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对,那时候我才一点点大,万金山本名不叫万金山,叫个啥来着,忘了。刚到我们村那时候,万金山二十多岁年纪吧,又黒又瘦,好几天没吃过饭了,饿的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东家给块窝头,西家给口汤水。有个姓万的绝户(没儿没女),听说他是个孤儿,父母都死了,动了心,想收他当干儿子。把他领到家里,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把仓底儿留着过年的一点面子(面米分)拿出来,给他做了碗鸡蛋面条,就这么把他给收了,让他随了万姓,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万金山。刚开始那时候,万金山在我们村上挺老实的,见了长辈啥的也挺有礼貌,到了后面,不知咋的就变了,经常喝的烂醉,还时不时打那万家老两口子。
    “这还不算,其他像什么发酒疯闹事啦,敲人寡妇家门啦,戏弄小闺女啦,啥啥的,他都干。后来把村里的人惹恼了,村长,还有那万家老两口子,联合起来,叫上一些村民,把他从我们村上撵出去了。一晃就过了老些年,村上的人都快把万金山这个人给忘了,偶尔的时候,有人记起来,也是认为这个人肯定死在外头了。谁也想不到,前几年的一天,万金山突然从外头回来了…我喝口水啊…”
    中年人端起茶缸喝了半缸子水,用袄袖子抹抹嘴,我抽出一根烟递给他,并且帮他点上。
    “后来呢大哥,万金…万…万伯伯从外面回来了,怎样了?”我问。
    “嗬…”中年人吸了口烟,“人家那派头,开着小车,带个秘书,背梳个头,快六十岁的人了,看起来比我还年轻。他如果不介绍,村子里没一个人知道他是谁,根本认不出来啊。他找到当年被他得罪过的人,挨家挨户的送礼赔罪,送的都是些外国货,那些人年纪都挺大了,哪见过那些东西?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没谁记恨以前的事,现在时代跟以前又不同,有钱就是老大,这些年,我们村上没出过一个能人,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就差没把他给烧香供起来了。人家万金山也会做人,说当年要不是我们村的人,他早就饿死了,这次回来除了赎罪以外,还有就是报恩的。当初他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出钱把我们村的破学校给拆掉,盖了座新学校。然后放出话说,谁家要是遇上个难事儿,比如缺钱什么的,就去找他。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以为他只是口头上说说,后来一天,有户人家春耕没钱买肥料,硬着头皮去找他,他二话没说就给了那人五百块。
    “这下大家伙儿才知道,人家说的出做的到。后面这家三百,那家两百的,全村一大半人都跟他借过钱,我还欠他好几百呢,他从没说让我们还过,你说,他不是我们村的大善人,大恩人,又是什么,你们小两口儿既然是他的亲戚,吃我几个鹅蛋,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小两口儿’这个称呼令我脸上一热,看向雨馨,只见雨馨低头盯着桌面。
    “在我们村上…”这中年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万金山比村长都有威信,他说叫人上东,没人会往西…”
    我一边听这中年人絮絮叨叨,心里面一边想,看来,这万金山应该就是那樊通天,这人有两个名字。
    但凡赚黑心钱的人,大多都怕遭报应遭天谴,比如有些黑老大,或者黑老板,都很热衷于慈善事业,用布施的心理满足感,来抵消对天谴的恐惧,还有就是为自己换取一定的‘福报’。再者,中国人自古爱慕虚荣,所以会有‘衣锦还乡’的说法,所谓衣锦还乡,其实说白了就是获取功名利禄以后回老家臭显摆显摆。这樊通天,也就是万金山,之所以发达以后回到这老村,除了满足自己‘衣锦还乡’的虚荣心以外,我想,还有就是为了享受布施的快乐,以及为自己积累福报的,是这样么?…不对…
    突然间,我想到了关于这村上‘闹鬼’的事。
    这中年人还在口沫横飞讲个不停,我打断他道,“大哥,问你件事儿。”
    “啥?”中年人抹抹嘴。
    我朝外面指了指,“昨晚的时候,我们在离你们这里大概十多里的那村上的小卖部里问路,卖部那大爷说你们村上闹鬼,是真的么?”
    中年人被我问的一愣,“哪…哪有闹鬼,听他们瞎说。不过,我们村上的人,只能在自己村子里种地或者种菜,不能出去跑买卖,这个倒是真的。”
    “为什么?”我问。
    “要说也挺邪门儿的,我们村上的人,只要出去跑买卖就会出事,要么出车祸,要么就是被抢劫,就跟中了什么咒似的…”
    ☆、第七十章 深入探查
    说着,中年人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端起茶缸子,‘咕嘟嘟’喝起了水。
    我心跳有些加速,看向雨馨,只见雨馨也微微有些变色。我不禁想到当初到过的,河北杨书军那村子……难道说,眼前这个叫‘老村’的村子里,也有邪煞?…如果这个万金山就是樊通天,村外林后那座宅院是他‘老巢’的话,那么我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他肯定在这里养了邪煞…
    我心里转动着一个个的念头…看样子,这个万金山之所以居住在这么偏僻的穷村上,究其原因,很有可能是为了养邪煞…
    那中年人喝完了水,抹抹嘴巴,长长出了一口气。雨馨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我朝她递了个眼色,意思说,我来套问他。
    “来大哥,抽支烟。”
    我不动声色的,抽出一根烟递给那中年人,自己也点上一支,缓缓吸了一口,皱着眉头道,“只要出村做买卖就会出事,怎么会这么邪门儿呢?”
    “就是说啊,唉…”中年人叹了口气,“不光出去做买卖,出去打工也是。”
    “没请先生过来给你们村看看风水什么的么?”
    “怎么没请,请过,根本看不出什么。”
    “那些出车祸的,还有被抢劫的,人没事吧?”我问。
    “就是受伤呗,有的重,有的轻。”
    “没人死么?”我疑惑道。
    “没有,怎么啦?”
    “啊?哦,没什么,没人死就好,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邪门儿的大哥?”
    “好像…”中年人想了想,“也就最近几年吧,不过话说回来,以前我们村也没人出去跑买卖打工。”
    “哦…”
    再问下去要出马脚了,我朝窗户外面望了一眼,伸伸懒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嘟囔道,也不知万…万伯伯回来了没有。
    “不急,再坐会儿,就快吃中饭了,回不回来也在我这里吃了中饭再走。”中年人说。
    “那多不好意思大哥…”
    我是真不好意思,不是客套。
    “有什么的,来我家甭客气,你父亲跟万金山交好,你们相当于是万金山的亲戚,那也就是我的亲戚,一定吃了中晌饭再走,在屋里坐着,我杀鹅去…”
    我脸皮虽然足够厚,听中年人这样一说,也不禁脸有些发烫,我们根本就不是万金山的亲戚…中年人走后,我哭笑不得的看向雨馨,雨馨咬着嘴唇瞪了我一眼。
    “别人家日子看起来并不宽裕,听你说是万金山的亲戚,杀鹅招待你,到时候知道你是个假冒伪劣的,我看你脸往哪里放…”雨馨低声说。
    我‘嘿嘿’一笑。
    “还笑,脸皮真厚…”雨馨冲我嘟了嘟嘴,随后道,“阿冷。”
    “嗯?”
    雨馨用手揉弄着垂在胸前的头发,沉思道,“你说,这个村上是不是有邪煞?”
    “我感觉…应该有。”
    “那照这么说,这村上的村民之所以出车祸,被抢劫,是邪煞害的喽?”
    我摇了摇头。
    “怎么?”雨馨看着我。
    “邪煞害人的话,不会留活口的,出车祸也好,被抢劫也好,必死,可是,这村上的人却没死…不管是不是邪煞害的,总之,肯定跟那万金山有关,看这样子,他的目的是让这老村的村民全部待在村子里,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和雨馨小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奔屋子而来,才双双闭口。
    “那个啥…”那中年人来到门口,抹抹脑门儿上的汗,“鹅我炖上了,你们照看着火,我去帮你们看看万金山回来了没有…”
    还没等我开口,那中年人便掉头走了。
    我无奈的冲雨馨‘哼哼’一笑,“走吧。”
    这中年人家的灶间又小又低矮,黑乎乎的,靠墙一口大铁锅,正冒着热气,满灶间充斥着鹅肉混合蘑菇的香味儿。
    “这个就是风箱么?”雨馨指着灶台旁边那东西。
    “对呀。”
    “好有趣,我来烧火。”
    雨馨冲我顽皮一笑,兴致勃勃的往小凳子一坐。
    “喂,大小姐,别塞这么多柴…”
    “没事,柴多火才旺呀…”
    雨馨把灶底塞满以后,猛一拉风箱,浓烟‘噗’一下迎着她脸从灶底下蹿了出来。
    “阿咳…阿咳咳咳…”
    “笨家伙,哪有你这样拉风箱的?又不是打架,没烧到吧…”
    “咳咳…被烟熏到眼睛了…呜…”
    “帮你擦擦吧…好点儿了不?”
    “好多了…你还笑!”
    雨馨一抬手,把灰往我脸上抹了一把,两人一边笑闹一边烧火。没很久,那中年人回来了,告诉我们说那万金山家里还是没人。
    肉炖熟以后,盛到盆子里,端到堂屋桌上,中年人从床底抱出一坛枸杞、土药材泡的酒。我本来也饿了,早忘了什么叫不好意思了。虽然佐料简单,但自家养的鹅,野地里采的窖藏的野蘑菇,炖在一起,滋味儿相当不错,那酒不是好酒,但泡的久了,颜色微黄,很香很醇厚。
    好一阵狂吃海喝之后,我打着嗝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分了一支烟给那中年人。
    “大哥…”我美滋滋吸了口烟,“你说,万伯伯会去了哪里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以前也经常出去么?”
    “嗯,经常出去,我们村就他在外面跑买卖不出事,本来嘛,人家是先在外面发了财,然后才回来的,而且按说他也不算我们村的人。”
    “他做什么买卖,你知道么?”
    “不清楚哎,咦?你父亲以前不是跟他交好么,难道不知道?”
    “哦,呵呵,我指的是,他现在做的是什么买卖,毕竟这么些年没联系了不是…”我急忙岔开了话题,“那什么,大哥,你们村上,谁跟万伯伯比较要好,你知道么?”
    “比较要好…村长吧,村长好像跟他走的挺近的。”
    询问之下,这中年人连比划加说,把村长家的位置告诉了我们。
    吃饱喝足喝了几杯茶,我们起身告辞,中年人一直将我们送出门外,并且说,如果晚上找不到饭门,让我们还到他家里来。
    天阴沉的厉害,北风吹的村道两边的树剧烈摇摆,柴堆‘嘎嘎’的响。
    “阿冷你说,这村子里如果有邪煞的话,会在哪里?”雨馨问。
    “难说。”
    “我们要不要找找?”
    我左右望了望,缩了缩脖子,苦笑道,“天太冷了,而且村子这么大,不好找,这样吧…”我想了想,“先不急着找邪煞,我们去这村子的村长家探一探,看能不能从他口里套问出一些关于这万金山的详细情况…”
    按照那中年人所说的路径,我们钻进一条又窄又长的巷子,顺着巷子往西,来到另一条村道,折而向南,走没多远,路边出现一所学校。
    这是一所小学,面积不是挺大,看着挺新,隔着铁门看进去,教室是那种新式的楼板做顶的平房。将近年关,学校早已放假了,空荡荡的,十分安静。校门口的牌子上,用金字烫着‘金山小学’四个大字。
    雨馨撇了撇嘴,“越不是好人的人,越喜欢搞建学校之类这种慈善,砸钱换口碑。”
    我‘呵呵’一笑,心说,如果真是慈善,也还罢了,这万金山之所以跑回这村上,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走吧。”我挥了挥。
    “阿冷…”走在路上,雨馨轻声唤道。
    “嗯?”
    “去村长家,还说我们是万金山的亲戚么?”
    我想了想,点头道,“嗯,必须要跟先前我们在男人家所说的,口风保持一致,总之,见机行事,你乖乖的跟着我,最好别开口,一切交给我。”
    “行吧,你这狡猾的家伙…”
    我冲雨馨诡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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