上。
    林一却是认得来人,不由眼瞳微缩,凌厉的杀气透体而出。对方抬头一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眉梢轻挑,沉声说道:“雷天!想不到你会逼上门来……”
    白衣男子不是别人,原来是天罡雷家的雷天!而界外仙域的高人,少有现身于界内。今日突然见到这么一位老相识,林一不能不有所意外并暗暗戒备。若是罗家也寻到此处,只怕自己再无安宁之日。衡天仙域及九州门,亦必将遭受池鱼之殃!
    “呵呵!我并非要对你不利,你又何必记恨我雷家呢!”雷天还是过去自命不凡的模样,只是话语声随和了许多,含笑又道:“你竟然是界内仙门的太上长老,失敬啊!”他看着林一,眼光中精光闪动,转而又好奇地问道:“你这样一个人物,又何必要潜藏于罗家并甘愿当一个外门弟子呢?难道是专为雨仙子而去……”
    “雨子不干你事,你少给我啰嗦!哼……”林一哼了声,不假辞色地说道:“界内的戈灵子与你雷家早有勾结,而你此时现身我九州门又岂会没有缘由?”其稍稍一缓,又道:“我不怕与罗家为敌,更不会对你雷家有所畏惧!人若欺我,我必杀人……”他嘴角一撇,不无狂傲地叱道:“我不管你来意如何,交出所抢的宝物,滚出衡天仙域!如若不然,你便是我要杀的第一个梵天境的仙人!”
    雷天笑容渐隐,神色微微一愕……
    ……
    经历过一场天劫的山谷中,肆虐的雷火气机尚在,而围观的数百弟子早已尽数离去,唯有一侧的山顶上还有几人在驻足等候。
    百里川已换了身云袍,凌乱的头发也被季子帮着收拾妥当。他虽有伤在身,却受天地之力的蕴补而并无大碍,反倒是精神焕发的模样。其手扶青髯,原地踱着步子,与一旁庆幸不已的娘俩频频颔首示意,还不忘冲着出云子、仙奴摇头感叹。回首渡劫的情形,恍如隔世一般!而有了炼虚的修为之后,在九州门算是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既便是放眼衡天仙域,亦称得上是仙道的高手……
    “百里川,你今日否极泰来,日后必当大吉大利啊!”出云子趁机奉承了一句。见对方神色愉悦,其佯作郑重地轻咳一声,说道:“回头换个地方说话,我正要请教双修之术,嘿嘿……”话未说完,他还是禁不住猥琐一笑。
    修士不拘俗情,双修之术更是寻常的功法。而出云子如此言行无忌,还是让在场的两个女子颇为不适。季子扯着百安躲到一旁,娘儿俩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之后,各自不无收获;仙奴则是带着娇嗔瞪了眼那个胖子,转身眺望星空,等待着师父的归来。
    百里川渡劫过后,俨如两世为人。眼下与出云子又成为了平辈的道友,更是令其感怀不已。他拱拱手,慨然说道:“还要多谢两位的护法之功……”
    出云子摇头说道:“你都感谢了八回,我只想落些实惠……”
    百里川呵呵一笑,却不便多说。
    仙奴依旧是昂首远眺,轻声说道:“你要感谢的并非是我二人,莫忘了家师的相救之恩……”
    百里川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救命之恩,又岂敢忘怀!而林长老为我的五彩霞衣,竟然只身追敌,更是令人敬佩不已啊!宝物丢了无妨,只求他安然无恙……”
    仙奴才要应声,神色转喜。在场的其他人皆有所察觉,各自抬头望去。
    林一踏空而来,转眼之间到了山顶之上。
    百里川忙带着那娘俩上前一步,一家人冲着林一深施一礼。
    仙奴跟着欠身相迎,而出云子却是打趣道:“我九州门又多了一位炼虚的长老,可喜可贺……”
    林一双脚着地,将手中所拿一物抛给了百里川,不容置疑地说道:“九州门不缺炼虚的长老,百里川且带着季子与百安另立门户……”
    “哎呀!此乃九州百安门的镇山之宝,名为五彩霞衣。想不到林长老还能将其追回……”百里川接过一团轻柔的云裳,话未说完又是一愣,惊道:“林长老为何要赶我一家出门……”
    第九百九十六章 随处安然
    衡日州以东,有座风景秀美的山谷,名为月泉谷。此处东临大海而西望群山,四季如春并灵气浓郁,更远离凡俗且僻静安宁,实乃一处不可多得的修炼之地。
    三十年前,月泉谷中突然来了数十个修士。翌年,此处便多出了一个仙道家族。
    据传,这家族的家主是个炼虚的高人,道号百里先生。他还有个元婴的道侣与金丹的儿子,并有三、五十个修为不等的弟子。可见其虽为家族,却底蕴不凡,与寻常的小仙门相较亦不遑多让。为此,数万里内的诸多同道,皆不敢轻易招惹月泉谷……
    这一日的午后时分,月泉谷内一处向阳的山坡上,有父子两人坐在一方石桌前说话。
    “呵呵!这五彩霞衣,乃我家祖上所传……”说话的这位,乃一留着青髯的中年书生,面相儒雅且气度出尘,正是月泉谷的主人百里川。他离开九州门已有三十年,不见有分毫的阴郁,反倒是风采更胜从前。其手里拿着一团五彩斑斓的云裳,冲着一旁的年轻人接着分说道:“我百里家的先祖,乃一冰雪聪慧的女子。她无意获得了这件来自远古的霞衣之后,从中悟出了更为高深的炼器之法,并创下了九州的百安门……”
    一旁坐着的百安,还是一身白色的云袍,相貌俊朗如旧,只是下巴上多了一层淡淡的胡须,整个人显得沉稳而干练了许多。他点头说道:“爹!原来您给孩儿舍去百里的族姓而取名百安,还有如此用意,今日方才知晓……”其眼光落在百里川手中的霞衣上,又问:“您老人家用了十年才将五彩霞衣修缮一新,莫非要传给孩儿?”
    百里川兀自轻轻摩挲着五彩霞衣,抬头微微一笑。所在远处群山渺渺,近处绿草茵茵、花香淡淡。如此洞天福地中,一家人得以朝夕相伴并畅谈岁月的悠远,还有充裕的灵石与仙晶以及功法用来修炼,夫复何求啊!或许,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知我者,林长老也!不过,他之用意,却高深莫测……
    “爹!孩儿不想专修炼器之道……”自知出言忤逆,百安忙低下脑袋,神色惴惴不安。
    百里川有些不悦,说道:“子承父业,乃天经地义!即便放眼衡天,我百里一脉的炼器之道亦可登堂入室……”
    百安一个人吭哧了会儿,硬着头皮申辩道:“孩儿若专修炼器,纵使成为一代宗师,又能如何?元婴天劫或可侥幸渡过,而想要修至化神乃至炼虚却难乎其难!林叔父曾说过,天道无情,不可寄望于他人的一念仁慈……”
    闻得此言,百里川神色一滞。自己当年炼虚渡劫之时,若非林一相救,眼下早已坠入了轮回。孩子的话虽冒昧,却是道出了实情。他沉吟了片刻,问道:“林长老真的如此说过……”
    百安却是心神一振,急忙点了点头,回道:“据传林叔父结丹时的年纪与孩儿相仿佛,如今不过七百岁,却已是名震界内的合体高人!孩儿立志苦修,来日未必没有一番成就。而爹的炼器之道,不妨另择弟子以承衣钵!”言罢,他又起身拱手恳求道:“还望您老成全……”
    百里川眼光微抬,若有所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孩子原本一个王族公子,几经磨砺之后,终于蜕变成一个真正的修士并有了主见,这是好事儿!
    有所权衡之后,百里川不再强求。他收起了手里的五彩霞衣,拈须说道:“你三句话不离林叔父,莫要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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