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那村子,我们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那人家。那人还没死,不过快死了,躺在床上,已经认不出人了。家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她老爹跟他老娘。那老头儿一看就是脾气很爆,人不怎么地那种,老太婆则是一副尖酸刻薄相,无怪乎他们儿子总干蹲大狱的事。两公婆说话的语气和言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如果不是看在我们所带的东西的份上,估计连门都不会让进。
    进到那人屋里,只见他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眼角全是眼屎,嘴巴微微张合,胸口一起一伏,艰难的喘着气,屋子里充斥着人之将死呼出的那种浊气,以及身体器官被癌细胞蚕食坏死的那种气息,令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舒服…费了不少唇舌,我才向那老头儿套问出他儿子的生辰八字,把东西留下以后,我和朱宾两个便回到了车里。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十点钟。我用那人的生辰八字起了一局,帮他量了一下命,从命局来看,他还有三天可活,可是,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他死…有朋友问,这不是杀人吗?不是杀人,是提前终止他的阳寿,那不废话,还是杀人…你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办法。师父跟我说,这种杀人,不违天道,原因有三,其一,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救人,其二,这人得了绝症,眼看就要死了,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没什么差别,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无痛上路,其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这人是个坏人,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来生必然会有业报,艰难坎坷,我们依靠他来救人,可以帮他抵消业报,他的来生就没那么难了。说白了就是,他用今生剩下的三天阳寿,换取来生平安顺利,相当划算…
    说是这么说,可来时的路上,我心里还是有个疙瘩解不开,这人是该死,可他家人是无辜的,我令他提前死一天,他的家人就会提前痛苦一天。眼下,这个结已经解开了,感谢这人的爹娘,是他们的态度和待人处事方式,帮我解开了心结…
    “我再问你。”我冲朱宾道,“你到底怕不怕鬼?”
    “我说了啊,不,不不怕。”
    “那就行…”我又看了看时间,“等着吧。”
    “冷哥,等着干,干嘛?”
    “等夜深了,跟我去那人家里,那人今晚就要死了…”
    朱宾一下瞪大了眼睛,“啊?”
    “啊什么啊?我要睡会儿,别吵我…”
    我把闹钟调到一点,往方向盘上一趴就睡着了…闹钟响了醒来,我揉揉睡眼,只见朱宾正坐在副驾驶上,忐忑不安的抠手指头。
    我笑了笑,指指后座,“把包拿上,跟我走…”
    ☆、第五十九章 以邪诛邪〔2〕
    朱宾提了包,两人从车上下来。雨虽然没先前那么大了,但也足够把人给淋成落汤鸡,电光在头顶闪闪烁烁,映的这村里的住房忽明忽暗的,轰鸣的雷声,震的路面都在颤抖…去那人家的路上,我不断回想着师父在电话里教我的方法,心里有些没底。冉族的远古巫术,带有邪术的成分,师父以它印证奇门,所研究出的这种救小九的方法,也带有三分邪气。师父跟我说,这种方法,叫做以邪诛邪,说白了就是,把一个将死的活人弄死,救另一个将死的活人…
    “冷,冷哥,到了…”
    朱宾碰了我一下,我抬眼一看,来到这人家门口了,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我朝朱宾看了一眼。
    “冷哥,需要我做——啥?”
    “等下我再安排,进这人家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你说。”
    我抬头看了看,指了指天空,“你对着雷神发誓,今晚的经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见我说的郑重,朱宾先是愣了愣,然后按照我说的,指天立了个誓。
    “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要是说出去,哪天你出门被雷给劈了,可不关我的事。”
    “绝——绝对不敢…”
    “行了,跟我来吧。”
    两人绕到这院子的后墙,我抬头打量了一眼墙头,不是很高,抹了把头上的雨水,退后几步,一个助跑便蹿了上去。朱宾把包扔给我,我从包里取出绳子,顺下去,将他拉了上来。蹲在墙头,朝那人住的屋子看去,昏昏白白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
    “下去。”我挥了下手,低声说。
    贴着墙壁滑下来,两个人蹑手蹑脚朝那人屋子走去。
    “冷哥,你咋知道这人今晚会,会死?”朱宾小声问。
    我没搭理他,只是往前走,来到那屋子的窗口,隔着玻璃朝里看去,昏暗的床头灯照射下,那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扫向整个屋子,并无别人,原本我还以为,这人就快死了,他的父母会彻夜守着他,免不了有一番麻烦,眼下就好办了。来到门口,我朝其它屋子看了看,没有灯光,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于是便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朱宾进来以后,我示意他把门带住,一步步来到床头,将床上这人从头看到脚,低声道,“老兄,对不住了,原本你还有三天可以活,但为了救人,今晚我要送你上路…”
    朱宾脸都白了,差点摔倒,“冷哥你…”
    我横了他一眼,吓得他把话缩了回去。从包里面摸出三根香点燃,我插在床头,随手关掉了床头灯。‘嚓’一道闪电从窗外划了过去,雷鸣震的床上这人动了一下。
    雷声过后,我冲朱宾道,到床那边去,帮我把这人扶坐起来…
    这人跟那小九差不多,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虽然很轻,可他的腰就像僵硬了一样,我们两个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扶起来,他的腰部‘咯叭’一声轻响,就像肌腱断裂那种声音,随后,他的嘴里‘嘟噜’吐出一团臭烘烘的东西…我捂了捂鼻子,摸到枕头垫在他身后,令他得以靠在床头。
    “可以了,过来吧。”
    朱宾过来以后,我从包里摸出酒精灯点燃,小心翼翼的放在这人身旁。火苗儿蓝幽幽的,映的这人的脸相当可怕,下巴上全是秽物。我看了看朱宾,只见他一脑门儿都是汗。
    “去门口看看,看外面有没动静。”
    “啊?”
    我摇摇头,“算了,我去吧。”
    过去看了看,不见有动静,我拉上窗帘,把门插住,屋子里十分安静,充斥着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掐指推算出这个时间点地盘‘己’的落宫,之前曾经说过,在奇门之中,‘己’为阴土,地户,‘己’落宫位为地户位,人一旦死去,亡魂脱离身体,会由地户方位出去…
    我从包里拿出一把刻有七星的墨尺交给朱宾,指定一个位置,命他两脚呈‘丁’字站在那里,封住‘地户’。
    “站稳了?”
    “嗯…”
    “你听着,等下不管看到什么,你都站在这里不要动。”
    “如果动——动了呢?”
    “一动阳气就会外泄,可能会被鬼上身…”
    朱宾张大嘴巴,我不再理他,取出七根蜡烛点燃,掐指推算出生门落宫,从生门位起始,将一根根蜡烛放在地上,每根蜡烛压一道符,摆了个七星出来,‘勺柄’对着生门,‘勺斗’则正冲着床上那人。等一下,我将施法将这人剩余的阳寿引入七星灯阵的‘勺斗’,然后通过‘勺柄’,从生门散出去…
    我是头一次施这种法,跟杀人没什么区别,心里面很紧张。抹了抹手心的汗水,我朝床上这人看了一眼,取出黄纸,用朱砂笔将他的生辰八字写在正面,然后,我把今晚此刻这个时间,换算成干支,写在背面,走过去,用银针在这人手指上刺了一下,分别挤了一滴血在黄纸的正反两面。回到七星灯阵跟前,我弯下腰,将黄纸往第一根蜡烛上一凑,立马燃了起来,我便迅速移向第二根蜡烛,当移到最后一根蜡烛时,黄纸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松开手起身以后,我抽出七星剑,来到床边,盯着这人看了大约有一分钟,我提了口气在胸口,剑尖指天,左手拇指和其余四指循环对掐,默念口诀…如果是普通正常人,用这种方法是没法令对方死的,眼前这人已经油尽灯枯了,就剩口气还在那里吊着,只要用强阳气一冲,就会把他那口气给冲散…
    念着念着,我猛的抬起左手,一口咬破指尖,调动全部的意念,朝那人一指,‘轰隆’一声雷鸣,床头那盏小灯灭了,我迅速把身子一侧,只见那七根蜡烛的火苗儿就像被风给吹了一下,同时倾斜向生门方位…
    “冷,冷哥!”
    我吃了一惊,突然感觉到身后不大对劲,急忙一回头,只见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我看…
    我后脑勺一麻,怎么回事?灯都灭了,这人怎么却醒了?!…紧接着我便明白了,这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站着别动!”
    我低喝一声,两眼死死盯着这人,只见他表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那种,感觉很诡异,糊满眼屎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我后背就像被人浇了盆冷水,冰凉冰凉的…终于,这人脸上那种‘恐怖’笑容消失了,目光开始涣散,眼睛一点点闭了起来,最后脖子往旁边一歪,喉咙里发出‘隔’的一声响,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突然,‘豁咔’一道电光从窗外闪过,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电光映出一个立着的人影在这人身后的墙上…这人的魂出来了!
    “千万别动!”我冲朱宾道。
    这时候,我感觉到有一种阴性气场,迅速的朝着朱宾那方位而去。我急忙扑向包,抓出里面的一只小罐子,揭下罐口的符纸,对准朱宾那位置,逆念玉女反闭诀,片刻,我感觉有东西朝我这而来,钻进了罐子里,把符纸往上一盖,我朝地上一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没事了…”
    听我这样一说,朱宾瘫坐在地。喘息了一阵,我打开床头灯,把蜡烛收了,小心翼翼的,将先前那张黄纸燃烧的纸灰,从地上收集了起来…
    和朱宾两个将床上这人放平以后,我对着他拜了几拜,拔了他一根头发下来,用符纸包了,放进口袋,将现场打扫的看不出任何异状,我拿了东西,和朱宾两个走了出来。刚翻上墙头,我就听到‘滴滴’的闹钟声,随后,距我们不远的一间偏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看样子,这人的父母调了闹钟,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过去看看他…
    两个人不敢停留,像做贼一往溜下墙,一路急行回到车里,发动车,风驰电掣的回到了朱宾他们那大宅院子。
    “冷哥,是不是可以救小,小九了?”朱宾问。
    “暂时救不了,要三天以后…”
    进到屋里,我命朱宾取来一只大碗,满满倒了一碗水,将头发和符纸一起烧掉,连同那些纸灰,一并放入碗中,搅拌几下,用另一只碗扣了起来。
    看了看时间,我说道,“从今天起,每天中午十二点,喂小九喝一次这碗里的水,分三次,也就是三天,把它喝完,记住了么?”
    “记住了,那这,这个呢?”朱宾指指我手上的罐子。
    “这个…”我想了想,“就养在你们这里吧,帮我腾出间屋子…”
    这人如果三天以后死的话,就是生病死的,属于命由天定,虽然由于病痛,死后亡魂带有怨气,但不会很重。可是,我提前三天就让他死了,他由原本的病死,变成了横死,还是‘被杀’,如此一来,他的亡魂怨气就会极重…眼下我要做的,是进一步加重他的怨气,到时候,依靠他的怨气,来驱走小九的‘邪气’…先前说了,这种方法本身就有点邪门儿,所以,叫做以邪诛邪…
    ☆、第六十章 死性不改
    朱宾帮我腾出一间屋子,我拿了只凳子,放在那屋子的西南角,然后让朱宾用洗脸盆帮我打了半盆水过来,放在凳子上。我将那只罐子,口朝上小心翼翼放入水中。然后,我往盆中加入鸡血和锅灰,点燃一道符,在屋里走了一圈,丢进盆子。用白纸折叠出十二个小纸人,将六丁六甲分别用朱砂笔写在每个纸人身上,把纸人布在凳子四周,我冲朱宾招招手,两人走了出来。
    把门由外面锁住,我说道,“三天之内,不可以让人进入这间屋子。”
    “哦哦。”朱宾点头。
    忙活了一夜,眼下天也快亮了。从时间和路程来算,师父他们应该快到了,忍着疲累挨到天亮,我给向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我迫不及待问,“阿风,你们到哪儿了?”
    “到xx市了。”向风说。
    我一愣,“怎么才到那里?”
    “高速路口收费站有检查的。”
    “检…检查的?”
    “对,国道上也有,师父卜了一下,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怎么会这样?”我皱眉问。
    “很显然,是有人作梗,阻挠我们回山东,准确的说,是阻挠这个没有身份证件的冉族巫师随我们回山东…”
    我心往下一沉,“是谁在阻挠你们?除了我们这些人以外,还有谁知道车里有个冉族巫师?”
    “不清楚,我想,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那些人,那股‘邪恶势力’,除了他们以外,不会有其他人…”
    我想到了雨馨‘父亲’…可是,他们那些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劫了个冉族巫师回来的?难道是那个曹老板打的报告?那个混蛋当时失踪了,我想肯定没死…
    我定了定神,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只能走偏路。这么一来,路程就要远好几倍,估计还要好几天才能到山东。”
    “嗯…”我怔怔的点了下头。
    “阿冷…”
    “怎么?”
    “本来,我们一直都是在暗中追查那股‘邪恶势力’,眼下已经暴露了。师父说,你们回山东的事,那些人可能也已经知道了,说不定会对你们下手,师父让你们一切小心。”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一时想到雨馨那个神秘的‘父亲’,一时又想到在那个冉民之地时,凌纪天的那些讲述…
    眼见天色大亮,我给杨老爷子打了个电话,嘱咐他们近几天出门的时候谨慎一些,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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