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一听这么大的生意人家说给四成就是四成,一时间心中也是非常欢喜,暗道这孙氏父子果然都是精忠报国之人,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跟官家说说。
    他却不知,这烧结炉的造价随着越来越熟练,是会持续走低的,事实上现在四十万就已经差不多了,而等到隔壁的小钢炉建起来之后,十万之内拿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曹兄,军委入干股的话,等到二十四个炉子全都投产之后,每年坐收恐怕也超过千万之数,用这笔钱来养军,应对抚恤和将士福利,纵使不够,应该也相去不远了吧。”
    “不错,不错,那用工呢?”
    “用工也还不错,这还只是试生产,就已经是将近三千工人了,等真正投产之后这个数字最少还要翻几倍以上,只是以洛阳如今的人口规模,光这个玻璃厂的招工,都有点捉襟见肘。”
    曹彬闻琴音而知雅意,笑道:“明白你的意思,官家也早就考虑到了你们的难处,此次破南汉,除了降卒之外,亦有数万工匠正在北迁,到时候都给你调来,另外南汉重商,豪绅巨贾无数,官家的意思是凡家资巨万者,必须也带着家产北迁,然开封如今地价颇贵,也没那么多空地方给他们盖新宅,索性也都给安置在洛阳,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的,春哥儿啊,莫怨官家惩治你,他待你们父子,实则是极好的。”
    孙春明点头道:“晓得的,官家的恩宠我们父子二人始终都是记得的,不过复兴洛阳必修漕运,这工程量着实也是不小,到时候还需要曹兄多多帮忙才是。”
    “那是自然,凡修河所需,但有吩咐义不容辞,官家对修河之事也是极为看中,特意派了大殿下为使,人力物力皆可随意调派,官家说了,就是南唐不打了,也要先把这运河给修好。”
    孙家父子笑而不语,官家修运河之决心他们自然清楚,但能不能真修的好,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至少据他所知北宋一百五十余年年年都有人提议修河,一直到靖康之变也没见动工。
    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大臣们害怕迁都,舍了开封城里好不容易置办的家业所以反对,另一方面,也是北宋重北轻西的战略,关中对大宋已经不再重要的缘故。
    历史上,杨广修的这条运河从杭州一路干到了洛阳,又将洛阳与长安相联,真正做到了举国相联,那时候的洛阳南连着苏杭,西连着关中,实乃天下第一富裕之所在,而整个唐朝坐享隋炀帝的福利,几乎就没有过什么河运的工程,因为这货一代人把后面十代人该干的事儿已经给干完了,修无可修,只要定期清理一些泥沙就好。
    不过随着唐末的群雄割据,唐朝就连清理泥沙这种事都不做了,而这种事,向来都是积重难返,等河道愈来愈浅,直至彻底干了之后,再修起来难度也就跟重开一条差不多了,也因此,没了运河之利的关中渐渐的凋零,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所以如今,南来的货物只到开封就只能东进,而不能西进了。
    当然,目前来说真正要紧的只不过是从开封到洛阳的一小段而已,只要这一小段通了,漕运也就通了,就算依然比不上开封在河运中的地位,但至少就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孙悦突然道:“曹大哥,听闻这次的副使是官家的亲舅舅杜审肇,此人我此前还从没听说过,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品心性?”
    曹彬闻言面色稍微苦了一苦,道:“却是个粗鄙不堪之人,文武皆不成,为人也谈不上好,当年官家一家困苦之时,他对官家三兄弟都极为照顾,甚至还多次救济,与官家很是亲切,可自从官家成了官家之后……”
    孙春明笑道:“之后,这天下都是自己外甥家的了,所以仗着与官家的恩义,多有贪鄙之举?”
    曹彬苦道:“不错,此人为政一方,就必然要祸害一方,最是贪财不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仗着关系谁也奈何不了他,官家也不以为意,修河大事所过的人力物力何等之巨,还故意派了他来此,分明就是明摆着让他来捞钱的。”
    孙悦微微皱眉道:“十根手指尚有长短,官家素来仁孝,对幼时照顾过自己的舅舅,放纵一些倒也没什么,若是单纯的搂钱,给他也就是了,可运河之事事关国运,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啊。”
    “不会的,晋王殿下已经派了推官姚恕做了他的书令,此人虽然贪钱,却极少掺和实事儿,通常都是挂个空名,那姚恕与孙兄应该也是老熟人了,想来,合作起来一定顺畅。”
    孙春明和孙悦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大体便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免更添几分忧虑。
    如今的赵光义,愈发的深沉难测,此一路来人,端得是难分敌友。
    又转了一圈,三人将玻璃厂参观了个差不多,不比孙悦已经吃过了烧烤,孙春明和曹彬喝酒喝不到一半就来了,此时自然腹中馋虫难耐,便匆匆打马而归了,孙悦也不去睡觉,将服侍的丫鬟们屏退,自己成了伺候的小厮,填茶倒酒,好不殷勤。
    三人如今都是大宋官面上几乎顶了尖的人物,哪怕是闲聊,聊的自然也都是这天下大势,孙春明离京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并不短了,自然对京中局势,尤其是赵普与赵光义二人的斗争尤为关切,曹彬又恰好是个不站边的中间派大佬,免不得要打探一番。
    “朝中的局势,暂时看起来倒也还算平静,但暗流汹涌,终究是免不了的,那赵普自去了政事堂之后,都以为他会束手束脚,被晋王所压,可谁曾想短短数月的功夫,其势力比之以往居然更盛了几分,整个政事堂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押班,他说开会就开会,他不在开会也没个卵用,两个参知政事与其说是副相,都不如说是他的书令,端是厉害,不过晋王殿下也不好惹,那新到了御史台的卢多逊,对赵普几乎是三天一小弹,五天一大参,而官家虽没处理,却也听之任之,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这要是搁以前,早还不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孙悦笑道:“都参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贪污受贿呗,一参一个准,天天都是新料,稍微查一下全是铁证如山。”
    孙春明也笑道:“赵普贪污本也是有几分效仿萧何自污的意思,想靠这种罪名办他,怕不是比登天还要难些,”
    孙悦却道:“那新的使相是谁?曹大哥没升上去么?”
    “我?我与官家终究还是不够亲厚吧,况且我不论资历还是功绩多稍微差着一些。新使相是官家的幕府老人,三司使李崇矩,而三司使由楚昭辅接任。”
    “嘶~世人皆知,那李崇矩好的跟赵普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权盖军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没赵普的首肯,新使相想站稳脚跟比登天还难,不过我听说,楚昭辅与晋王殿下的关系匪浅,私交甚笃,也不知是真是假。”
    三人一时间都有些哭笑不得,端起杯子道:“这朝政,真是越来越诡异难测了,但愿咱们三人,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独善其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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