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少陵一到船上就把长槍横在了开船人的脖子上,与此同时,船舱内响起一个女子的厉喝声:“什么人?”
    帘子被掀开,一个撑伞的女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个丫鬟,抬着下巴,气势却不弱。
    祁少陵一看,心里就有数了,当即指了指岸边:“我想借船!”
    “借船?”那小丫鬟转头一看,看到了河边停着的马车,恍然,但她却摇摇头:“不行,这是我家小姐的船,怎好轻易带上你们?你还是赶紧下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祁少陵握紧长槍,眉头一挑,冷冷道:“既然这样……”
    “杏儿……”突然,船舱内又响起一道女声,这声音极为悦耳,犹胜黄莺出谷,又无比的温柔:“出门在外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听这位公子语气急切,想必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才迫不得已来借船,你让船靠岸,接他的朋友上来吧。”
    杏儿一听就皱了皱眉,边让船家靠岸边小声说:“奴婢知道小姐菩萨心肠,可万一这人不安好心……”
    “杏儿,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总把别人往坏处想,”这回的女声微含歉意,“公子请别见怪,我这婢女心直口快了些。风大雨大,还是赶紧带你的朋友上船吧。”
    说话间,船已停在了岸边,祁少陵觉得里面的这位“小姐”未免太好说话了一点,一般来说,这有两种情况,一是她真的这么温柔心善,菩萨心肠,二来,便是里面这女人非常不简单,她有足够的底牌保证自己的安危。
    现在别无选择,祁少陵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抬了抬手,“多谢姑娘。”
    宋若词看到祁少陵回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怎么样?”
    “咱们上去!”祁少陵回她一句,就跳上马车掀开了帘子,“阿九,我来背师兄,你与宋若词带着包袱跟上,这马车就不要了!”
    阿九抱着毫无意识的楚陌景,手指抚过他的脸庞,点了点头。
    祁少陵背起楚陌景,阿九仔细的用蓑衣把楚陌景盖住,四人一起上了那艘大船。
    在船头等着四人的正是那名唤杏儿的丫鬟,只见她随意瞄了一眼,没领他们进船舱,而是带着他们进了船上的几间客房,“我家小姐心善,让你们先在这里歇一歇,到了尧都码头我再来叫你们。”
    “这船上可有大夫?”阿九问。
    杏儿看了看祁少陵背上被蓑衣盖住的人影,摇摇头,“这人病了?你们再等一晚上吧,明天中午大概就能到了,这船上总比外面暖和,病情应该不会恶化。”
    阿九蹙了蹙眉,不再多言。
    宋若词笑了笑,说:“多谢了,敢问你家小姐是谁?如何称呼?”
    “这就恕我不能相告了!”杏儿有些戒备,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阿九把蓑衣拿开,祁少陵将楚陌景放在了床上,扶着他躺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兄生病……”
    宋若词听他语气感慨,就道:“你师兄是人又不是神,是人就都会生病,有什么好奇怪的?”
    祁少陵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半响低低一笑,却没说什么。
    阿九坐在床边,看着楚陌景沉静的睡容,忽然道:“因为师兄从小就厉害,仿佛无坚不摧,我们都以为他永远不会倒下。”
    “你们也不看看他最近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宋若词话没说完,就见两个丫鬟端着东西走过来:“这是我家小姐吩咐送过来的姜茶,请慢用。”说罢,她们就退下了。
    祁少陵看了一眼,随即转向阿九,阿九起身走过来,看着姜茶上升腾的热气,抬起手腕,衣袖中的雪蚕冰魄丝毫没有变色,她点了点头:“喝吧。”
    宋若词目光扫过阿九的手腕,颇为惊讶,不过她识趣的没多问。
    阿九端着一杯姜茶走回床边,没管两人还在场,神情自然的含了一口,俯身贴上楚陌景的唇,就这样喂了下去。
    祁少陵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宋若词脸色刷地通红,拉扯着祁少陵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她……”祁少陵被呛了个半死,没好气的说:“脸皮真够厚的!”
    “我觉得这方法很好啊,不然要怎么喂?”宋若词干咳,按理说这种事该尴尬的是阿九才对,可偏偏阿九坦然的让人无语,反而是他们两个尴尬的不行!
    祁少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憋出一句:“我看她是趁机占便宜!”
    “你脑子进水了,人家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哪像你这么不懂情趣,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白长了一张风流的脸!”
    祁少陵嗤道:“你们这些女人整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
    宋若词气极反笑,斜眼瞥他:“行,你牛,有本事一辈子别找女人,断子绝孙!”
    撂下狠话,宋若词跑进了客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祁少陵冷哼,所以说他对宋若词没感觉,因为他喜欢的是对他服服帖帖,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像宋若词这样一天到晚跟他唱反调的……他会动心才怪!
    外面没了动静,阿九轻叹,趴在他心口,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响声,低低唤他:“师兄……”
    楚陌景分明是发烧了,身体却凉得吓人,一杯姜茶喂下去没什么用,阿九不知他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随意动作,只好这么陪着他。
    过了片刻,阿九察觉到楚陌景的手动了动,她抬头,见他双眼仍然闭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阿九附耳过去,只听到他说了一个字:“冷……”
    伴随寒凉而生的冰雪也会怕冷吗?
    楚陌景自小便喜寒冬,连练武都要在妄浮山颠至寒之地,阿九一度以为他就是雪堆而成的,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也会说冷……阿九拧着眉,莫非是物极必反吗?
    她沉默片刻,抬了抬手,门便被锁上了,窗帘也随之落下,房间内顷刻暗了下来。
    阿九与他手掌贴合,运起内力传了过去,循坏往复,渐渐地,楚陌景的身体不像先前那么冰冷了,不过阿九一停下便没了效果,“原来真是内力被封住的后果……”
    阿九有些了然,她原以为楚陌景的寒气是内力缘故,却不想竟是他本身所携带的,谷主之所以让他练至寒真气,只是因为这是与他体质最为相应的一种功夫,而且这样一来他体内的寒气就能为内力所用,相辅相成,他也不必受其所害了。
    可偏偏楚陌景体内又混入了魔血,纪恒不得已封了他所有的武功,本来还好,但天公不作美,暴雨连日而下,风寒入体,便引发了他体内的寒气,这样一来,楚陌景就不得不受苦了。
    阿九锤了下桌子,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魔血,该死的凌茂群,该死的魔教,害她师兄至此,早晚有一天要将之连根拔起!
    楚陌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冷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无限渴求着温暖的感觉……暖意透过手掌传遍全身,像是被光包围,然而下一刻,温暖的感觉却消失了,他无意识的捏紧阿九的手,像是漂泊海上的人死死抓着一块浮木。
    阿九顿了顿,按住他的手,轻轻的拉开他的腰带,将他的外衣除下放在一边,而后解开自己的衣结,外衫褪下,她仅着贴身的衣物,掀开被子钻进了他怀里。
    楚陌景朦胧中搂住她,碰到她裸*露的手臂,双肩……阿九像是触到了冰,冷得直打哆嗦,她愤愤的瞪着他,小声嘀咕:“谁像我这么好啊,直接对你投怀送抱了,你醒来敢跟我装傻混过去,我就跟你没完!”
    说着,阿九与他掌心相合,内力在两人体内循环流转,过了一会儿,阿九才觉得好受些。
    阿九微一抬头,就撞到了楚陌景的下巴,她想换个姿势,可楚陌景的手臂却牢牢圈住她,动一下都很难,虽然知道他听不到,阿九还是忍不住说:“师兄,你松开些啊!”
    楚陌景头晕得厉害,熟悉的气息环绕,让他愿意亲近,却想不起来是谁,眼睛也睁不开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一直在耳边说话,他就想让她安静一点。
    阿九瞪大眼睛,感受着他贴过来的唇,只是单纯的堵着她,一点动作都没有,她哭笑不得,偏过头,他却锲而不舍的寻了过来,这一回,吻落在了她的耳根,阿九身体一软,浑身燥热,内力都运转不起来了。
    “师兄,你别动……”
    阿九又是着急又是羞恼,而这内力一断,楚陌景就难受了,他下意识的越发靠近怀里的温暖之源,入手处是滑腻如凝脂的肌肤,仿佛渗入了光里。
    “师兄……楚陌景!”阿九声音发颤,肩上的衣绳往下滑落,她慌忙按住他的手,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实在是太郁闷了,每次他们俩的亲近总不是时候,不是他入魔就是他发烧不清醒……她是想扑倒他,但也不至于这么饥渴,明显他身体更要紧啊!
    楚陌景似是不乐意她的阻拦,手上力气加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阿九一抬手,点了他的睡穴,心道这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阿九鼓着腮帮子瞪他,真是气死她了,煮熟的鸭子被她自己弄飞了,还有比这更糟心的吗!她郁闷的叹气,“等你好了,非得给我补偿回来!”
    楚陌景安静的睡了过去,阿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脸上轻轻柔柔地咬了一口,而后重新抬起他的手,运转内力。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清晨,暴雨已经停了,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毛毛雨落下,扑面而来的便是夹杂着湿气的清新空气。
    天边有彩虹乍现,光晕透过窗帘而入,楚陌景蓦地清醒过来,他坐起身子,头还有些晕,但他记得昨夜有人在他怀里,与他相拥而眠,他甚至还记得手上柔腻的触感,记得肌肤相亲的温暖……是阿九吗?
    楚陌景偏头,床边空荡荡的,只有叠得整齐的衣物,没有旁人。
    他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冷风迎面而来,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楚陌景一抬眼,看到船栏边站着一个青衣少女。看到了人,他微松了口气,垂了垂眼,淡淡一笑,向那边走去,可走了几步,他脚步却顿住了。
    隔得远看不清楚,可近了,楚陌景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个人……不是阿九。
    ☆、第75章 纳兰漪
    船起帆扬,蓝天下,是一片清波,山水相宜。
    发现那人不是阿九,楚陌景眼中微含的笑意就沉了下去。
    这时候,青衣人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堪为绝色的容颜,但凡美人有的她都有,巧夺天工的五官,婀娜的身姿,别的美人没有的她也有,好比那一身令人流连的风韵和气度,她像是最雍容华贵的牡丹,神情虽温柔似水,那种矜贵却从骨子里透出来,国色天香,美冠群芳。
    任何人一见她就该知晓,她是江湖第一美人,纳兰漪。任何男人一见她,就该为她神魂颠倒,失魂落魄……至少她活到现在,都是如此。
    直到纳兰漪看到了楚陌景,她生平第一次因为旁人而失神,怔愣片刻,她忍不住朝他点头示意,柔柔一笑。
    多少人为了美人这一笑抛掷千金,楚陌景淡淡看了一眼,确认了她不是阿九,目光就扫向了别处。
    纳兰漪笑容微僵,缓步走过来,温声问道:“公子……在找什么?”
    楚陌景没回她,因为船头又跑过来另一个身着青衣的身影,他目光凝在那道身影上,唇角稍稍扬起。他知道昨晚一定是阿九,换了别的女人,他不可能那样亲近,只有阿九的气息朝夕相伴,是他永远不会防备和排斥的……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阿九。
    “师兄!”阿九手上拎着食盒,一看到楚陌景,立即跑了过来,喜道:“你醒来了?”说着,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阿九顿时眉开眼笑,正要撒娇求表扬,忽然间瞥到了纳兰漪,她一看,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这个女人……太漂亮了,人间尤物啊!
    阿九蹙眉,却是实打实的暗暗评价,倏地,她注意这女人也是穿青衣服,还跟师兄一起站在这里……师兄不会误会吧?
    阿九睁大双眼,瞪着楚陌景,却见他轻柔的摸摸她的头:“我醒来……是你的功劳。”
    “师兄……”阿九也不管纳兰漪在场,抱住他蹭了蹭,喃喃笑道:“你能醒过来真好!”
    纳兰漪表情一直那么温柔和善,这时丫鬟杏儿跑了过来,喘着气在她跟前福了福身子:“小姐,奴婢到处找您,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杏儿将手上火红色的披风搭在了纳兰漪的身上。
    青衣淡雅,明显是如火的红色跟纳兰漪更为相配,她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胜在气度风韵,明艳无双,相反,阿九却似山水灵秀,胜在气质风骨,秀美如画。
    有人爱牡丹之雍容华美,有人爱山水之清灵秀雅,两个人各有千秋,是截然不同的美。
    “随处走走罢了,你别担心。”纳兰漪柔声回了一句。
    阿九微微扬眉,“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
    纳兰漪点了点头,缓缓道:“昨日我身体不适,未能见客,几位在这船上休息的可好?”
    “挺好的,多谢你了,”阿九拱手一笑,随口问:“不知如何称呼?”
    “我……”
    “你是纳兰漪?”一道惊呼声响起,只见宋若词不知何时出来了,诧异的看向这边,与此同时,祁少陵也出现在了另一边。
    “正是,”纳兰漪轻轻笑了笑,眼光扫过几人,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分毫,“几位都起了,不如一起坐下来用些早点吧。”
    祁少陵打量了下纳兰漪,江湖第一美人之名,他也早有耳闻,但他自小眼界被养叼了,高得非常人可比,如今一见,虽有几分欣赏,惊艳却是谈不上的。
    “你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纳兰漪在前面走,宋若词落到后面酸溜溜冲了祁少陵一句。
    祁少陵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无理取闹?”
    宋若词一挑眉:“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眼见着两人又吵起来了,阿九习以为常,反正这两人一天不吵就难受。
    楚陌景抬起阿九的手腕,按住她的脉搏,察觉到毫无异常,这才安心的放下,阿九偏头朝他笑:“师兄是担心我吗?”
    “昨夜……辛苦你了。”楚陌景微微颔首,心里有些不自在,神色却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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