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太平!!!
    想到这短短三个字,赵秋却不由得回想,白衍这几年间,帮助秦国立下的赫赫战功,为秦国出生入死!
    阅简数千,但这辈子,赵秋见过最为震撼的字,无外乎上次在云中,看到白衍亲自所写的那两句话。
    “不为生民,请走他路!贪生怕死,勿入此门!”
    即便是身为女子,彼时赵秋,都为这两句话而触动。
    但眼下,比起那两句话,赵秋却从那简单的一片竹简中,看到其志,在天地、生民、诸圣、万世!
    凉亭内。
    比起赵秋,范增看着竹简,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整个人都怔怔无神。
    自诩读一辈子竹简,专研无数古书的范增,一直以来都被诸多楚国权贵所赞誉、追捧,这也是范增骄傲的原因。
    何为才士,不管是一直以来的范增,亦或者从古至今的圣人,都以报效国君、天下扬名,而为毕生之志向,而此刻看着手里的一片竹简。
    专研无数古帛的范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看似轻薄的一片竹简,看似不过寥寥数字的话,但在范增心里,却是婉如惊雷一般,让毕生都在研读竹简的范增,第一次感觉到,对志向的迷茫。
    报效国君、天下扬名!
    回想从古至今,无数名儒,无数才士,无数士人趋之若鹜的志向,范增再看着手里的竹简,木然失神间,不由得本能的发出一个疑问。
    那么多年以来,所专研之学,究竟是为何?
    “先生大才!然一人之仁义,与天下之仁义,白衍还请先生三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何为千古传名,何为天下圣贤,白衍还请先生细想!”
    白衍看着拿着竹简的范增,拱手说道。
    随后白衍便没有再打算与范增说下去,示意粟信先把范增,押去牢房关着。
    对于范增,白衍的目的是想看看,范增是张良一类的人,还是萧何一类的人,若是前者,白衍不会顾忌小舅父与小舅母,毫不犹豫的除掉范增。
    但若是后者,白衍还是想争取范增这样的人才。
    特别是经历过田儋、田横的事情,白衍更坚信,化敌为友,能容人者,必为人助!
    眼下,白衍也不着急一时便能让范增改变,要改变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印象,放下一些恩怨,谈何容易。
    不过若是真能让范增改变心意,至少对于白衍而言,日后的路,则会好走很多。
    “你真的……”
    赵秋看着神情恍惚的范增,被白衍的亲信带走后,忍不住转头,看向白衍。
    白衍转头看向赵秋,那俏脸上,露出丝许怀疑,以及震惊的模样,很少看到赵秋露出这般表情,白衍忍不住笑起来。
    直到赵秋的面色逐渐变冷,白衍方才有所收敛。
    “若事事皆有苍天授梦,昔日白衍又怎会被围于楚东!不过是熊犹私下留有遗属,为熊犹亲信,献于白衍!”
    白衍看着赵秋,随意的解释道。
    赵秋听到白衍的解释,松口气,不过听到白衍的解释后,赵秋清楚,这也意味着,方才那一番话,全都是白衍心底之言。
    第六百九十六章:被算计的士族,学宫内的议论
    “不好了!你们快看!”
    “嘶,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等临淄城内的百姓,站在城外,看着一个个楚国旧臣被斩首,突然就听到身旁传来议论声,随后众人便看到,就在城门前,官吏正在张贴着告示。
    布告上,详细诉说着,在三年之内,所有从楚地、魏地、燕地迁到齐地的人,必须要到府衙登记,若是五日内,没有登记之人,则视作黑户,身份降为奴隶。
    “这怎可能!昔日齐王亦有此举,然城内不还是有人,藏着不报!如今秦吏张贴告示,莫不是那些人,便会主动去登记不成?”
    “是啊!那些人都藏着,临淄人口那么多,就算从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登记所有户籍,都不知道何年何月!”
    看到布告的瞬间,城门下人山人海的齐国百姓,便嗤之以鼻,毕竟像这些布告,别说齐地五年一算,颁布一次,就是这两年以来,齐王建改为两年一算,都拿那些偷偷迁来的士族,毫无办法。
    “斩!”
    然而,就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突然身后远处传来怒喝,百姓纷纷看过去。
    当所有人看到,就在城门外,一个个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身后,手持巨斧的刽子手,举起巨斧便把一个个头颅砍下来。
    刹那间。
    所有百姓、商贾,乃至士人,看到人头落地,纷纷心神一跳,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一下,望着血淋淋的场景,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手脚也有些发软。
    然而,等回过神时,一些士人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那些被斩去首级的尸体,再转头看向布告。
    不对!
    齐王没有办法,是因为那些士族仗着临淄人多,齐王查不到,故而不害怕,然而眼下,面对秦国,面对武烈君抓住如此多余孽,那些士族,是否还能不害怕?是否还敢隐藏?
    想到这里,越来越多的士人,开始意识到,白衍似乎就是故意等到这时候,方才颁布告示。
    临淄城内。
    伴随着大街小巷的布告,短短两个时辰,临淄府衙外,便出现无数士族之人,拖家带口排着队,依次聚集在一起闲聊着,而马车之多,更是把整条看不到头的大街,都堵得挪不开脚。
    “赵兄,匡兄,汝等怎么也来了!”
    “谁敢不来啊!那么多楚国旧臣都被抓住了,谁知道武烈君白衍,是不是皆知吾等,若是不来,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对,特别是这段时日,齐地那些士人,本就与吾等有仇怨,得此机会,那些士人难免不向武烈君告密!”
    数不胜数的绸衣男子,聚集在一起,看到熟悉之人,纷纷打招呼,闲聊起来。
    老者与老者如此,妇人与妇人如此,就连年幼的孩童,也在一个个奴仆、侍女的看护下,与其他士族的孩童一起玩闹。
    这一幕让城内的齐国百姓,连连惊叹,不敢想象这才两个时辰,便有那么多士族来到府衙这里。
    正当无数士族男子,都在抱怨为何府衙还不登记之时。
    终于,府衙大门内,在一名名秦军将士的看守中,秦军将领娄峰,便从府邸内,缓缓走出来,并且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
    在密密麻麻的士族之人注视下,娄峰打开竹简。
    “将军有令,今日登记之人,若能检举其他藏匿之人,便是有功……”
    娄峰说着一些话,而听到娄峰之言的众多士族男子,全都看向彼此,一言不发。
    检举,他们怎可能检举他人!
    在临淄,他们这些人在齐地,便是同为患难之人,能认识那关系自然不错,眼下若非忌惮白衍,他们都不会来到这里,如今要让他们检举其他不打算来的人,白衍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正当无数男女老少,全都默契的不言,看着娄峰而内心嘲笑白衍之时,娄峰身后,突然一个个奴仆,搬着一个个绑有布帘的架子。
    还没等众人明白,那布帘架子,还有一张张木桌,为何搬出来,接下来娄峰的一段话,让所有人听到,全都面面相觑起来。
    “按秦律,知而不言者,其罪连坐!有连坐之人,唯有族人有检举之功,方能抵罪!今日检举一族藏匿,便为一功,明日检举三族藏匿,方得一功,后日,唯有检举五族藏匿,视为一功……”
    娄峰按照竹简的内容朗读道,说完之后,便示意最前面的士族之人,上前登记,待登记过后,去一旁的木架帘子后面,里面备有木桌、笔墨,以及竹简,用于检举,并且里面还备有仆人看护,每有检举之事,仆人都会拿竹简呈送府内登记,日后检举的族人若是有隐瞒,便能低过。
    就算不检举,那也必须去坐在木架布帘后,待到仆人让其离开,方才能走。
    娄峰说完,便把竹简放在秦吏面前的木桌上,看着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秦吏,娄峰便让着十来名秦吏,开始拿起竹简登记。
    府衙外。
    听到娄峰的话,一个个士族之人,全都吸口凉气,暗暗心凉起来。
    看向身旁的好友,此刻哪怕关系再亲近,一个个士族之人,也忍不住担忧起来,毕竟好友的人品,彼此之间固然可以相信,可其族人呢?不说其族伯族叔之类的,就是同辈的,都还有胞兄弟,更别说小辈的还有子嗣、侄儿,更让人不安的,还是那些女眷!
    谁敢保证,不会有人想要检举他人,而留下保命的后路。
    特别是秦人还特地拿出木架布帘挡起来,显然就是为保护那些检举之人,到时候谁都不知道,彼此之间有没有举报。
    好狠啊!
    越想越心惊胆颤,看着排在前面,最开始登记的士族,已经有人登记好后,在一个个秦卒的看护下,前往木架布帘内,有老人、男子,还有妇人,看到这一幕的诸多士人,都不由得彼此担忧的对视一眼。
    说还是不说?
    说的话,便是出卖其他人,但倘若不说的话,今日虽然无过,但谁能保证,自己隐瞒的士族,他日被抓到后,不会把认识自己的事情,供出来。
    生死攸关,谁都不敢轻易去赌一把,特别是眼下连所有妇孺,都参与其中。
    若真的被连坐,到时候被抓起来的,可就是自己啊!
    眼下来到府衙这里登记,便是不想冒险,害怕被抓起来,成为罪人,日后被贬为奴隶!已经习惯悠然享乐的日子,谁也不想失去一切。
    “快!”
    “快!!”
    街道上,一排排手持长戈、秦剑的秦军将士,这时候也来到街道上,维护秩序。
    拥挤的街道中,看着秦军士卒,并不阻拦族人离开,一些士族老者、男子,带着担忧的目光,连忙让族内子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去告诉那些关系好的士族。
    临淄城内。
    稷下学宫中,辔夫子等人,正在房间内交谈,看到学子急匆匆的走来,把城内发生的事情,急忙说出来。
    “那白衍,好厉害的心计啊!”
    辔夫子忍不住摇摇头,叹口气说道。
    没想到他们还在想着如何救下一些人时,白衍已经对城内楚魏燕士族动手,更是光明正大的离间楚魏燕士族,彼此之间的关系,从而让楚魏燕士族,就算有心想要破坏白衍的目的,也根本不敢轻易相信他人,更无法让已经互相警惕的士族,再次聚集起来。
    “第一日,只需要检举一族,便能得一功,次日便是三族!如此一来,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比起三族,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在第一日,选择把关系不好的士族,毫不犹豫的供出来,而人,皆有喜好,男子、妇孺不同,所言不同,这也意味着,随着供述,明面上是获功,实则是功过相抵……”
    卢老这时候也摇摇头,一脸凝重,盘算过后,很快便察觉到白衍的目的。
    只要今日人供述,一旦开这个头,这也就意味着,再也无法收手,众目睽睽下,无法商议,等回到府邸后,就算彼此坦诚相告,最终的结果便只会是在第二日,为了免罪而把更多的士族供出去。
    “临淄城,要乱了啊!那田瑾,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徒儿!”
    田老嘴里有些抱怨道,而当目光,看到对面木桌的魏老,依旧自顾自的闭目养神,田老又气又无奈。
    “魏兄!汝倒是想想主意!”
    田老有些不满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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