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果儿打着帘子,眼都不敢抬。
    长宁本来已经走出去了,一回头看见她,顿时笑了,对她招手:“果儿你过来!”
    果儿忐忑至极,低头走了过来:“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孩子:“我这要出宫去,你跟着去。”
    果儿不敢不应,这就站了她身后,红英去安排好了一切,马车也在宫外准备好了,王靖言亲自挑了帘子,长宁拉着果儿,对他笑笑:“让这孩子跟我坐车里。”
    他点头,她这就先一步上了车。
    红英叫人将糕点和礼物都送了车上,看着他也上车了,坐了车夫旁边。
    马车缓缓驶离,果儿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就低着头看着脚尖,长宁挨着她 ,这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她除了摇尾巴,只会这样讨好别人。
    不过显然,这孩子不能领会她的好意,诚惶诚恐地看着她一脸惊慌。
    她又拉着她的手,看着他叹息道:“那天给这孩子吓坏了,我就想以前永琰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害怕?”
    王靖言沉默片刻:“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
    长宁表示赞同加理解,因为出宫还惦记着宛如的事情,也就刻意提及了:“听说京城里有个有名的破烂户,叫什么陈财神的,大哥知道吗?”
    他诧异地看着她:“你从哪里听说的?”
    她盯着他的眼,逼着自己说谎:“上次出宫听街上人编排的,这名字怎么这样喜庆,看样子大哥也知道?”
    王靖言有点点头:“跟我们王家颇有些渊源,陈家原来也是京城有名的大户,我父亲那一辈上面,陈家曾与我王家叔叔有亲,当时我们王家已经落败,他高枝另投非要送去宫里选秀,使了宫里不少好处,不过后来那位早就不知死在宫里哪个角落了,后来几个女儿都如出一辙,无一得好,仅有的儿子就是现在陈家的老爷子,膝下无儿,妻妾几人都是女儿,听说又四处攀高呢,不过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号。”
    长宁心一动:“他们家在哪里?咱们绕过去看看?”
    他奇怪地看着她:“怎么?”
    她笑:“就想去看看嘛!”
    一脸的好奇,也不知是谁在她耳边嚼了舌根子,他略显不悦,那样的人不值得她去费心,不过看着她就是好嘛好不好嘛的样子,自然就心软了。
    挑开车帘叫车夫叮嘱两句,再回头时,她已经亲亲热热拉着果儿的手闲聊去了。
    他看着她的侧颜,微微叹了口气。
    说也是巧,马车行过街边,正赶上一书生模样的呆子跪在他陈家大门前,几个家丁模样的拉着他推搡着,陈家的一小姐直护着。长宁掀开帘子的一角,偷眼瞧着,伸手抓住王靖言的袖子扯了扯。
    “大哥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像话本子里演的?”
    “陈家的破烂事,有什么好看的……”
    “去吧,话本子里面说的都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去吧啊,我等着你。”
    不由分说就来推他,无奈他只好下车。
    王家和陈家其实早些年是有些远亲的,不然也不会曾有那样亲上加亲的想法,他这边一下车,门前的女子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立即扑身过来跪下了:“舅老爷救命!”
    他站在车边,沉了脸:“叫你父亲出来,在门口推搡什么!”
    早有人去叫了,这陈财神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他就一典型的暴发户,去王家攀亲还来不及,自然恭恭敬敬地点头又哈腰的。
    因为关乎女儿家的清白闺誉,只小声解释了,说这孩子不省事,非要嫁给那傻小子,正闹着,王靖言哪里有心思管他家的事情,这就要走。
    倒是长宁好管闲事,就在车里扬声说道:“陈家老爷是因这书呆子穷还是因什么?明日我赐了他府邸银钱,这亲事可能成了?”
    王靖言虽然皱眉,却也看了他一眼:“车中坐的可是长宁公主。”
    小老儿赶紧下跪,以表忠心诚心以及所有的好心,再三发誓。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掀起车帘一角来:“听说你家女儿最多,可有两三岁的?”
    这陈财神简直就觉得天生要掉金元宝了:“有的有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带出来怕是公主嫌弃。”
    长宁笑,在外面能看见她娇美的一小角脸颊:“最近想选两个孩子入宫养着,把孩子带出来我看看。”
    他更是狂喜,赶紧叫人回去抱孩子。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跑回来了,说是孩子不见了。
    王靖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站了车边很是不耐。
    她啪地甩下了帘子,陈财神立即就惊了心,又过一会儿一人抓了个野猴样的孩子,就抱了出来,这孩子连哭带嚎地出来就被人按在地上跪着了。
    长宁听见哭声又在车里打帘子看,不禁皱眉:“这是你的亲生女?怎么弄成这样?”
    陈财神也是在心里暗自骂着老婆小妾,这孩子是个丫鬟生的,因为是个丫头他也不稀罕,谁想到那丫鬟去年死了,今年都是凑合养着也没想到家里婆子能把孩子弄成这样。
    一时间心就提了嗓子眼,第一想到的就是大好的机会飞了。
    赶紧编了一通谎话,可话还没挤出来,长宁已然先开口了:“她叫什么名字?”
    她低眸看着那个哭叫不已的孩子,她眸色清亮一看就有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其实这孩子哪里有什么名字,陈财神又一时想不出个来,支支吾吾的红了半边脸。
    王靖言眉头更深,不无担忧地看着她。
    长宁却只是笑道:“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好好打扮打扮,明日送了宫里来。”
    说着一掀帘子,瞥了眼车边的王:“大哥咱们走罢!”
    陈财神正是偷眼瞧见她的脸,只在帘后闪现了下,惊鸿一瞥,嘴巴都合不上了。
    王靖言随后上车,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一地尘土。
    家里的女眷得了消息都跑了出来,陈财神骂骂咧咧地挨个骂了一通,也顾不上那个要跟书呆子成亲的闺女,只叫人将这小的抱起来赶紧好好拾掇拾掇……
    这是个什么人家?
    巷子的转角处,也停着辆马车。
    车内也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头戴小冠,流苏打脸,一身华服紫金马靴是脚踩矮凳,抱着双臂表情不耐,小小的人儿偏像个正经儿,俊生生地闭目养神。
    边上个灰衣的小子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了半晌的戏,一缩脖子坐回了车内。
    他敲了敲车壁通知车夫:“快走!继续跟着前面那辆车!”
    说完回头笑道:“皇上你看,果然是国舅爷带着公主出来玩罢,这条路可不是去沈清流家的,您猜错了才是,春生哪敢骗您呢!”
    里面坐着的就是永琰,闻言眼也不睁:“继续跟着,要是去了沈家,拧掉你脑袋!”
    ☆、第25章 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春生小皇帝的身边站着,随着窗外的一声低叫,也是抻了脖子往外看。
    窗外蓝天白云,天气大好,长公主长宁就坐在高高的石阶上面,不远处的树下打着几个草人靶子,小小的沈清流站在她的旁边,搭弓射箭。
    他准头向来很好,自从习武开始,一直进步很大。
    窗口的案边,永琰正批着的折子一下拂了出去,他目光扫过春生向往的脸,往后一仰就靠在了软椅上面。
    春生赶紧端茶奉上:“皇上喝茶。”
    永琰半眯着眼,阳光一点点从窗口处漾进来,白花花的。
    沈清流又中一箭,她拍手叫好,笑容满面。
    舅舅在旁指导,不时回头与她说着什么,她扶着沈清流的肩膀,连连点头,一脸的欣慰。
    上一次她在他差点死掉的时候说走就走,回来以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待别人,却是那样。
    他不无心酸又可恨地看着她,牙根直痒痒。
    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个秘密。
    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想起来更恼,哪有心情喝茶:“朕说要拧掉你的脑袋你还记得吧?”
    春生捂着脸:“皇上饶命!我真不知道公主是去找沈清流的啊……”
    两个人跟了一道,结果发现王靖言竟和长宁还是去了沈家,把沈清流接进了宫里来,人家三个人,可是从来和睦,简直就是吉祥三口。
    永琰看着春生捡起奏章来,眼一挑:“叫你看着姑姑,你就是这么看的?”
    春生嘿嘿笑了:“公主一瞪我,我就害怕啊。”
    他白他一眼:“她哪里会瞪什么人……”
    说着,目光又瞥向外面,她新奇地也举着弓,舅舅站在她的身后,半拥着她正在教导。
    母后,他咬着牙想:母后你说,她这就已经算是不守妇道了吧?
    有一个秘密,他从未对别人说过。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不同于那样躺在水晶棺里面的人,那时她的肌肤几乎都是那样雪白雪白的,不似真的。
    已经忘记是多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那日他一早就被人叫起来祭祖,他肚子疼得厉害哭了两声,母后捏了他的脸,对他说要坚持住,然会浑浑噩噩地过了那天,据说他就被封为太子了。
    午后,太医给他开了汤药。
    很苦很苦,他哭着喝了在他们喊着太子殿下的时候踢翻了药碗,还是疼。
    母后却只是开心,他抓着她的手,叫她抱抱他。
    可她只是迫不及待地叫人给他穿鞋,非说要带他去看一个人,她牵着他的手,在冷宫的地下暗室里面,停在了冰棺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宁。
    她躺在水晶棺里面,没有任何的表情。
    母后指着她说:“永琰你看,她好看吗?”
    他扒在水晶棺的边上,能看见里面的长宁,彼时只能看见她娇美的脸一动不动。
    胸口以下都在锦缎下面盖着,什么都看不到。
    他仰着脸看着母后,母后对他说:“等母后走了以后,就让她起来照顾你,当然了她很笨,你也要照顾她。”
    那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母后所说的走字上面:“母后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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