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宗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心里有了主意,“冬青,小心照顾杉儿,她一有不同平常的动作,立刻遣人来告诉我。”
    冬青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连连点头。
    前厅,宾客尽欢。
    女眷相携去了花厅看花,男客去了偏厅说话。
    本都是相熟的人,自然没有什么顾忌,天南地北的侃侃谈着,新下定的姑爷分外没当自己是外人,不仅招呼诸人喝茶吃点心,还时不时逗乐两句提升气氛,主位坐着的永平侯爷楚令瑾捋着胡须格外满意,一张脸上满是笑容。
    反观被卫朗拉来为未来媳妇抬升身价充数占人头的卫九,被傅紫菀缠着,已经欲哭无泪。
    “九哥哥,快点快点,蝴蝶要跑了……”小丫头胖墩墩的身子半挂在卫九身上,一双嫩藕似的胳膊紧紧搂着卫九的脖子,小脚踩在卫九的腰带上,不时踢踏两下。
    卫九翻了她一眼,一手搂住她的腰掂了掂,“傅紫菀,你是不是又胖了?腰都圆了!你准备当小猪吗……”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哪里有?你都能抱动我!”傅紫菀嘟嘴,糯软的清脆嗓音在他耳边抗议,蓦地大声叫道,“九哥哥你嫌弃我?!”
    嘶!
    他的耳朵!
    “傅紫菀,你这个胖丫头!给点颜色就得寸进尺,你给我下来!”一定要治一治她把他当猴子爬的毛病!
    “不要!”傅紫菀很有骨气的哼了一声,将他的脖子搂的更紧,圆润可爱的脸蛋贴着他的。
    “再不下来,我就将你放到那棵树上。”卫九黑着脸指着院子里一棵根深叶茂的百年大树。
    “九哥哥抱我上去。”傅紫菀乌溜溜的眼睛眨着,晶亮异常。
    “你确定?”卫九诡异的笑了。
    “上去上去。”傅紫菀连连点头,兴奋的踢踏着卫九的肚子。
    “抱紧了可别松手,掉下来我可不负责!”话虽如此,脚下使力飞身上树时,卫九还是伸手抱住了怀中娇柔的小身子。
    傅紫菀惊呼一声,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小脸上满是惊喜,待卫九在一处宽阔的树杈中站定,示意她俯身往下看时,她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指着底下某处大叫,“九哥哥,九哥哥,快看,是外公和舅舅!”
    卫九低头去看,果然看到了永平侯楚令瑾和他舅舅卫朗。
    不对,这丫头居然不怕高!
    卫九有些挫败的白了她一眼。
    丝毫没想起,卫朗是他舅舅,可不是这丫头的舅舅。
    傅紫菀兀自的左右打量着,看到一两个认识的人就哇哇大叫,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笑的整张脸都泛出太阳一般的光芒,那般耀眼和温暖。
    卫九看着,忽然就笑了,伸手搂住小丫头不时往下滑的小身子,轻轻拍了下她胡乱扭动的屁股,“不许扭来扭去的。”
    傅紫菀看他一眼,果然不动了,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蓦然摸上他的脸,卫九身子一僵,正要开口训斥,冷不丁被她一口亲在脸上,黑眸亮晶晶的直看进他眼底,“紫菀喜欢九哥哥笑,九哥哥笑起来天下第一好看!”
    卫九整个人连动弹都不会了,脑海里全是小丫头亲自己的画面和一双亮晶晶的黑眸。
    “紫菀喜欢九哥哥笑……”
    是吗?那他以后就多笑吧……
    卫九重新展开笑颜,将怀中小人儿搂紧。
    傅紫菀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蛋不时蹭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似呢喃似誓言,“紫菀喜欢九哥哥,嘻嘻……”
    卫九的黑眸蓦然深邃,小丫头,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九哥哥,紫菀好困,想睡觉……”傅紫菀揉着眼睛,头放在卫九肩头,额头贴着他的脖间动脉,小手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卫九心底一软,伸手抚着她的后背,“睡吧,九哥哥在这里。”
    ……
    傅云杉身子不舒服,提前回了傅宅。
    晚饭没起身,只让冬青转告家人,她想睡觉。
    楚氏过来瞧了几次,见她果真昏昏沉沉的睡着,特意下厨炒了几个她爱吃的菜,让冬青等她饿的时候端来吃,冬青笑着应了,转身看到自家姑娘苍白的脸色,一阵心疼。
    第二日,傅云杉昏昏沉沉,话都是胡的。
    冬青不敢声张,忙请了南幕过来,南幕号完脉眉头深锁,深深长叹,“让三姑娘好好睡一觉吧。”
    开了药,全是凝气静心安神的,旁的竟什么也不说。
    冬青抓住他追问,南幕被逼的无法,才道,“三姑娘这是心疾,思虑、担忧过重都会引起,幸好没有触发高烧,否则就难办了……”
    冬青松了手,使了丫头去煎药,自己守在房中。
    家里人很快得了消息,站在床前,看着面色憔悴硬挤出笑容的傅云杉,都红了眼。
    楚氏与傅明礼和大儿子傅思宗商量后,当日午后向宫中递了牌子。
    第二日,去见了玉妃。
    玉妃早不过问宫中之事,见楚氏亲自来问,叹了口气,着人去请了伺候皇上的瑞公公,自然一无所获。
    楚氏担忧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勉强扯了抹笑,起身告辞。
    傅云杉一睡三天,期间偶尔醒来吃碗白粥喝了药就继续昏睡。
    这三天,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辅国公府的表少爷得了重病,紧急发丧,由他家下人扶棺返老家下葬。
    接着,孙家传来喜讯,孙家嫡枝二女孙二小姐孙妙语即将嫁给四皇子元璟为侧妃,孙二小姐谢绝了一切需要外出的社交活动,放出话,她要在家绣嫁衣,学习宫廷礼仪,不再外出。
    甚至拒绝了几家有意向四皇子靠拢的京中官员家的千金,让其惴惴不安。
    等再派自家夫人去拜访永宁侯夫人时不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孙妙语恨的将闺房内所有东西都砸了粉碎,嚷嚷着她要出去,守门的婆子面色动也不动,只她将脚跨出房门一步,两个婆子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入房间,周而复始!任她生气捶打,皆不动声色。
    永宁侯夫人见了免不了将她训斥一番,“你还有脸!永宁侯府的颜面全让你丢光了!连带皇后娘娘和四皇子那边也在怪罪,你还不知道消停,是不是要将你这条命也给搭进去?”
    大家的小姐即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会知晓一下朝堂动向,孙妙语虽刁蛮任性却不是个真傻的,立时从永宁侯夫人的话中听到了端倪。上前一把抓了永宁侯夫人的手,急切道,“娘,我听人说你和爹要把我嫁给四哥哥,是不是?我不要嫁给他,你跟爹说,我不嫁给他!我不喜欢他……”
    永宁侯夫人眸光一冷,扫了眼屋内伺候的人,毫不怜惜的将女儿的手打掉,声音严厉,“你四哥哥亲自来提亲,许的又是侧妃之位,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看好你们小姐,再闹出来,你们也不用留着了!”
    以萃青为首的几个丫头面色发白,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将自家小姐拖入屋内。
    孙妙语哭着拍门,“娘,我不嫁给他!我不要嫁给他做妾!娘……”
    永宁侯夫人忍不住闭上眼,一双手绞着帕子,好半响才睁开,平静的对身边的嬷嬷道,“走吧。”
    四皇子也罢,皇后娘娘也罢,虽是她孙家的人,却是与她无半分血缘的人,而屋内那个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骨肉,她如何舍得拿女儿作伐,当联系侯府与皇宫的纽带!如何舍得自己娇养的女儿一出嫁就是妾!可她能说什么?
    女儿虽还是清白之身,声誉却是尽毁,想找门当户对的已然不可能,将女儿嫁入一般人家,夫家怎么养的起她?算来算去,没想到四皇子亲自来提亲,亲许了侧妃之位,侯爷当场就答应了,连让她说句话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留!
    她如何不知四皇子的用意,如何不明白侯爷的立场!
    只是,正如她出嫁时,娘曾跟她说过的话,女人就是浮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要如何,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做了永宁侯府家的女儿,就要有为永宁侯府家牺牲的觉悟。
    “夫人,二小姐嫁给四皇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夫婿是亲表哥,婆婆是亲姑姑,就算不顾及亲情,二小姐背后还有咱们永宁侯府,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太难。”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小声劝慰。
    永宁侯夫人点了点头,她何尝不是这么安慰自己,回望着被关在屋里的女儿,一颗心又疼又气,索性转回,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孙妙语看着永宁侯夫人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哭的险些背过气去,几个丫环面面相觑,互相推攘着却无一人上前,最后目光落在萃青身上,萃青咬了咬牙,拿了湿帕小心帮孙妙语擦了脸,扶她起来坐到床边,“小姐,事已成定局,您不如向夫人低个头……”
    孙妙语拿眼剜她,萃青语窒,眸子转了转扫了眼门口的几个丫头,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听说四皇子也去辅国公府向段三小姐提亲了……”
    “什么!”孙妙语霍然起身,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四哥哥还要娶那个贱人?他难道不知道我就是被那个贱人害成这样的吗?他怎么可以娶她?!”
    萃青不待她说完,一把堵住了她的口,“我的好小姐,您要嚷的天下皆知吗?”
    孙妙语愤愤的甩开她的手,“嚷嚷怎么了?她眼睛可比我睁的大,她看那男人的屁股都看直了……”
    “呜呜……”
    萃青不敢再松手,只忽略孙妙语杀人的目光,凑到她耳边,“我的好小姐,您不是一直想找段家三小姐报仇吗?您再仔细想想,皇后娘娘是您亲姑姑,四皇子是您的亲表哥,若是段家三小姐也嫁给了四皇子,到时候您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皇后娘娘和四皇子自然会向着您!”
    孙妙语眼睛一亮,口中唔唔了两声,萃青忙松开手,孙妙语一下就笑了出来,“好!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逃?!”
    萃青松了一口气,总算搞定了!她的银子可算到手了!
    瞧着自家小姐状似疯狂的模样,她打了个冷战。
    与此同时,洪德帝将辅国公召进皇宫,狠狠斥骂了一通!
    间或透露出要将傅云杉指婚给六皇子的意思。
    辅国公因隐约猜出了洪德帝的意图,吓的面色发白,狠磕了几个响头,并表示会带着不孝女亲去傅府道歉才让洪德帝稍稍消了火。
    到底也没同意让段云华去到傅云杉面前晃,辅国公无奈,只得带着辅国公夫人舍了面皮去傅家走了一趟,却是连傅云杉的人都没见到,只听说生了病,在静养,由傅明礼和楚氏夫妇接待了二人。
    辅国公夫人又是尴尬又是气愤,回到府忍不住将女儿好一通埋怨!
    辅国公却抹了一把汗,“幸好不追究了,这要真追究起来……可怎么是好!”
    “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辅国公夫人听出不对,皱眉问道。
    辅国公看了妻子一眼,挥手退了下人,将辅国公夫人拉到书房,提笔写下一行字,辅国公夫人的眼随着字迹的完整而越睁越大,待辅国公落笔,已是惊恐的声音都走了样,“竟然是六皇子!”
    辅国公沉着脸点了点头。
    “几位皇子争夺这么多年,竟只是场笑话。”良久,辅国公夫人抚胸叹声,叹罢,又奇怪道,“如今朝局已如此,皇上就不怕……”
    “皇上是什么人?”辅国公提起笔将纸上的字抹成乌黑,涂抹罢,犹不放心,唤人取了火折子,亲看着燃成灰烬才罢休。
    “皇上虽个性乖张,但能文能武,初即位时,外可领兵杀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内理国事,国家昌盛百姓安乐!若不是……”辅国公一叹,“若不是锦妃娘娘出事,皇上也不至于性情大变……”
    “老爷!”辅国公夫人神色一变,忙开口打断丈夫的话,“四皇子和皇后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辅国公朝妻子笑了笑,“皇上既已暗下让我知晓,想来已做好万全准备,四皇子和皇后娘娘跳的越高,六皇子以后的路越顺畅!”
    辅国公夫人想通里面的关节,不由骇然,结巴道,“怎……怎么?他怎么敢?那么多……”
    “当年因立太子一事,他能一道圣旨诛杀密谋立太子的所有官员,如今又有什么不敢的!”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呐!皇上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砍了!辅国公苦笑。
    他该庆幸吗?
    庆幸他辅国公府自从开府一直辅佐君王,从不涉及皇子争位,宫廷倾轧!
    “万幸!真是万幸!万幸老爷没有答应四皇子的提亲。”辅国公夫人心有余悸,旋即又心疼道,“女儿如今的声誉,与四皇子为侧妃也是高攀,如今亲事不成,再去哪里寻好的亲事。”
    “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真找不着咱们辅国公府养着!”辅国公怎会不心疼自己的掌上明珠,他的嫡女,自小聪慧,性子又好,本寄予厚望,不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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