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镜衡不以为意,“我真走了,你这些话冲鬼说吧。”
    “你现在就是鬼。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嘛。”
    “你随口一说的多了去了。”
    栗清圆又想起小颖说的话,自觉闭嘴,甚至仰头朝他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厚脸皮的人根本不会懂社恐的人主动示好多么的了不起与珍贵。栗清圆自认为在求和,可是黑脸的人依旧不买账。
    她即刻要掉头去,被冯镜衡一把拉回头。他依旧捏住她下巴,端详再端详,最后幼稚地配合她,把她嘴上的“拉链”拉开,催她说话。
    栗清圆被他逗得有点破功,笑着问他,“说什么?”
    “纠正你的言语错误。”
    “嗯,不是献殷勤,是,爱屋及乌。”
    冯镜衡听这话,不知道有没有满意,他面上情绪并不大看得出来。
    栗清圆再仰头来,拨他的身子,叫他迎靠着路灯的光,她看不清。
    她这么拨弄着他呢,有人最后忍俊不禁,“人家以为一傻子和一愣子在这碰头呢。”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披露得长长的,然而,影却比人更亲密些。
    冯镜衡认真问她,“去吗?”
    栗清圆丝毫没打岔,点点头。因为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与他的相处很零碎,要么他出差,要么他见客户代理商,要么应付着两头父母。
    她也想安静地和他渡周末试试看。便问他,能在风雨花园那里吗?她还蛮喜欢那里的。
    冯镜衡点头。告诉她,给她的那个门禁卡上头有管家的电话号码,“你加他微信,他会给你一应生活采买的小程序,要买什么直接在上面挂账。”
    “会不会很贵。我们不能自己买东西去吗?”
    冯镜衡歉仄道,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没时间陪她去买。
    栗清圆没所谓,只要可以自己买就可以了,其他交给她。用他的钱。
    “我买好了,放在车里,明天晚上带过去。”栗清圆的意思是,周五晚上过去,周日下午回头。
    明天晚上冯镜衡的时间还待定。他保证九点之前一准到。
    栗清圆没所谓,她说她自己开车过去。
    冯镜衡即刻驳回了,“上高架下省道的路,你一个人不行。”他还是要差遣杭天的。
    栗清圆不想麻烦人家。正巧两个人牵着手,走到小区门口,冯镜衡便折中了下,“明晚叫老宋陪你走一趟,他判你过关了,以后才能自己开过去,好吗?”
    “宋师傅的标准就是尺啊。”
    冯镜衡寂静点头,“是。老宋之前是驾校教练。”
    “啊。”栗清圆那会儿考科目二的阴影全回来了。她任由他捏着自己手掌玩,再一时耷拉着精神,冯镜衡只以为她还在闹脾气想自己开过去。
    于是,他站在车边,也不管老宋看见与否,只俯首来,脸贴了贴她,也轻轻啄吻了她一下,“安全生产,责任事故到人。”
    栗清圆不懂他说什么。
    “我从小听到大的耳提面命。即便三十了,老头开会永远那万金油的几句。既然万金油,肯定有它的道理。我大包大揽你出来,我出事你都不准出事。”
    栗清圆在他腰上掐了下,要他别乱说。
    冯镜衡再亲了亲她眼睛,临上车前,他才问她,“你爸说我和你小舅性情有点像,像吗?”
    栗清圆矢口否认,“哪里像。”
    “说你小舅溺爱你呢。这么说,我远远没及格啊。”
    “小舅溺爱我,是因为我那时候是个孩子啊。”
    “我也可以当你是。”
    这一晚,终结在栗清圆把这个不着四六的人撵上车,再阖上车门的一记关门声里。
    车子并没有及时启动,后座上的人,降着车窗,看着有人回头,喊她一声,“栗清圆,你就是!”
    那头的人加快脚步跑进去,用行动证明着,我和车里那疯子不认识。
    *
    第二天,一周最后一个工作日。栗清圆到点就准时下班了,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冯镜衡的缘故,她已经很久不被老板捉去应酬了。
    她在线上下单的东西派货到里仁路,她正好顺路过去拿,老宋也在那边等她。
    栗清圆车子抵达小红楼的时候,隔着内马路,对面乌泱泱的人,还出动了警车。
    老宋见到栗小姐过来,赶忙帮她把东西往车上搬。栗清圆问宋师傅对面怎么了呢,老宋见怪不怪,“这里许多明星住的。原先住对过的比这排场还大。现在这个与上家好像是一个经纪公司的。正当红,听说有粉丝翻墙进去了。正主报了警……”
    栗清圆没当回事,纯纯看热闹。
    老宋把东西搬上车,等着栗小姐进去了趟。再出来的时候,警车也散了。老宋陪着栗小姐上车,闲聊着说,别看这里是个高档商住两用,实则冯总他们一行的压根瞧不上这里,所以这些年这里只当招待的地方,鲜少来住。就是嫌这里出没的人太鱼龙混杂。
    栗清圆知道老宋是冯镜衡的人,忠心耿耿得程度。她认真问宋师傅,“那他现在住这里,不是很烦?”
    “啊。要是让他看到这一出,或者夜里睡得正好呢,周围闹幺蛾子,没准他真的要联名几个大业主威逼物业管理层,没素养的业主驱逐出去拉倒。”
    栗清圆听着发笑。还真是某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开车,宋师傅坐在副驾上帮她看着。因为可能要帮着扶方向盘,老宋甚至细致地戴着白手套。
    栗清圆这才发现,冯镜衡身边在用的人,都很有边界感与分寸。
    老宋也说起了他如何来给冯镜衡开车子的缘故。
    冯镜衡的驾照就是在老宋那里学到的。老宋也没想到当初一个学员,他能记自己清清楚楚好些年。
    后来回国的冯镜衡正好身边缺一个司机,老宋因为糖尿病胜任不了驾校那边的工作密度了。那阵子正为生计发愁呢,属实睡觉来了枕头。冯镜衡还想得起老宋,说不为别的,就当初他那个臭脾气,老宋能那么耐得住性子把他教出山,一日之师,终身之师。
    于是,二话不说,老宋便来给冯镜衡开车了。
    栗清圆继续和宋师傅聊天,“他这个人虽然看着脾气不好惹,其实还挺服有本事的人的。”
    老宋摇头,自觉不敢当。“他还记得我,我为他办事,自然也要尽心尽力。”
    栗小姐宽慰了一句,“本来就是这样。行行出状元。”
    老宋被栗小姐夸得有些忠厚的难为情,依旧要冲栗小姐声明,“无论如何,我得如实跟冯总交差啊,不合格就还得多练。”
    栗清圆受教地点头。说想也想得到,十八岁的冯镜衡去学车那会儿得有多臭屁,能忍得下他脾气的,实属了不起。
    车子抵达别墅门口,老宋帮栗清圆把东西拿进去了,便连同车子一齐开走了。
    栗清圆归置收拾了会儿,才发现工程不亚于她搬出来住。
    因为她不喜欢原先配套的床品,换成了她自己带过来的。
    睡衣洗漱化妆护肤,一一摆到位。
    栗清圆还把冯镜衡之前转赠给她的那枚蓝宝石胸针也带过来了,与红宝一齐锁进了保险箱。
    等她再把晚上的吃食准备好了,已经晚上八点了。
    她一个人待在这偌大的别墅里,有点害怕,几乎把能打开的灯通通打开了。
    她站在后院的花园里看整栋房子,有种深海面,孤岛通明的孑孓感。
    风摇曳着花枝,翻涌出来斑斓的热浪。
    栗清圆其实很想给某人发消息,你快回来吧,我怕被谋杀掉。
    她当真死在这一片花海里,也算一种暴力美学了。
    栗清圆洗了澡换了睡衣,甚至还给父母各去了一通电话。给向女士的视频通话里,向项不禁问起圆圆,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栗清圆坦诚,妈妈,也许我喜欢的从来不是房子,而是比房子更坚固的安全感。
    向项叹一口气,宝贝,小舅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总是沉溺在这份感受里。
    栗清圆却尤为地笃定,反问妈妈,这些年,你后悔过吗?如果当初你和爸爸包容谅解小舅……
    栗清圆的话没说完,就被向项喊停了。
    向项作为阿姐,始终不肯面对弟弟的死。不肯母女俩挑明些什么,早已尘封入土的事,现在还谈有什么意义。
    圆圆一时斩钉截铁,“妈妈,你总是讲豁达。你真的做到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始终不肯我多聊小舅。”
    “圆圆!”
    “他就是有喜欢自我和他人的权利。”
    母女俩为向宗的事辩而无果。最后,各自挂了电话。
    栗清圆躺在沙发上,夜风灌进来,吹透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仿佛如同死去一般,凉凉的,意志却清醒得很,她知道小舅多爱阿姐,也后悔自己这样朝妈妈,于是,微信上发消息给向项:
    妈妈。对不起。
    向项没多久回复:
    我知道。圆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
    *
    冯镜衡来之前,回了趟里仁路。
    见到猫屋里准备好的猫粮和水,便知道栗清圆来过了。
    他取了换洗衣服,临走前还是改了主意。
    别墅庭院进来,一屋子灯火通明。里头却悄然安静,他轻手轻脚进来,没出声,而是四处寻了遍。
    最后,站在沙发边上,看清了脸上蒙着微微眼泪痕迹的人,她等得太久,睡着了。
    整个人无霜无尘般地清瘦,冷淡,与世间无关。
    冯镜衡轻声地喊了她一声,“圆圆。”
    沙发上的人整个人惊梦般地醒了,瞬也不瞬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她人木木地,更像石化了,下一秒便要海枯石烂。
    栗清圆回头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十点了。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脸上哭过的眼泪,干涸着,紧绷着,她拿手搓搓,怪他,“你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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