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菇城的地理位置绝佳,是通往北边的必经之地,但纵使如此,陈时想要见到眼前几人,都十分艰难。
    眼前这些都是齐国宗亲一族之人,想要与其接触,不是背景深厚,就是一方权贵,或者最少也要拥有很高的威望。
    “城内可命人看守好?”
    田儋见到陈时,开口询问道。
    今日已经收到消息,秦武烈君白衍,已经渡过齐河,快要抵达薄菇,对于白衍的到来,田儋与其他宗亲族人一样,全都十分重视。
    在田儋眼里,白衍虽是秦国嬴政的心腹宠臣,但归根结底,白衍还是齐人,若非昔日被族兄田鼎赶出齐国,白衍这般大才,定然是会在齐国,为齐国效力。
    如今天下诸国亡于秦手,齐国正是危亡之时,不仅仅需要天下士人相助,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能为齐国领兵,抵抗秦国的将领,为齐国领兵。
    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强,能让一国倚仗?
    在田儋眼里。
    能!
    昔日齐国差点被燕国灭国,最终便是在田单的统领下,以一人之力击败燕军,最终复国。
    “大人放心,大人放心!时,已命人在城内搜寻!”
    陈时看到田儋开口,连忙弯腰拱手打礼道。
    陈时清楚,在如今所有齐国宗亲里,田儋的威望与人脉最高,其次便是田荣、田衡。
    “那便好!绝不能让白衍,出使齐国之时,为人行刺!”
    田儋点点头。
    这时候,不远处城门内,一辆马车急匆匆的行驶而来,在田儋、陈时等人的注视下,马车停下后,田横的身影,从马车之中走出。
    “堂兄!”
    田横走下马车,身着齐国绸衣的田横,戴着发簪,急匆匆的来到田儋面前拱手打礼,看到另两个堂兄田荣,以及堂伯田衡走来,连忙打礼。
    “已经命人处理掉行刺白衍之人,经查实,是楚魏士族听闻白衍到来,暗地里寻到族中年轻子弟,以齐国之好为名,蛊惑其派人行刺白衍!”
    田横目光看向田儋,轻声说道。
    听到田横的话,田儋面色一沉,皱眉的模样,让一旁的陈时心中满是惶恐,特别是听闻田衡说,城内有刺杀白衍之人。
    他可是方才说过,已经命人在城内搜寻,绝对不会出事!
    “魏楚之人!”
    田儋一脸不忿的开口说道,那愤怒的模样,显然是很不满魏地、楚地那些士族的做法。
    毕竟国破之后,来齐国居住安身,他们齐国宗亲,已经足够给面子,如今得知白衍到来,心知没能力对付白衍,便利用起他们齐国宗亲,让他们齐国宗亲的年轻子弟,为其杀白衍。
    “责令子弟宗庙思过,查出哪些士族参与此事!”
    田儋目光看向田横,对着田横嘱咐道。
    幸好有田横,田横也是宗亲之中,连田鼎都常有赞誉之人,若不是陈时发现得早,还真有可能被那些士族利用,落了笑话。
    而对于一旁的陈时,田儋并没有责怪,毕竟那些族中子弟,是用族内的扈从,陈时一个城令,没有兵权的情况下,还没能力对抗那些扈从。
    “来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旁中年男子田衡,便突然看着远处开口。
    在田儋、田荣、田横、陈时等人的驻使下,在北边方向,的确看到两辆马车,在二十多人的护送下,徐徐赶来。
    片刻后。
    随着马车在众人注视之中,一路来到城门下停住,田儋以及其他宗室男子身旁,那些手持利刃的男子,全都小心翼翼的上前,形成保护之势。
    无他,所有持剑男子都清楚,对面护送马车的二十多人,不敢说武艺高强,但至少全都是战场存活下来的精锐伍卒。
    “退下!”
    田儋上前,不顾那些持剑扈从的保护,甚至微微侧头,大声呵斥所有人退下。
    见状,不仅仅是田儋的扈从,就是其他宗亲男子的扈从都纷纷犹豫的看向自己的主人,而那些宗亲男子见到田儋开口,都点点头,毕竟宗亲之中,除去临淄田鼎一脉,其他宗亲都很难比肩田儋一脉。
    随着四周所有扈从退下之后,田儋上前两步,当看到马车内走出一个穿着秦服的年轻男子时,当看到那秦国大良造的爵弁下,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面孔。
    田儋即便心里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吃惊,世间都传言白衍年少,不似武夫,但一直以来,在田儋心中,白衍传言再是年少,然作为一个常年领兵在外,戎马杀敌,凶名赫赫的将领,其模样能年少到哪里去。
    直到此刻。
    看到白衍的面容时,田儋方才吃惊,惊叹传言不假,若非看到那秦国大良造的爵弁,田儋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面不魁梧,体不壮硕的人,居然是白衍。
    眼前白衍给田儋的感觉,甚至有些像儒士学子,实在难以让田儋与那个杀伐果断、凶名赫赫的白衍联系在一起。
    “田儋,见过武烈君!”
    田儋回过神,看着白衍走下马车,立即抬起袖口,对着白衍打礼。
    在田儋身后田荣等一众齐国宗亲,全都跟着田儋抬手,对着白衍打礼。
    齐鲁是中原礼仪、百家发酵之地,并且齐国与所有诸侯国不同,从不排斥商人,甚至鼓励商人经商,这也让齐国的绸衣服饰,不仅仅比其他诸侯国的多款,就是颜色,也更为好看,让人赏心悦目。
    “白衍,见过田君,见过诸位!”
    白衍先是给田儋等人回礼,随后便依次对着田儋身后的那些田氏宗亲,拱手还礼。
    那些齐国宗亲如何尊敬白衍,白衍便都以相同的礼仪,尽数还回去。
    “邹邹之齐风,然拂秦衣,辽广之齐土,却驶秦马!齐人心哭,满城皆涕……”
    田儋看向白衍一身秦服,眼神一黯,有些伤感的看着白衍身后的马车,看着扈从白衍的那些男子,全都是秦人伍卒。
    似乎眼中有些泛红,田儋这才回神看向白衍,叹口气,再次认真的抬起双手,对着白衍打礼。
    “田儋,等候武烈君,久矣!”
    田儋开口说道。
    这一次与其他所有宗亲不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田儋对着白衍打礼,腰都弯得很下很下。
    一番话,一个礼,让白衍都有些受不住,连忙后退,也认真的拱手打礼,弯腰下来。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田君久候,白衍心愧!”
    白衍轻声回答道。
    礼毕后,白衍看着眼前一众齐国宗亲,即使在进入齐国疆域后,已经心有准备,但此刻,白衍依旧有些头皮发麻,感慨这一趟前去临淄,怕是少不了酒宴交谈。
    “田荣,见过武烈君!”
    “田横!见过武烈君!!”
    白衍看着田儋面露思索的模样,便看向田儋身后的人,望着那些人一一打礼介绍,白衍也抬手不断还礼,心中记下这些人的名字,而当看到田荣与田横的时候,白衍眼中一动,特别是看着打礼的田横。
    若是说,后世之中,天下大乱后,田儋、田荣都自立为齐王,最终身死,那么田横,则是最后一个自立为齐王的人,而田横的才能,以及最后的结局,都令后世无数人惋惜。
    而田横的死,更是众说纷纭,其中最为直白的观点,便是郦氏记恨田横烹杀郦食其,又得知君王也忌惮田横这个田氏宗亲,担心田横在齐地的威望、人脉,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也有心除掉,所以郦氏暗地里收买田横的两个心腹。
    在离洛阳三十里远,有一个叫尸乡的地方,田横的两个心腹最终杀死田横,拿着田横的人头,去换取到两个都尉,而为了不让这件事情传出去,郦氏最终杀死这两个心腹,并且让其与田横埋在一起,让他们死后也缠怨不休,不得安宁,更捏造一个忠义的故事,掩盖这件事情。
    而另外跟随田横的五百忠心耿耿的部将,也在齐地,随着田横一死,全都被除掉,对外也捏造出一个忠义的故事。
    如今对比其他宗亲男子,但跟白衍亲眼看到田儋、田荣、田横三人,不由得有些感慨。
    若是按照后世的历史轨迹,若非自己的出现,很可能是齐王建降秦后,齐国灭亡,田鼎被杀,而田鼎死前,一定会把所有权利都给眼前这三人,这才让眼前这本就拥有宗亲身份的三人,日后在齐地一呼百应,地位无人能及。
    薄菇城外。
    白衍逐一与宗亲男子打礼,当所有人都行礼之后,这才看到一个面色发福,体态肥胖的齐国官员,笑意盈盈的上前打礼。
    “薄菇城令陈时,拜见武烈君!”
    陈时抬手对着白衍打礼道。
    从开始一直到现在,陈时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见到所有宗亲之人,与白衍行完礼,这才迫不及待的上前,对着白衍行礼。
    此时看着眼前的白衍,陈时心中那叫一个激动,眼中的谄媚,更是抑制不住。
    在陈时眼里,眼前的白衍不仅仅是武烈君,秦国大良造,更重要的是,白衍还是秦王嬴政的心腹之臣,前段时日陈时便听到传言。
    据说白衍破楚之后,返回秦国,秦王嬴政更是亲自到灞上,迎接白衍,与白衍同乘返回咸阳。
    而后,便是白衍封为武烈君,执掌秦国北疆兵权一事。
    作为齐国较为靠北的城邑,一想到北边曾经燕地,大部分都已经是秦国疆域,而北遁的燕国亡国在即,日后北方,所有秦军都为白衍掌控,陈时怎会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别说如今田儋等一众昔日攀不上的宗亲,亲自到来薄菇见白衍,陈时便能看出白衍如今在田氏宗亲眼中的地位!就是今日这些宗亲不来,陈时都会暗地里讨好白衍。
    齐国与秦国之间是否会有战事,谁又能说得清楚,而不管白衍是否返回齐国,助齐抗秦,还是会帮助秦国,攻打齐国,对于陈时来说,都要讨好白衍,讨好白衍,便不会有坏处。
    “久闻薄菇城令,陈大人!”
    白衍抬起手,低头对着陈时还礼。
    此时听到陈时的名字,白衍生怕一抬头,眼中的杀意便再也隐藏不住。
    一想到昔日兄长便是在这里,被人殴打,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惊羞辱,差点连命都丢掉,最后断腿,变成废人。
    陈时,当初便是在城门,帮着那些人!
    “你兄长今日领了岁俸,托人带了回来,特地嘱咐说给你添置一些衣物。”
    白衍脑海里,再次浮现当年离开临淄前,娘亲看他回家,在烛灯下,笑着与他说,他兄长托人带回一些钱,让父亲去城内买布料,为他添置衣物。
    “武烈君?”
    白衍双眼泛红,当听到田儋的声音,白衍深深吸口气,收敛眼神,这才缓缓抬头。
    “武烈君这是?”
    田儋等人,看着白衍泛红的眼睛,以及额头青筋露出的模样,全都有些疑惑皱眉起来,不明白怎么白衍突然这副模样。
    “听闻陈守令之命,思念一故人!”
    白衍转过头,对着田儋等人解释道,露出少许笑容,不过这个笑容却十分僵硬。
    闻言。
    田儋等人听着白衍的话,看着白衍,虽然不知晓白衍所言是何人,但也纷纷点头。
    “武烈君若是需要帮忙,尽可直言,田儋,若能相助武烈君,定是不辞!”
    田儋对着白衍抬手打礼,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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