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是何事情,但知道是少年呈上来的竹简,嬴政还是把竹简缓缓打开。
    “秦王诏令,高奴城城守白衍,此前下令百姓迁徙,至一城百姓免遭涂炭,然其焚城一事,虽有阻挡月氏、匈奴劫掠,却至一城百姓无家可归,按秦律盈论,功过相抵,念其护卫上郡有功,特赐白衍爵位左庶长,田宅各七十四顷,另赐五百金!”
    大殿内。
    响起宦官尖锐的声音。
    文武百官听到之后,纷纷议论起来,绝大部分官员都点点头,唯有极少数的官员觉得赏赐过多,或者有些少。
    百官之中,胡全与茅焦互相对视一眼,当初在朝堂之中,争论那么久,没想到最终还是以秦律盈论而定,怪不得王上会支开孟於。
    若是孟於在这里,其他所有官员不说,孟於却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到时候朝堂内,估计又要争论一番。
    “白衍!叩谢王上!”
    站在大殿之中的白衍,听到诏令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意外与失落。
    身在秦国,白衍怎么可能不知道秦律盈论,对于焚城一事,当初在上郡的时候,胡进将军便说过,最担心的便是按照秦律盈论,定义焚城。
    因为焚毁的是房屋,到时候如何定夺,谁都不清楚。
    别说当初白衍是五大夫,在秦国,就是大夫爵位,都已经不是靠敌军将领首级立功,而是以盈论立功。
    例如此战死将士四千多人,若是杀敌不到六千人,则他白衍无功,低于六千则有过,受罚钱,若是低于四千,降爵。
    眼下。
    白衍清楚,虽然焚城一事按照秦律盈论,但显然,秦王嬴政并非不知道他的功劳,而是如胡进所说,他的举动,不能开头。
    嬴政的举动便是,虽然没有爵位,但五百金,便是给白衍的赏赐。
    大殿内。
    伴随着诏令,白衍跪在地上,头贴地,行叩首礼,这也是辑礼之中,最贵重的礼数。
    因为与拜见、参见不同,这君王赏赐时,一般大臣为表由衷感谢王恩,都会行此之礼。
    对于眼前这个结果,白衍已经十分知足,毕竟眼下是从大夫爵跨越到将爵,跨过那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且还有五百金作为赏赐。
    这已经超过白衍的预期,毕竟若真按照清理盈论,不可能还有五百金!
    大殿内。
    伴随着文武百官的喧嚷声消失。
    这时候,文武百官方才注意到,大殿上的秦王嬴政,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卷竹简,表情格外古怪,似笑非笑。
    见状。
    不少官员都一脸疑惑的对视一眼,就连李斯、王绾等人,也都诧异的看向秦王嬴政。
    作为秦国重臣,秦王嬴政的心腹大臣,即使是李斯等人,都很少见嬴政居然露出如此表情。
    那卷竹简内,到底写着什么?
    “有趣,呵呵,有趣!!”
    正当李斯、王绾,以及茅焦等人疑惑之时,突然听到大殿上,传来嬴政的声音。
    这让李斯等人更加不解。
    正当李斯等人以为,王上定会如同往常,在阅读过后,会让宦官念出来时,却看到嬴政收起竹简,似乎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见此。
    别说李斯等人,就是文官之首的昌平君芈启,都微微皱眉,心中越发疑惑。
    整个大殿内。
    或许唯有白衍,满心忐忑着,直到看到大殿上的嬴政,收起竹简,放在一边之后,方才松口气。
    “白衍,起来吧!”
    大殿上的嬴政,开口说道。
    即使是嬴政,此刻看着那个少年,都有一些错愕,若非亲眼看到写在竹简上的一个个字,嬴政都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离谱之事。
    世人以为那少年,是白氏子弟,名叫白衍,结果白氏早已书信告知与他,那少年其实是叫做邹兴。
    然而眼下。
    当第一次见到那少年。少年却亲笔撰写竹简,把来历告诉说出。
    少年并非邹兴,而是叫做衍,一个齐国普通百姓之子,因为被齐国权贵驱逐,而离开齐国,碰巧在前来秦国的路上,结识邹兴。
    这也就是说。
    其实不仅仅是世人,就是白氏,都全被这少年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里。
    即便是执掌整个秦国的嬴政,都忍不住笑起来,看着那个少年,觉得格外有趣。
    这扑朔迷离的经历,让嬴政都感觉哭笑不得。
    嬴政好奇,真不知道白氏若是知道,会是何等表情。
    但同样的,嬴政却也有一丝伤感,那少年的经历,与他有一份相似,都是隐藏身份,寄人篱下,根本不敢轻易告诉他人自己的姓名。
    嬴政没有怀疑那少年,因为若是少年不说,谁也不知道,更没必要多此一举,把父母以及村子、整个经过都详细的记载竹简之中。
    更别说这若是被白氏知晓。
    想到这里,看着那少年,嬴政真的是哭笑不得。
    “赐服!”
    嬴政转头对着宦官说道。
    闻言,早已准备好的宦官,双手拖着装着官服的木盘,朝着大殿下的少年走去。
    大殿内。
    白衍再次对嬴政拱手打礼,这一次,白衍望着大殿上的嬴政,目光中除了激动、崇敬之外,更多出感激。
    待几名宦官过来,帮他卸下秦甲,白衍老老实实的张开双手。
    伴随着秦甲褪去,里面的衣服自然也缓缓褪去,寓意身份、地位,一切都与过去不同。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
    秦国的文武百官,所有人都看到,在他们眼中一脸清秀的少年,满身都是刀伤,一刀刀伤口分布在那少年单薄的身躯上,显得格外狰狞。
    “嘶~!”
    “怪不得~!”
    “这一身!”
    这一刻,一名名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纷纷互相对视一眼,小声议论到,看着那少年,眼中满是吃惊,感慨。
    若是第一眼见到那少年,所有人还觉得那少年年轻。
    那么这一刻,看到那少年一身刀伤,甚至不少刀伤都还没好,直到这时候,他们才亲眼看到那少年一个个功绩背后,是何等的凶险万分。
    在武将行列之中,李信、羌瘣二人看着那少年,都忍不住对视一眼,此前在宫门外的质疑,眼下全都一消而散。
    这一身伤,比他们还多。
    大殿上。
    秦王嬴政看着那个方才感激的望着自己的少年,腼腆的低下头。
    想起这少年的来历,想起此前这少年在上郡的死战,再看着少年那一身伤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虽说是第一次见这少年,甚至话都没有说多少句,但嬴政心中,却是难得的对少年有诸多好感,亲近之意。
    而且在所有诸国之中,齐国是他最有好感的诸侯国。
    他继位以及亲政之初,秦国动荡,是蒙骜将军,稳住秦国社稷,蒙骜将军,曾经是齐人。
    在他解决嫪毐,幽禁生母在雍城之时,也是齐人茅焦不惧死而谏言。
    此前月氏与匈奴侵犯上郡,也是这个从齐国来的少年,率领铁骑在上郡,死战不退,月氏与匈奴劫掠不到半分,反而死伤惨重。
    对比其他派系的官员,对比其他有能力的官员,嬴政对曾经是齐人的官员,一直都有好感。
    齐国数十年不参与诸侯国的战争,比起其他派系官员还需要提防为母国谋私,齐系官员是最让人放心的。
    大殿下。
    白衍在宦官的伺候下,穿上全新的衣服,一道伴有一条纹路的官服,穿在身上,头发也卷起来,扣上一顶爵弁。
    伴随着宦官退下,白衍看到大殿上,秦王嬴政望着他的目光。
    白衍举起两手,伴随着官服那巨大的绣口挂在手腕。
    “白衍,谢王上!”
    白衍对着秦王嬴政,再次拱手行礼。
    行礼之时,伴随着低头,目光看着身上穿着的官服,这象征将爵的官服。
    这一刻,白衍有一瞬间恍惚。
    想起小时候在齐国,他坐在村子里,看着那些一个个村民,忙碌归来。
    想起小时候,他站在外祖母身后,外祖母总是拿着扫帚驱赶那些嘲笑,比他大很多岁的少年。
    想到父母,想到长兄,想到大舅父、大舅母。
    想到在祖父家,子卢相亲后,剩下那些少女与其父母见到他,纷纷离去。
    想到水村的村民,想到其他地方、其他村子的村民。
    最后脑海之中,浮现外祖母曾经和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
    “我外孙,定会比你们有出息!定会有明君贤王识我外孙,封卿拜将!”
    白衍眼睛逐渐泛红,脑海里浮现外祖母的那句话,想起外祖母的身影,心中浮现丝许笑意。
    “外祖母!”
    “衍儿今日,拜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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