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上九天。
    上书房
    灯,亮若白昼。
    屋内,两人对峙着。
    “你说什么?”洪德帝吹着胡子瞪着以慵懒之姿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子!
    俊美男子瞥了他一眼,以他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年纪不大,耳朵怎么就背了?”
    “臭小子!”
    “我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俊美男子抬眸看了眼气的要发飙的洪德帝,“不用想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话落,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折痕,起身,往门外走去。
    “楼重!”洪德帝怒了,他都快要死了,这混小子还往外面跑?跑什么跑?万一他坚持不到他回来就嗝屁了,不就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真这样到了地下,他有什么脸去见他的锦屏?!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臭小子离开皇宫!
    楼重脚下未停,抬起右手朝后摆了摆。
    洪德帝已身子一跃,朝楼重攻了过来!楼重余光一扫,身子猛的右侧,洪德帝扑了个空,身子一翻,回头就给了楼重一记元家拳!
    楼重一掌挡住洪德帝的攻势,以掌包裹其拳,一个四两拨千斤将洪德帝拨到一边,轻飘飘的瞅了洪德帝一眼,嘴里还发出轻轻的嗤笑声。洪德帝只觉面子里子都没了,血腾一下上涌,脸红脖子粗的咆哮出声,“你个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你老子爹!你敢笑我?!站着,不许动!不许还手!”
    “我又不是个傻的,被人打还不知道躲!”楼重挑了挑眉,左闪右躲,却真的不再还手!
    站在外面伺候的几个小太监,浑身紧绷着,头垂的低低的,贴着墙根儿,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起来。
    房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洪德帝直累的气喘吁吁毁了半个书房还是没碰到楼重的衣角,恼羞成怒,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楼重目光复杂的看了洪德帝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不过几步又顿了下来,“最晚七月末,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可别等不及我回来就嗝屁了!”
    话落,抬步离去,再未停下。
    “臭小子,走了就不要回……”洪德帝如被人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不过片刻,咆哮的声音传出上书房,“来人,将杜成那老小子给朕抬过来!爷要剥了他的皮!”
    自己最多只能活到八月,他说七月末回来!这混犊子,他要咬死他!
    听到小太监的传话,杜成露出苍白的笑,“走吧,别让皇上等久了。”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伺候着杜成穿了衣,真个儿抬着去了上书房,一进门就见迎头砸来一块通身透绿的貔貅镇纸,小太监吓的不敢动弹,杜成笑着将镇纸接住,扯动伤口低低呻吟了一声。
    洪德帝大踏步走过来,瞧见他惨白的脸色,哼了一声,指了不远处唯一一个安好的椅子,“将他放在那里!”
    两个太监手脚麻利的将杜成抬到椅子上坐好,告退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洪德帝大手一挥赶出了上书房。
    “都给朕滚远点!谁敢偷听朕就咔嚓了谁!”
    几个小太监目露惊恐,拔腿就往外跑,真个儿是有多远跑多远了!
    “杜成,你可知罪?”洪德帝沉着脸,居高临下的瞪着杜成。
    杜成将手中的貔貅镇纸放到一旁,双手扶着椅子颤巍巍的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身子一抖往地上栽去!
    洪德帝一把扶住他,没好气的道,“你嫌命长了是不是?朕还没死你就想死!朕不许!”
    “主子,杜成知罪!”虽然是在骂,却实打实的在关心他,杜成脸上漾开一抹笑。
    洪德帝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朕问你,那混小子是不是知道了?”
    杜成点头,他早知告诉了六皇子,主子会来问,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这些年,六皇子对主子有诸多误会,也该让六皇子知晓一些事,主子并非那无情之人!
    “主子吐血那一晚,六皇子就找了老奴。老奴已将事情原委尽数告诉了六皇子,这些许天都没有在宫中见到六皇子,想来六皇子是去民间寻访解蛊毒之法了!”
    “呸!就他那德行……”洪德帝哼了一声,出口的话虽在骂着楼重,眉梢唇角却丝毫不掩饰笑意,杜成瞧见也笑了,洪德帝又觉不好意思,咳了咳,提及楼重刚才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问杜成,“你说,那小子安的什么心?我就剩几个月的活头了,他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给我送终,还往外跑?真以为生死蛊的毒是那么好解的?”
    杜成笑,“怕是出去为主子找破解之法吧?六皇子是真的关心主子的身体!”
    洪德帝别扭的瞪了他一眼,眉梢有几抹得意,“我是他老子,他不关心我还去关心谁!”
    其他女人生的那些畜生眼睛里只有他的皇位,哪里会关心他的身体,怕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他们好抢了这个皇位坐!
    哼,他元峙的江山是为他和他的锦屏生的儿子守的,谁也别想抢!上来一个杀一个!
    “主子,时间不多了,您可想好怎么安排了?”杜成很是担心,最近一段时日他虽然一直在养伤,但朝中局势还是看的通透的,四皇子和皇后拉拢势力,收买人心,天启的太极殿俨然已成他们母子的天下!
    这还不是紧要的,六皇子无心皇位,这位置坐与不坐都不重要,他就怕四皇子和皇后得了天下会容不下六皇子!要将六皇子除之而后快!
    洪德帝白了他一眼,张嘴要说什么,又突然泄气道,“你说这儿子哪里像我?守成的江山他偏不要?他想要什么?抢来的吗?”
    杜成忍笑,“六皇子这点最像主子!先皇当年传位给主子的时候,主子也是死活不要,还偷跑出去……”话一顿停了。
    洪德帝就是偷跑出去,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了苗疆,被当时的苗医楼太医所救,遇到了楼太医的女儿,当时年仅十三岁的锦妃娘娘,被锦妃娘娘一通谩骂才回来接了皇位,还逼着锦妃娘娘一起入了京。
    “他敢跑!老子都死了,他敢跑天下就换人坐了!”洪德帝气哼哼。
    杜成不忍直接告诉洪德帝,他儿子真是不稀罕谁坐朝!
    洪德帝有自知之明,话说完就叹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他还真敢跑!”
    他一直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从出生到现在,每次谈话他都能被气个半死,却又该死的忍不住想见他!
    楼重自然不知洪德帝对他已无奈至极,他此刻正勒着马奔驰在夜色中,不远处有几道暗影远远跟着,几道暗影后另有一道身影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口气跑到傅家门前,才发现人家大门紧闭。
    楼重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下马,纵身跳上了房顶,就着月色辨别了傅云杉所处的院落方向,身形一闪,几个起落就到了傅云杉的院子。
    院子内,正房和两侧厢房屋檐下都挂了灯笼,正随风轻轻摇晃着,除正屋和其中两间厢房内有亮光外,整个院落静悄悄的。
    “什么人?”屋顶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将楼重团团围住。
    不待楼重出声,已有人出声,“是爷。”
    “是我。”楼重摆手,对这些人的尽职尽责很是满意。
    黑衣人验证了楼重的身份,行了礼立刻又隐身与黑暗之中。
    别人闯傅三姑娘的闺房不行,但自家爷……
    尾随在最末尾的黑衣人瞧见楼重似小偷一般偷偷摸摸钻进傅云杉的房间,轻轻哼了一声,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前面几个黑衣人发现堵了个结实,“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黑衣人扭头就跑,几个黑衣人哪里肯许,没多言语就打了起来!
    “混账王八蛋,居然下死手,想杀了老子吗!”没过多久,黑衣人被一拳砸在胸口,喉间涌起一股血腥之气,他拼命压下了,朝围攻过来的几个黑衣人怒吼,“谁!刚才是谁打我!”
    几个黑衣人动作僵住,好半响,有人悄悄问了句,“是……常大人?”
    “听声音……好像是!”有人悄悄应答。
    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朝四面八方嗖的一下飞遁了!
    留下捂着胸口哀嚎的黑衣人,“还敢跑?看老子赶明不奏肿丫的脸!真疼……”
    隐匿在黑暗中的人谁也不敢应声。
    傅云杉这边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楼重居然钻进了她的被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他……他还在自己发现他时,一把捂住了自己!
    傅云杉狠命瞪着楼重无辜的双眸,刻意不去管他为什么只着了一件里衣躺在她的身边,用手拍打着他捂着自己口鼻的大手,“唔唔唔……”他想憋死她吗!
    楼重眸中含笑,瞧着如带刺的猫一般挠着自己,薄唇勾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痞痞笑道,“小娘子,你不叫我就松手,可好?好就点个头,如何?”
    傅云杉连连点头,楼重压着声音低低沉沉的笑了起来,手却真的松开了,傅云杉抚着脖子拼命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瞪楼重!
    楼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捂了她的口鼻,不由心虚的讨好的笑了一下,傅云杉喘够了气,抓起楼重的大手张嘴咬了下去,尖锐的牙齿一口咬下去,立时尝到了血腥之气,傅云杉不解恨的继续使劲咬,一双黑眸满含怒火瞪着缩在她的窗幔,躺在她的被窝里的男人!
    楼重吃痛,眸子里的笑意却越发深沉,看着眼前的小野猫连另外一只手也送到猫儿牙齿边,“咬个对称!”
    “呸!”傅云杉松口,满嘴血渍,眸神如刀,楼重盯着她唇边的血,喉间一动,头已俯下,不待傅云杉做出反应就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傅云杉口中的血腥之气瞬间充斥到他的口中,让他欲罢不能。傅云杉气恼的瞪大了眼,双手不停推拒着他的胸口,却被男人一只手擒住,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脑后将她更推近自己!
    “唔唔唔……”楼重,你个混蛋!
    外间,传来冬青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姑娘,怎么了?”
    傅云杉更大力推着楼重,楼重眸底深邃明亮,缓缓停住,以唇抵着傅云杉略为红肿的唇,从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傅云杉狠狠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没事,我口渴倒水时不小心碰到了凳子,已经没事了,你去睡吧。”
    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带着莫名的暗哑情欲。
    “姑娘也早些歇息。”冬青应了声,接着传来悉悉索索上床的声音。
    楼重凑到傅云杉耳边吐低语,“丫头,你说谎话!”
    属于男人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吐入耳中的热气将她耳朵发痒,忍不住就抖了抖,耳朵不受控制的腾一下热了起来,接着整张脸也热了起来!
    不用照镜子,傅云杉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的跟猴屁股有的一比了!
    不由恼怒的再次去瞪楼重,“大半夜的,你跑我床上做什么?”
    楼重神情落寞,眸底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薄唇扁着,“我想你了……”
    傅云杉险些内伤吐血!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脸皮越发厚了!
    “楼重!”傅云杉咬牙,压低了声音吼,“有什么事明天说,现在,请你出去!立刻!马上!”
    “好,我这就走,马上,立刻走!”楼重眯着眼,笑嘻嘻的凑近她唇边偷亲了一个,在傅云杉暴怒之前飞快说了句,“我要去苗疆为父皇寻破解之药,短时间内不会在京城,你……”他露出一个正色的笑容,“万事小心!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去西北侯府找常夫人。我……走了。”
    “楼重!”傅云杉一把抓住他掀床幔的手,“你去苗疆是不是跟皇上吐血有关?”
    楼重看着她缓缓点了个头,傅云杉心一紧,要远去苗疆求取解药,洪德帝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到她眼底的惊惧,楼重安抚的一笑,“放心,父皇不会有事的!乖乖的等着我从苗疆回来!”
    傅云杉却没有他那么乐观,“皇上……为什么吐血?”
    楼重一顿,随即扬起一抹笑,撇了撇嘴,“他自己作的!”
    从两人相熟,这是第一次,楼重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其他!
    “楼重,你听我说。”傅云杉心里有些不舒服,生气于他声声说着喜欢自己却对自己不坦诚,却也明白楼重不说定是事关重大,不想让她跟着担忧,“如今朝局紧张,大半势力都被四皇子和皇后攥在手中,你在朝中的形势很不好!如今皇上吐血晕倒,我虽然不知道他的病严重不严重,却也清楚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不该离开京城!但你一意孤行非去不可,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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