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春申托付他的事暂时搁浅,也是因为冯镜衡已经差杭天再去查了。总归,他不知道便罢了,这都闹到他眼里心里,倘若汪真的是个不齿之人,那么,冯镜衡确实要再思量思量了。
    车子行驶到孔颖家附近的一条街了。
    开车的人瞥见一间水果店,便临时靠边停了下来,栗清圆见他停车也没说什么。冯镜衡率先下车,绕过车前,来到副驾门边,牵开车门,招呼座上的人下来。
    “买点水果。”
    栗清圆仰头看他。
    冯镜衡弯腰、伸手来,牵她下车,一面牵引,一面解释,“卢家被临时叫进去没准备,再去你闺蜜家,总不好再空着手了。”
    栗清圆才想推脱不要了,孔颖不是计较的人。
    冯镜衡拉车里的人下来,站定后,四目相对,他再出口的话与买伴手礼无关,“那晚在柏榕,和莫翌鹏那样说,说你书呆子是瞎扯淡的。他那个人大嘴巴,二两酒一喝,恨不得连他姥姥埋哪儿都交代了。不想他多说,也不想老沈知道。”
    栗清圆原本就惊魂未定,再听得糊里糊涂,“老沈是谁?”
    冯镜衡即刻就笑了,“嗯。你先别管是谁。总之,书呆子这三个字能不能翻篇不提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麻将里四绝的说法,就好比你胡七筒(每种牌固定是四张),堂子里已经出现三张了,那么,这个时候有且只有一张七筒了,俗称的四绝。如果仅剩的这一张在别人牌里已经上了保险,那么你这手牌基本上就烂在手里了,所以跟到最后,熟手的人要么及时改牌补救,要么宁愿不听牌,拆熟牌跟熟打,这样起码不出冲。
    第25章
    ◎夜晚的潜水艇◎
    挑水果的时候,老板娘径直拿过来一篮她包装好的。
    冯镜衡却摇摇头,车钥匙还捏在手里,张罗老板娘来个空篮子,他们自己挑。
    档铺里吊挂着好几盏那种鲜亮打光的吊灯。映得水果一个个都水灵、艳丽得很。
    老板娘瞥一眼这对客人门口泊停的车子,再看眼前这身高腿长的男人,长相到个头都很体面,腔调嘛一看就不是那种假把势,倒是比他身边的女生精明实干多了。
    老板娘一口一个严选过的样子,挑水果的男人也摆出一副:嗯,你说你的。但是,我花钱就得听我的傲慢。
    冯镜衡都挑好一阵了,见迟迟袖手旁观的栗清圆,怨怼她,“你不帮我啊?”
    栗清圆客观中立,“你明明比我胜任。”
    冯镜衡当她是赞美,“那么你得告诉我,你的好闺蜜吃什么,不吃什么。”
    “她都行。”
    “你呢?你不吃什么?”
    栗清圆决计不顺着他,走过来,好奇也是主动话语权,“你会挑吗?”
    “不会。”有人也不惭愧,“但是,总归自己挑的放心点。”
    栗清圆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开劳斯莱斯的二代目也会精打细算。”
    冯镜衡闻言朝她面上狠狠投一眼,“精打细算什么时候是个贬义词了?”
    随即,他告诉她,他父母都是苦出身,别看如今他老头进出呼风唤雨的架势,老头在家,一件老头衫能穿到那肩带,用冯母的话来说,恨不得掉到脚后跟,都不肯换掉。
    冯钊明至今用人穿衣的态度都是,半旧的最好。
    “老头至今还撵着我妈那头的姨妈给他做布鞋穿呢。”
    栗清圆哑口了会儿,有种上学那会儿班主任给他们上政治课的肃静。
    冯镜衡见她呆呆的,笑话她,“也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过于刻板了?”
    “嗯。”栗清圆从善如流,如他所愿,“那你挑水果也是你父母教你的?”
    “因为我们家收过太多表面光鲜,拆开来,烂在里头的果篮了。”冯镜衡就这么侃侃而谈,倾诉着他家的吃亏经验。边上不远收银台那边的老板娘全听到了,不免白一眼。
    栗清圆示意他轻声些。
    冯镜衡轻笑却不改的模样,继续挑挑拣拣,最后问她,“这些怎么样?”
    栗清圆点点头,“足够了。孔颖收到你的伴手礼,估计得供到菩萨面上去。”
    “为什么?”
    “因为她想不到你这么接地气啊。”
    “是你朋友想不到,还是你想不到?”
    栗清圆站在那里被将了一军。她手里无意抓起一个青皮橘,才要放回去的,冯镜衡又促狭她,“你给人家捏坏了,还放回去?”
    栗清圆正名,“我哪里捏了!”她还没找他呢,你给我捏得胳膊上一块青斑,你那才是捏!
    冯镜衡走过来,抓过她手里的青橘,像逛超市的家长因为孩子淘气弄坏一件他并不打算采买的商品,然而已经定损,他必须赔偿的原则。冯镜衡把手里一篮水果与那个青橘一道拿到收银台去,老板娘笑呵呵地说这个青皮橘别看着生啊,里头甜着呢。又觉得这位光鲜体面的先生在同她玩笑,一个橘子算什么钱,“送给你女朋友吃吧。”
    买单的人好像很满意这样的市井生意法则,顺手接过橘子拿给了栗清圆。最后一篮子水果倒是一分钱没还价。
    栗清圆很想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眼前人。
    直到回到车上,去往孔颖家的路上,栗清圆也迟迟没吃这个橘子,她顺手把这个原则上并不算免费的橘子搁在了他车子的中控台上。
    来孔家,栗清圆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他们把车子还像上次那样,停在外面的马路边,走路进的窄巷。
    正值暑假,巷子里好些个孩子聚在门楼里一块玩,欢声笑语的,童真且烂漫;有阿婆在准备明天担子里拿去街上卖的酒酿;有人家提着井水在浇晒了一天的西边门楼,用这种土著的法子降温;有三轮车忙着送货,担在上面有那种几米长的贯通水管。稍不注意,或者来个急刹,能戳到人脸上来。
    栗清圆一直走在前头带路,那辆三轮车开过的时候,冯镜衡伸手把她往边上别了别。
    她回头看他一眼,冯镜衡也淡漠地提醒她,“看路。”
    孔颖接到清圆的微信,就出来接他们了。
    两厢照面,孔颖积极朝他们挥手。
    如栗清圆所料,孔颖见到大名鼎鼎的冯镜衡还特地给她买了份伴手礼,故作受宠若惊状,谢过本尊后,偷偷在清圆耳边揶揄,“这算不算爱屋及乌,还是攻略女友先攻略她的闺蜜啊!”
    栗清圆热得直冒汗,掐一下孔颖,也警告她,闭死你的嘴。
    孔妈听说今天圆圆和她的朋友来接猫,还特地收拾了屋子里。因为孔颖说,对方阔气得能买下这条街。
    等真见到真章的时候,倒没有那种所谓有钱人的摆阔感。
    因为这位冯先生很随和很沉稳的样子,由着小颖和圆圆两个挽着手在边上嘀嘀咕咕。他接过孔妈的茶,细心且耐心地等着,顺道参观了下孔家的房子。
    后面一条枕水临街,恰好便是市立医院本部。孔家楼上几间房间全租出去了,老人留下的一间市面房也在做些小生意。
    孔妈总归有些市井人民的漂亮话,说家里小,冯先生不要笑话啊。
    冯镜衡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收拾得很好。有市有价的地方,总归都是紧俏的。”
    孔妈很乐意听这些话。再和冯先生说起圆圆,说她们算得上打小就一块的,圆圆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心地还好。小颖爸爸那年得了癌症走的时候,圆圆更是拿出了她手头上兼职的积蓄帮着小颖陪着小颖。
    冯镜衡细听这些茶余饭后,才得知,她和闺蜜小学同学,真正知交的就这么一个。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也简单明朗。
    生活富足,精神独立。即便一些人情世故的不擅长,也是她父母宠惯出来的。栗清圆妈妈自己就是个老小姐,舅舅那头走了,留下的遗产也全是承继到姐姐这头。
    按道理她日子好过得不行,但圆圆依旧天天忙得起早贪黑。有时候灰头土脸的,孔妈看着都心疼。说圆圆就是心气高,她总想着自己挣到的才是真。要么说现在这个经济块块吓人的,竞争这么大,全靠她们年轻人自个儿打拼,想买得起圆圆相中的那样的房子也是难。
    冯镜衡平心静气地听且问,“哪里的房子?”
    孔妈絮叨惯了,一时秃噜出嘴,“就她原先想着买的婚……”话到半路上,才想起来转弯了,“总归是现在的房价吓人的。冯先生,您喝茶呢!”
    栗清圆拎着装着七七的航空箱,另外便是一些猫粮和小鱼干,孔颖老母亲般地提点,先把必需品顾好,进阶的慢慢来。换环境得耐心点,给猫一个过渡时间,免得它应激。
    冯镜衡把手里纸杯里的绿茶原封不动地搁回桌面,走到栗清圆身边,帮她提手里的东西,她还在跟闺蜜听课模样的认真,而从她手里接过东西的人已然明白孔母刚才没说完的话:原来都到计划买婚房的地步了啊。
    闺蜜间一一交代完毕,孔母厨房里也烧完晚饭了,热情要留客吃饭。
    栗清圆摇摇头,说他们还有事,今天就不吃了。“孔妈,这段时间因为七七,我麻烦小颖和您许多,您不要嫌我烦啊。”
    这是冯镜衡头回听她如此亲昵娇惯的口吻,也只有亲而不疏的人面前,她才会流露些许孩子气。最后还跟孔妈絮叨,“我们先走了,我下回再来看您啊。”
    孔颖母女送客人出门,都到大门外了,栗清圆想起什么,问闺蜜,“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啊!”
    孔颖这个人精,瞥一眼冯镜衡,连忙拖沓起来,“啊,我不去了。我明天公司还有早会,我晚上还得再看一遍早报内容。你就自己应付吧,啊。有事电联,新手妈咪,全凭爱发电,我相信你!阿门!”
    栗清圆算是吃了个关门羹。
    从孔家一路折返,她的话还没手里箱子里的猫多。
    冯镜衡落后她几步,夜幕已经四合,他懒懒淡淡的口吻问前头的人,“孔颖的爸爸去世了?”
    “嗯。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中后期了,恶化得特别快。”
    “你和她很要好?”
    “嗯。小学同学开始的。”
    “我看她们家上头还有租户,她妈妈说临街还有个铺子……”
    这回栗清圆没等他说完,扭头过来,也慢等了他一步,接上冯镜衡的话头,二人并肩走着,她说话沉而静,总让人有听故事的耐心,“孔颖爸爸原先是汽配模具厂里的一个钳工,以前家里家外两头收入还好些,孔爸走了后,孔妈也就靠家里这些收租经济,她自己也有糖尿病。临街那铺子也没多少钱,还是那时候孔爸住院,孔妈服侍照顾期间才真正感受到外地人来省城求医处处不方便,属于淋过雨后想给人打伞的那种积极心,弄了个可以供家属生火炖汤的地方,赚个火费。其实挣不到多少钱,还老被邻里投诉举报。”
    “有没有试着跟相关部门备个案?”
    栗清圆闻言,犹如灵感一闪,仰头来看冯镜衡。
    冯镜衡继续点拨她,“消防,民政社区部门。这种惠民且基层的营生,你得请个有公信力的媒体来背书啊,报道一下,消防预防整改到位,时常查点,我就不信了,还不让人活了。”
    栗清圆心想,你说得轻巧。
    下一秒,冯镜衡又发作他想到做到的性情疯了。“我帮你想办法。”
    栗清圆有点懵,她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认真的啊?我、我可没有……”求你啊。
    半明半昧里,有人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势必要她相信的坚定,“认真的啊。这样的事难道不算为人民服务吗?我即便从中牵线搭桥,也是一种积德,对不对?”
    栗清圆才要说什么,冯镜衡截住了她,“先别谢,空头支票毫无意义。办妥了你再谢不迟。”
    “我谢什么,要谢也是孔颖谢你。”
    “我要她谢了干嘛?”
    栗清圆还没懂他的陷阱,“那你帮人家干嘛?”
    “她不是你有且仅有的好友么?”
    炎炎夏日的夜晚,星罗密布的天是蓝墨水色,昭示着明天必是晴朗。
    栗清圆最近在读一本书,书里第一篇故事里的主人公用他夜晚想象中的潜水艇救了在珊瑚丛林卡住几乎要失事的另一艘潜水艇,里面被困住的正是他那个身为海洋专家,受邀去参加海洋考察且永远没再回来的,主人公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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