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安慰,池乔期知道很苍白,却一直支撑着她,度过这六年,对她来说,最艰难的岁月。
    整间房子的水电都还通着,冰箱和橱柜里仍然像以前一样被堆满着。
    餐桌上花瓶里,一朵白色雏菊安静的开着。
    这一切,似乎在传递着一个信息:这不是一间死气沉沉的房子,而是一个有生命迹象的家。
    一个只要她回来,就可以继续生活的家。
    这份让一切继续的心意,池乔期承认自己很是感谢。
    晚饭是去一家小餐馆吃的。
    很小很小的地方,但是能找得到十多年前的味道。
    两碗海鲜卤面,几盘特色小菜。
    菜做的并不精致,环境也有些简陋。这一切简单的像是一对外来务工的夫妇,在过街通道旁摆了一晚上摊后,将要回出租屋前的凑合。
    但简言左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动作上,都没有丁点的嫌弃。
    甚至,还认真的把一碗面吃到就剩一口汤。
    池乔期略略有些惊讶,回去的路上,有些随意的感慨,“我还以为,你会吃不惯这种地方。”
    说完了,才觉得这句话有多不合适。
    非常有距离感的话,甚至,会有一丝她本没有的讽刺在里面。
    十足的破坏了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气氛。
    实在不适合他们现在。
    池乔期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
    让她没想到的是,隔了几秒,她突然听到简言左认真的回答,“我一直很想念。”
    想念他们之前的每一个随意的时刻。
    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被耀眼的光芒环绕,她也不像现在这样带着层层的戒备。
    她是他万分珍惜的池壳壳,而他是她仰视羡慕的暖哥哥。
    他见证了她成长的每一步。
    从连需求都不会表达,成长到可以自己去实现梦想。
    她的想法总是很多,但却不被别的小朋友而认可。于是她也会低落,会因为尝试了很多次却总是失败而沉默不语。
    于是,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他扮演了她的隐形圣诞老人。
    葡萄籽儿丢进花盆里光靠浇水就能长出葡萄藤来么?
    当然能了,而且真的会结出小葡萄来呢。
    牛奶单靠放进冰箱里就能做出来很好吃的冰激凌么?
    当然可以,而且跟外面买的味道一样哦。
    氢气球真的会带着明信片一起飞到地球的另一端么?
    当然会了,而且还会带着那边人的回信飞回来呢。
    把纸条装进许愿瓶抛到河里所有的愿望就会实现么?
    当然能行,因为她以上这些的愿望就都实现了啊。
    只因为她有暖哥哥。
    她有梦想,他就全力帮她实现,实现一个个在别人看来都算不得梦想的梦想。
    她会闯祸,他就跟在后面收拾,悄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在最小的影响范围里。
    那段时光里所有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并不精细,甚至有些粗糙。
    吃的不考究,玩的也不高端。
    却快乐的真实。
    不设防,不掩饰。
    简单的,好像现在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就像这之后,他所有的想念。
    简言左突然在路口把车调转了方向。
    “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一片位于市郊的葡萄园。
    占地面积并不大,品种似乎也很单一,打理的却异常的井井有条。
    深秋时节,葡萄已经采摘的差不多,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有零星的几株挂在藤上,只是串儿有些小,葡萄粒也并不怎么大。
    池乔期趁简言左不注意,偷偷的摘了一串,捏了一粒进嘴,甜的眼都弯了。
    品种是她最喜欢的玫瑰香,很适中的味道,甜度也够。
    似乎怎么吃都不会腻。
    池乔期把手里的这串吃完,眨巴着眼睛又去藤间摘了一串,这串挂的稍微有些高,所以得手的瞬间,越发外露的笑。
    简言左看在眼里,语气颇为无奈,“这回不怕别人看到了?”
    “啊,对。”池乔期慌忙把赃物藏在背后,“被发现是要交罚款的么?”
    简言左点头,认真的皱眉,“这片葡萄园主人的脾气不算太好,要是知道有人不请自来,恐怕罚款都算轻的……”
    “那你不早说。”池乔期信以为真,着急忙慌的给手里的葡萄找藏身之处。
    扔了太可惜,身上也没有可以藏的地方,折腾了这么久,估计早被旁边的监控拍下来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正急的跳脚,池乔期突然听见简言左破功的轻笑,顿时恍然大悟。
    刚刚差点被吓出来冷汗的紧张顿时发散,池乔期皱着眉头对着简言左不满的指控道,“你骗我。”
    “没骗你。”简言左的微笑渐深,眼神宠溺的看着她嘴边的一抹轻微的红,“你看,你的脾气真不是太好。”
    池乔期愣在原地很久才算转过弯来,迟疑的出声问道,“这里是……”
    简言左没回答,牵起她的手,一路走到一排排葡萄藤的外面。
    栅栏后,是间木屋,简单的架构,却好像藏着什么宝贝。
    也的确是宝贝。
    进门的一瞬间,池乔期脑袋里萌生的,就是这样一个感叹。
    这一间并不怎么大的木屋,是葡萄酒的培养室。
    大大的橡木桶规则的在两侧陈列着,室内弥漫着一股干净而明晰的味道。
    走廊并不狭窄,一路走到头,是一排小小的木质楼梯。
    池乔期扶着把手一步步的挪下去,在楼梯的最下面摸到了开关。
    开灯的一瞬间,似乎是到了动画片里主人公寻到了宝物的最后关头,稍一开箱,宝物的光芒就充斥了周围的全部。
    但是,这里并没有。
    明亮的灯光下,整齐的木质陈列柜上,一瓶瓶的葡萄酒安静的平躺着,像装着一个个不同的梦。
    并没有宝物价值连城的光芒,却比所有的光都让池乔期觉得炫目。
    “玫瑰香不适合酿陈酿型的红酒,所以这里面的大部分,只能是看看而已了。”简言左走到一排的架子前,拎出一瓶来,“今年的时候还早,这是去年的,味道可能有一点散,但不影响喝。”
    说完从架子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只酒杯,朝着池乔期晃一下,“要尝尝么?”
    池乔期一向馋酒,遇到这种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应声比哪一次都要干脆的多,“当然。”
    有池乔期的地方,消耗总是特别的快。酒杯反反复复的空了几次,酒瓶也很快见了底,
    池乔期摸着瓶身,稍稍有些回味,“真是好味道。”
    “新鲜的味道会更好。”简言左把杯子收起放到一边,“这批只剩下澄清和稳定性处理,也不会再等太久。”
    简言左的话极具诱惑,池乔期的精力却没在他的解说里。
    皱着眉打量着瓶身上的标签许久,池乔期终于忍不住的出声,“这个画,不是我……”
    触及到简言左肯定的眼神,池乔期剩下的话已经不用再问出口。
    丝网印刷的标签,泛黄的纸质,图案和年份清晰的留在上面。跟任何的红酒酒标似乎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而单单是每家红酒都不一样的图案,却让池乔期在瞬间有些恍惚。
    细小的感动沿着池乔期的身体一点点弥漫开延。似乎是刚刚酒的回甘,有种微甜的情绪出现在她的胸腔。
    再一品,却酸涩至极。
    原来,这片葡萄园的大小和格局,这间木屋的位置和外观。
    早已经注定在她幼时的画里。
    “你还记得之前你的那株小葡萄苗么。后来被乔阿姨移到了后院,经过好多次的枝插,成了挺大一片的规模。”简言左淡淡的出声,“现在的这些,就是整体移栽和枝插繁殖的成果。”
    池乔期彻底怔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所以,这片葡萄园的主人,是你。”
    简言左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汇集了刚刚所有感动的催泪弹,神准的击中了池乔期的泪点。
    带着简言左所有的铭记,真真切切的抵达了池乔期的内心。
    再也不需要多余的话。
    也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情绪。
    只是这样一瞬间,池乔期清晰的听见内心里的冰壳一点点碎掉的声音。
    那是她花了六年功夫累积起的怨恨,她曾以为是铜墙,是铁壁,却只被他看似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击溃了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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