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再有,人去不再留……林一,你会忘记这些吗?”徐紫萱话语很轻,轻得如梦呓一般。
    林一沉默了半响,看着对方那交织一起的双手,说道:“不忘又如何……走吧!”
    “嗯!”徐紫萱轻嗯了一声。
    林一上前挽起徐紫萱,飞向了湖面。白色的光芒瞬间将二人罩在一起,一声清脆的水花过后,一切又沉寂到了千百年不变的静默中。
    地下的深洞中,林一携着徐紫萱向前游去。距那深潭处愈来愈近时,狭窄的洞口让二人不得不贴在一起。
    无尽的柔软入怀,一双手环住了林一的肩膀,一蓬青丝塞到他的颌下,清香入鼻,软语呢喃:“谢谢你!带着我在黑夜中走这一程!此生足矣!”
    林一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被徐紫萱紧紧拥住,那胸口处两行泪流,烫得灼人胸怀!
    像是过了许久,或许只是短短的一刹,林一带着徐紫萱冲出了深潭,便听到下面有人惊喜喊道:“师姐!”
    二人落在山坳上,面对迎过来的众人,二人不着痕迹的彼此松开。林一面色如常,笑容依旧。徐紫萱沉静如故,婉约依然!
    木青儿与俞子先被孟长老派人唤回来。姐妹俩劫后喜相逢,自有说不完的话!
    弘安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众星捧月般围着一圈弟子,那地下奇遇免不了有人去详述一番。
    不知觉中,天色已晚,用罢晚饭后,林一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时辰内,竟是生出这么多的事来!
    夜色浓重,细雨飘曳。
    院外,元青与元风随林一来到那棵树下,不远处还跟着程朴。
    “元青,你主意已定?”林一语气随和的问道。
    元青强笑了一声,有些忐忑地说道:“只怕师叔不允!”
    林一抬手轻轻捶了下元青的肩头,笑道:“你比我年纪还大,见识也不比我少。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元风同样是如此。既然是你有了决断,我自然无不应允!”
    元青要留在大夏,林一还真没想到。对方敬重自己,而他却无作为长辈的习惯,也不喜去强迫他人。
    你若是将对方视为好兄弟,好朋友,在对方做出自己的决断时,你要做的不是提醒、规劝和担忧,而是去理解并支持他。故此,林一根本没有想过去反对元青的决定。除此之外,便是以后尽己所能的去帮扶一把。
    “元风,你要不要留下?”林一问道。
    元风摇摇头,笑道:“我要回仙人顶,你收的那个师弟年纪太小了,我不回去怎成?”
    林一又拍拍元风的肩膀,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看着这叔侄三人说话,不远处的程朴暗自诧异。在他眼中视为天人的元青,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如个孩子一般。这个林一明明年纪不大,神态随和,也没有摆出长辈的架子,言谈举止自有法度,让人生不出半分轻视的念头来。
    “师叔,这是程兄!”元青冲程朴招招手,后者忙走过去抱拳说道:“见过林师叔!”
    林一笑容一怔,拱手说道:“程兄不必如此见外!喊我林一便可!”
    程朴正色说道:“我与元青兄弟相称,元青兄弟的师叔便是我程朴的师叔!”
    元青得意一笑,颇为赞同地说道:“师叔放心吧!在大夏江湖中,你的晚辈会愈来愈多的!”
    林一斜睨元青后,冲程朴微笑示意。知其来历后,深知对方也是个耿直的性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下打量程朴一眼,林一又说道:“你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创,抽空我帮你调理一下。元青身在江湖,以后少不了你的帮衬。我先道声谢了!”说完,他躬身郑重一礼。
    程朴忙向一旁躲开,不敢受礼。忖道,这年轻人果真非凡。不仅一语道破其身上的隐疾,又要施展手段帮着去除病患,还以长辈的口吻谆谆嘱托,甚至于对一个落魄之人执礼有加。此时,他对林一已无半分的轻忽之意。
    几人说了会话,林一便被孟山请去。
    屋小院窄,在另一棵树下,孟山有些踌躇的说道:“有些事须与林兄弟说一下,今日与那些兰陵江湖人对阵之时,从其言语中不难得知,大夏的仙门传颂甚广,寻常人也都略知一二。不然,又怎会有仙门不理俗事的说法呢?只是,这伙人并没有听说过有西凤山的木家。看当时的情形,他们不似作伪,而是真的不晓得这个地方,这该如何是好?”
    兰陵盟前来寻仇一事,林一已然知晓。孟山所说的疑问,倒还是首次听说。沉思了一会儿,他说道:“江长老留给我玉简中说,西凤山木家乃是你我的最终去处,此事断无虚假。兰陵渡东去四千里,有一落霞镇。江长老有言,到了此处后,便可寻到西凤山。我以为,仙门与家族的所在,绝非寻常人可轻易知晓的。那些江湖人有所不知,也属寻常,孟长老倒不必为此介怀!”
    孟山闻言称是,林一接着说道:“我本是修道之人,当年随师父一起时,不过是做一些扶危助困之事,却从不涉身凡俗。我想仙门也是如此,或许是约定俗成的缘故吧!如若不然,修炼有成后,便回来兴风作浪,岂不是天怒人怨之举!兰陵盟所言属实的话,这也是一桩好事!”
    不置身于大夏的仙门中,自然不会知晓那些仙门的规矩,这也只是林一的猜测。象北济岛上的那个济海宗,在岛上一家独大,肆意横行,不也同样无人过问吗!可见,修行者,未必都是修养德行之辈!
    第二百九十九章 分道扬镳
    四月初六,立夏。
    这一日清晨,白云的缝隙中,有道道晨辉洒下。天空难得露出一丝的笑脸,行路人的脚下也轻松了许多。
    山间的官道上,也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些民夫来,在修缮着损坏的道路。
    天已转晴,脚下的路不算难行,即便如此,四月初九的这一日,天龙派才到达胥城。
    胥城为山间小城,城中百姓衣着语音略有怪异外,并无让人不适之处。只是街道两旁的酒旗茶幡上,那些文字让林一颇感亲切。
    自兰陵渡始,一路上所见皆是如此,酒旗茶幡上是古体的文字,与林一自小所学所识的相同。恍惚之中,给人一种久违了的感受,这一切仿佛在梦里存在了许久,某一日回首之际,才恍然发觉,彼梦非梦,此景非景!
    心有所感却只有独自欣然,林一倒也乐得其所。
    众人入城寻了家客栈住下后,林一便对孟长老说,城中有车行,车行中,有车也有马。后者闻之忙急匆匆带人寻去,忙活了半日后,租了四辆马车回来。小城中马少,有马车代步亦是不错了。
    在胥城住了一宿后,众人分乘四辆马车继续赶路。如此又是走了三日,地势逐渐开阔起来。这一日午时过后,前方出现一条岔道,马车相继停了下来。
    右手冲着东南方的,是一条大道,路两旁树木成荫,宽阔笔直,是去郡城的方向。左手那条小道寒酸了许多,像是通往穷乡僻壤之处,看着便显得有些荒凉。
    谢小姐主仆三人,要在此处与众人分道而行。众人皆下车相送时,元青走至林一的面前,满面肃容。
    林一笑道:“你我还有见面之日,何必如此!”
    元青咬咬牙,‘噗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林一伸手一拂,将其托起,轻声道:“多多保重!”
    元青眼圈红了起来,掏出一方丝帕,上面写了几个蝇头小字。他说道:“这是谢姑娘在郡城的住址,我与程兄会在此处暂且安身,师叔别忘了来看我!”
    诗蓉?谢诗蓉!谢小姐的芳名。林一接过丝帕,看了一眼后,又将其塞入元青的手中,点头说道:“我记下了!”
    “师兄保重!”元风哽咽着说了一句,元青上前抱住他,用力捶打了几下后猛地推开,大声道:“师弟也一路保重!”说完,他冲天龙派众人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元青走了!林一的脸上并无伤感之意,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轻轻拍了拍还在流泪的元风,叹道:“你回转之时,可去郡城寻他再见一面!”
    元青的离去,很突然,也在情理之中。送别的唏嘘过后,分道扬镳!
    剩下的三辆马车,循着东北那条小道向前驶去。最后一辆无蓬的马车上,林一、孟山、季汤、、俞子先、石头、元风,六人挤在了一起。入夏后的天气有些燥热,一阵凉风吹来,让人颇为惬意!可车上却显得有些沉闷!
    重新启程后,林一坐在车上便不言语,独自一人将目光投向远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状,孟山一双重眉锁起又展开,他扶着短须,目光扫过车上众人,轻咳了一声。
    林一却转过身来,冲其摇头微笑。他知道孟长老想的有些多了,便示意自己无妨!
    “哈哈!我就晓得林兄弟非儿女情长之人!”孟山借机笑道。他言语之中看似说笑,实则是一种开解劝慰之意。
    “哦!车上莫非有英雄气短之辈?”林一见元风还哭丧着脸,便轻笑着回了一句。
    二人的说笑,使得众人的神色变得活络起来!
    林一并非因元青的离去而忧伤,离去的人还少吗?他是替元青有些担忧,毕竟是一人在此处身单力薄,要面对一个实力雄厚的兰陵盟,谈何容易!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去帮元青,即便是能助其一臂之力,这又是元青所情所愿吗?
    思来想去,林一才发觉自己错了!若是自己没有修士的身份,也如这般去大夏的江湖中闯荡,未必有元青做得好!既然如此,他林一所忧何来?
    元风被林一取笑了一句后,神色郁郁地说道:“从前跟着师父,后来跟着师兄,如今跟着师叔你,早晚还是要分开。这心中便空落落的,让人无所适从。”
    谁又不是如此呢?林一暗叹了一声,说道:“你回去以后啊!便有人要跟着你了。给天福带句话,说师父没有忘记他!”说道此处,他不禁想起天福当初拜自己为师的情形。那时候,自己也是个孩子啊!与天福父子打交道时,自身不得不摆出大人的架势。如今想来,时不过两载,却恍如隔世一般的遥远,却又如此清晰的历历在目。
    “林兄弟!想不到你还收了徒弟,是来九龙山之前的事吗?”孟山好奇地问道。
    林一谦逊地摇头笑道:“当初有些胡闹罢了!”那时自己不过十六岁,竟收了个十岁的孩子为徒,说出来还真让人笑话。
    “师叔,怎么是胡闹呢?你不是说那天福已打通了先天经脉吗?如此练功可谓事半功倍,不几年的工夫便足以成为江湖绝顶高手的。”元风还想着有个先天高手作为师弟,又怎能在人面前妄自菲薄呢!
    “唉!我天龙派为何寻不到如此根骨奇佳的弟子呢?”孟山自怨自艾起来。
    林一笑而不语,却有意无意的瞪了元风一下。玄元观毕竟要在大商江湖立足,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若不然,天龙派弟子的出游,又何必遮遮掩掩,费了这么多的周折呢!
    一行人在马车上说说笑笑,行路也不寂寞。只是愈往前行,道路愈发狭窄起来,勉强可通行一辆马车。
    晓行夜宿,向前走了十日后,马车的车夫不愿向前走了,为何?前方只有草丛中一条小路通向莫名之处,马车根本走不了。
    这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城镇,只有一些村落,可供众人歇脚打尖。若非江长老在玉简中言之凿凿,讲明了去处,林一也不敢确定要不要继续前行。
    弃车而行,大伙儿循着小路向前走去。两旁山坡起伏,树高林密,抬头望去满目苍翠,鸟啼鸣啭,人行走在树荫下,偶有山风吹来,若非急着赶路,倒似山间赏景一般。
    日头爬上了树梢,时近正午,一行人走得倦了,脚下便也慢了下来。走在前头的季汤回头望了一眼,正想着冲着孟长老和林一打声招呼,看看要不要歇息时,蜿蜒的山间小道上,突然传来争吵声。
    “老头,还我灵石!”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张开手臂,脸涨得通红,在愤怒地叫喊。此人眉清目秀,像个读书人。他对面是一个老年男子,面色红润,银灰色的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却因被阻住了去路,眉目间不经意便露出一丝狡狯的神色来。
    “你这人忒得不讲道理!生意讲究的是财货两讫,转脸概不认账。你又纠缠老夫作甚么?”老者甩下一句便欲夺路而逃,那年轻人却不依不饶,上前再次拦住去路,怒道:“你说十块灵石便可引我入仙门,我给了你灵石,那仙门又何在?你不是诳我吗?快还我灵石来!”
    老者逃脱不得,只好手扶长须,故作矜持地说道:“你这人好不晓事理!老夫亦是这把子年纪了,至于为几块灵石诳你吗?不错,老夫是说过可引你去仙门。你自己去不了,又干我何事?
    许是气得急了,年轻人指着对方说道:“你……你给我说一个地方,让我自己去寻,便要了我十块灵石,这与问个路有何区别,又怎算得引我去仙门呢?你这老头黑了良心了,快快还我灵石,不然天涯海角也不放过你!”
    老者却是不以为地摇摇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孺子不可教也!老夫且问你,何为引?渡也!由此知彼,已为你指明了去处,你却懵懂无状,怪我何来?小子,你仙缘不够啊!老夫去也!”
    言罢,老者夺路要逃。那年轻人琢磨了一下,感到不对,上前死死堵在对方身前,大声说道:“你这老头胡说,引乃荐举招纳之意。你既言明要引我去仙门,自当要为我向仙门举荐。如今你拿我灵石,随便说个地方,便欲溜之大吉,你这不是诳我的灵石吗?”
    第三百章 结伴而行
    一老一少争吵不休,对身后来了一群人浑不在意。只是这二人挡住了去路,天龙派众人也不好绕过去,只能瞧着热闹。
    见这老少二人皆是修士,人群中的林一,不由得对其多看了两眼。年轻人应是练气二层的修为,老者是三层的修为。二者修为皆不高,因何在此争吵,在一旁也听出了个大概。
    这个年轻人属于涉世不深,被对方钻了言语中的空子,感到吃亏了便欲索回自己的灵石。而这个老者则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将仙门的去处做成了一桩生意,看来吞下的十块灵石不会轻易的吐出来了。
    林一现在的腰包很充实,十块灵石已不放在眼里。若是两年前,怕他也会如这个年轻人一般着急上火的。
    见二人喋喋不休,还不知会吵到何时,林一越步而出,冲对方拱拱手说道:“我等还须赶路,二位可否借个道,行个方便?”
    “噫?敢情还是位道友,老夫眼拙了!有礼!”老者忙摆脱对方的纠缠,借机冲林一回礼道。
    那个年轻人不情不愿地回首瞥了一眼林一,神色一怔,虽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可还是面带喜色的说道:“这位道友来得正好,你且来评评理!这老头……”
    “咄!不可无礼!年少不知尊长,你家长辈怎么教你的?”老者负手拈须,昂首站立,颇显气势,其口吻竟似在教训自家子侄般的理所当然。若不是在一旁看了半响,便是林一也会对眼前这老者的尊荣心生敬意。
    这一老一少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林一不想牵扯到对方的纠缠中去,只好说道:“赶路要紧,二位……”
    老者看着林一,竟连连颔首道:“这位道友欲去何处,说出来听听。或许,老夫能为你指出一条捷径也尚未可知呢!”
    看着眼前这位宽厚的长者,林一笑了笑,说道:“在下去落霞镇!”
    “道友曾去过?”老者问道。
    “从未去过。”林一说道。
    老者脸上突然绽开祥和的笑容,说道:“老夫一生识人无数,见这位道友骨骼清奇,相貌不凡,定非池中之物啊!”他啧啧称赞了一番后,有些深沉地接着说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道友并非大夏本地的修士。此去落霞镇,莫非寻亲访友?大夏的仙门和家族,还没有老夫不知晓的,说不定道友所去之处,便有老夫的旧识老友呢!不知道友要不要老夫帮你引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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