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听到雅间外传来脚步声,于是叹口气,对于突然出现的莺氏,白衍还不想让家人的消息传出去,于是让岑晴在这里安抚莺氏,他先去见吕游,等会再回来。
    嘱咐之后,白衍也让赵秋与碑姬,还有徐师,全都在雅间这里等着,随即便转身离开雅间。
    听着雅间外白衍与吕游等人的打礼声,随后相继朝着四楼其他雅间走去,雅间内的赵秋,这才把目光看向妇人与兮儿。
    “家母!”
    赵秋方才敏锐听到这个称呼。
    想到白衍称这妇人为伯母,而这酒楼的兮儿,又称这妇人为家母,赵秋很快便意识到,白衍与这兮儿之间的关系。
    “晴儿,汝家父死了!”
    木桌后,莺氏怔怔回过神,满是慌乱的看向岑晴。
    如今莺氏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好不容易得到良人的消息,居然是已经不在人世。
    “家母节哀,还有子卢呢!”
    岑晴来到莺氏身旁,跪坐下来,抬手轻轻抚摸莺氏的背部。
    看着眼前一脸慌乱的莺氏,得知子卢父亲死去的消息,岑晴眼中,不仅仅没有一丝伤感,更隐藏着一抹深深的恨意,更有不能亲手报仇的遗憾。
    “可衍儿如今归为武烈君,乃是秦国大良造,衍儿当真愿意寻子卢吗?若是还记恨当初之事,岂不是……”
    莺氏听着岑晴的话,语气满是恐慌、害怕的说道,转头看向岑晴。
    随着莺氏的话音落下,雅间内,不管是碑姬还是徐师,就是赵秋,也都忍不住看向莺氏,听着莺氏再一次提及当初的事情,她们都很疑惑,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家母安心,虽然家母在武烈君自小之时,便常有嘲笑、羞辱,但这并未家母一人之过,就是在武烈君的村子,家母的村子,还有其他村子,所有村民,不也亦是如此!”
    岑晴让莺氏安心下来,轻声劝慰道,随后美眸满是失落,自嘲一笑。
    “就连岑晴,昔日不也因他人之言,对武烈君素有偏见……”
    岑晴说道,随后看向莺氏。
    “当初家父、家母,还有子卢,把岑晴卖给人贩,岑晴几经兜转,最终在这里碰到武烈君,武烈君宽宏大量,不仅没有计较昔日岑晴之事,更是给岑晴容身之所,家母乃是武烈君伯母,与武烈君父母相识,武烈君又怎会怪罪家母!若是怪罪,方才又怎会让岑晴,搀扶家母起身?”
    岑晴一字一句的对着莺氏说道,并且拿着自己举例子。
    “对!对!衍儿自小心地善良,定不会怪罪吾!定然不会,吾与仲衍之父、孇氏,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
    莺氏听到岑晴的话,慌神之间,终于是稳下心来,脑海里浮现衍父与孇氏的模样,莺氏松口气。
    对,自己的侄儿水衍,虽然她从小就看其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心性在衍父与孇氏的教导之下,却是颇为善良。
    如今侄儿水衍成为名扬天下的秦国大良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定然不会因当初之事,而怪罪于她。
    “晴儿,等寻到子卢,吾等一起回齐国临淄,到时候吾等一家人,带上子卢祖父、祖母,一起去仲衍家,给衍父、孇氏道个歉!赔个礼!”
    莺氏冷静下来后,随即一反方才得知良人死讯后的无措,提及白衍的父母,整个人都逐渐激动起来。
    在莺氏眼里,子卢父亲在世之时,也少有照顾她,若非她一直盼着子卢父亲出人头地,这二十多年来,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在家里劳累,谁曾想,后面子卢父亲一离开便是一两年,不仅带不回任何名利,反而更是拖累整个家,让一家人变卖田地,连饭都吃不起。
    这样的人,对于莺氏而言,死活区别本就不大。
    真正让莺氏在意的,还是长子子卢,与子卢父亲不同,子卢与衍儿自小便没有矛盾,相处也十分融洽,既然当初衍儿都愿意给子卢父亲担任使臣,那日后寻到子卢,定是不会亏待。
    更何况,等她与岑晴、子卢,回去临淄,见到白衍的父母,让子卢祖父出面,以衍父的性格,定会听从子卢祖父的话,而侄儿水衍,又十分孝顺父母。
    如此,已经是秦国大良造的侄儿,定会重用子卢,给与子卢更高的地位、权利。
    秦国大良造,地位具体有多高,权力具体有多大,莺氏不懂,但莺氏却在这些时日听过所有人都在说,整个中原以北的所有秦军,都是听从秦国大良造的命令。
    思索间,莺氏那满是泪痕的脸颊上,不仅仅没有丝毫悲伤,眼中反而满是喜色。
    另一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听到岑晴是被卖给人贩的时候,所有女子,不管是徐师,还是赵秋,全都瞳孔一怔,满是诧异的看向莺氏身旁的岑晴。
    被卖给人贩!
    身为女子,别说在酒楼呆过的徐师,就是此前地位尊贵的赵秋,都明白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到底有多令人绝望。
    也是如此,赵秋与徐师看着岑晴乖巧的在莺氏身旁时,看着岑晴的模样,心中都忍不住浮现一丝寒意。
    就连把莺氏带到善无,一直都同情莺氏的碑姬,也都满是诧异的看向莺氏,完全没想到,莺氏那可怜的外表下,曾经居然做过那般事情。
    此时,碑姬突然想到昔日岑晴看向莺氏之时,终于明白,岑晴为何在莺氏看不到的地方,会露出那般眼神。
    “为何说,所有人,所有村民,都嘲笑武烈君?”
    碑姬想到方才岑晴的话,忍不住看向岑晴,开口询问。
    回想父亲殷碑的坟墓,回想白衍昔日的举动,以及白衍是父亲弟子,对她而言更是寥寥无几,能亲近的人,碑姬最终还是想关心一下,白衍的事情。
    碑姬不理解,为何岑晴的话,与她印象里,受军中万人敬仰、为世人所熟知的白衍,很是不同。
    “可否告知?”
    碑姬看着岑晴的目光看过来,轻声请求道。
    赵秋这时候看向碑姬一眼,与方才不一样,这一次,并没有因为碑姬的询问而心有反感,反而与徐师一样,看向岑晴。
    她们也很好奇,为何岑晴方才会说那些话。
    “在尔等眼里的白衍,可是怎样的一个人……”
    岑晴听到碑姬的询问,轻声说道。
    雅间内。
    在赵秋等人的目光中,岑晴想起当初小时候的事情,表情满是怀念,诉说着从她小时候起,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夸她的美貌,都夸她日后定会寻得一个好人家!而与她,或者说与她一样,在村子里或者其他村子里被夸的小孩,与他们这些被夸的小孩不同,一个叫做水衍的小孩,却总是被人所嘲笑,似乎所有人看到那小孩,即便那小孩什么都不做,所有人依旧喜欢奚落于他,将其视为笑柄,说着日后这个叫水衍的小孩,定是一个没有出息之人,一些村民更拿水衍来告诫家中的孩童……
    烛灯之下。
    岑晴的徐徐述说之中,莺氏饶是脸皮厚,听着岑晴说出昔日村子里的事情,也忍不住脸色发红。
    不过一想到并不是她一个人,对年幼的水衍,做过那样的事情,说过那些数落、辱骂的话,莺氏便松口气,安心下来。
    用岑晴的话来说,白衍若是怪罪,也该怪罪那些村民才是,她可是与白衍有着亲情之人,是白衍的伯母、唯一一个大伯母!他们乃是一家人!
    “什么?”
    安静的雅间内,听到岑晴的话,别说碑姬与徐师,就是赵秋,都美眸怔怔的看着岑晴,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一切。
    听着岑晴嘴里的那个孩童,听着那个孩童的遭遇,从小到大的经历,赵秋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方才离开雅间的男子身影。
    那孩童是……
    白衍!
    赵秋心中浮现这个念头,整个芳心都不由得有着丝丝颤抖。
    赵秋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在她眼里,那个身怀大才的男子,那个在外威风凛凛,在她面前终是算计她的男子,那个始终不愿回齐国效力,让她气得牙痒痒的人,小时候,居然经历过这些,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
    “定会有明君贤王为我外孙,封卿拜将!”
    赵秋回想起岑晴口中的老妇人,听着那老妇人的话,终于明白,以往在她眼里‘诡计多端’的白衍,为何那般固执的要留在秦国。
    “老妇人如今在何处?”
    赵秋第一次,忍不住开口主动询问。
    ……
    雅间内。
    白衍与吕游、虞祁、还有昔日在沃阳见过的许氏子弟,以及其他两名子弟,一边饮酒,一边交谈。
    因为田非烟的关系,如今吕游与白衍的关系,可谓是无比之亲。
    在田非烟亡母的主人,吕氏之中,虽说有田鼎的关系,以及田非烟的血脉之情,吕氏所有人都十分重视田非烟,就是吕奇、吕生等年轻的吕氏子弟,都对田非烟向来是有求必应。
    但若要说吕氏一族中,谁是最为宠溺田非烟的人,那一定非吕游的父亲吕嘉莫属,就连田非烟的所有衣物之中,最为稀有的白狐裘,都是吕嘉所赠。
    要知道,与吕氏其他所有商铺不同,唯有吕嘉麾下的商铺,与齐国没有丝毫关联,与田府的接触也仅限于田非烟,从不与田鼎联系。
    连田鼎曾经书信过,有田府在,吕嘉大可去齐国发展,可最终在这十多年里,吕嘉却是宁愿自己低声下气的去结交权贵,宁愿此前一直在上郡,也没有向田鼎开过一次口,更没有去齐国的念头。
    用吕嘉的话来说,他对田非烟好,从不是因为田鼎的地位,他若是去齐国,便是因为亡姐,而承了田鼎之情,他不要!
    别说其他人,就是白衍,当初第一次在上郡榆中见到吕嘉时,看着吕嘉时刻想着找机会,攀附权势的模样,都无法想象到,那张已经发福,并且常年赔笑的面孔下,会有一份十多年的固执。
    在白衍离开咸阳前,田非烟也曾经说过,小舅父吕嘉,一直都在心里怨恨父亲没有照顾好母亲。
    这也是方才白衍为何得知吕游想要求见他时,思索后,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的原因之一。
    吕嘉对田非烟的好,田鼎还不起,那便由白衍来还。
    “日后天下之利,不在代燕!”
    木桌后,白衍看着吕游对代地、燕地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哪里不清楚,吕游是想着顺着北边疆域发展。
    拿起木桌上的酒爵,与吕游等人一同饮酒后,白衍放下酒爵,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摇头,告诉吕游,北边草原疆域再广阔,也都是游牧民族,多都牛羊马匹。
    北方草原与中原各地,自古便一直接壤,百年间,食其商贸之利的士族,早已经在各地盘根错节,如今秦国吞并赵地、北驱燕国后,那些士族北上躲避战乱,如今南下,势力并未损伤。
    这时候吕游再想插手其中的利益,得到的利益,远远比不上招来的敌人。
    “白衍倒是有一事,待吕舅父到此,白衍便与其言!”
    白衍对着吕游拱手说道。
    不管日后如何,不管齐国何时降秦,眼下白衍都要早些准备,把西边事关千秋的丝绸之路,早些告知嬴政,让大秦这个主张耕战的庞大帝国,若是一统后难以停下来时,能把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白衍不在咸阳,无法通过田非烟的名义,呈送竹简给嬴政,但白衍可以通过吕嘉的方式,由吕嘉派人去证实,再由吕嘉以田非烟与‘老者’的名义,把这个消息送去咸阳。
    雅间内。
    吕游点点头,而虞祁、许氏等子弟,听到白衍的话,全都不知道白衍的念头,故而都没有在意。
    酒过三旬,直到看着时辰不早,白衍方才起身告辞,直言有事尚未处理,先行失陪,让吕游等人继续饮酒作乐。
    吕游、虞祁等人能见到白衍,心里已经十分知足,见到白衍有事要离开,自然不会阻拦,纷纷起身,笑着拱手还礼,示意白衍不要耽搁要事,无需在意他们。
    第六百五十七章:岑晴的‘好心提醒’,奇怪的赵秋。
    “晴,你说衍怎么能当上将军?没想到当初那老妇人说的话,都成真了!”
    雅间内,莺氏听完岑晴的诉说后,心中依旧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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