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剪秋立刻转身,“我去告诉爹娘,让司命把她追回来,她不能去,她怎么能去那里!万一那里有了瘟疫,她怎么办?万一……”
    “秋儿……你冷静一点!”许长清抱住妻子,顾淮扬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去,轻轻将门掩了。
    许长清将妻子抱到窗边供休憩的床榻上,“别急,听我说。”
    傅剪秋睁着大大的眼睛,双眸蓄满泪水,许长清爱怜的帮她擦了,“别急,顾叔刚才已经都跟我说了,杉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决定去的,再说,她跟六皇子一起去的,你想,如果辽东府真的有危险,皇上怎么会舍得让六皇子亲自押送粮草去辽东府?是不是?”
    “是……是吗?”
    许长清肯定的点头,“肯定是这样!不信,过两日咱们往宫里递了牌子,你亲自去问问二妹,二妹是自己人总不会骗你吧?”
    “万一……辽东府染了瘟疫……”傅剪秋惶然。
    许长清摇头,“不会的。”
    “你确定?”傅剪秋追根究底。
    许长清有些无奈,将妻子搂入怀中,笑道,“我保证,杉儿一定会平安无事且带着天大的荣耀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家就是天启的功臣!”
    “那是,我妹妹是最有本事的。”傅剪秋破涕为笑。“不过我们不求显祖荣耀,只要一家人能开心在一起就好。”
    许长清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将妻子搂的更紧。
    处在关系错综复杂的京城,想要安稳生活哪里那么容易,那丫头这般拼命,说是为了贪图银子,其实是想争一口气,为家人谋回应得的东西吧!
    真是难为她了!
    三日后,户部抵上消息:辽东府因洪灾严重,尸体一时难以掩埋,恶臭熏天,蝇虫肆虐,已泛滥成传染疾病——瘟疫!
    傅剪秋去见白昕玥那天,上书房刚把消息送到萃玉宫,傅剪秋听闻,一头栽倒在大殿上。
    白昕玥急匆匆着人唤了太医来看,太医诊出傅剪秋已有二个月的身孕,先前生孩子时早产加难产,本该调养几年再生孩子,现在惊闻噩耗,心神不宁,胎儿眼看不保,太医建议短时间内不要移动。
    白昕玥急的团团转,要去请楚氏和许长清,还是傅剪秋拦了,“公主,我没事……”她双目含泪,十指抚上尚未显怀的腹部,轻轻淡淡的说了一句,“孩子保不住也没事,只要杉儿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一辈子再不能生……也没事!”
    “大姐!”白昕玥的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双手抓住她的手,颤抖道,“大姐,你别吓我!我真不知道辽东府已经感染了瘟疫,我要知道,我拼死了也会拦着她和六哥的……”
    “没事,别担心。杉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傅剪秋露出一抹笑,昏沉沉睡了过去。
    白昕玥靠在玉妃怀中,声音哽咽,“母妃,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是一直来信说已经控制住了灾情吗?不是说只是普通的疾病并没造成瘟疫吗?”
    玉妃不出声,哄拍着女儿。
    ……
    荣坤宫
    二皇子眉眼都是笑意,亲手斟了茶给容妃,“母妃,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容妃看了一眼儿子,“让人做的干净利落点,千万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保证万无一失!”二皇子抿唇而笑。
    容妃也笑,抿了茶,想起一事,“大皇子那里你也勤去劝劝,总归是有情分在,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才是。”
    二皇子点头应是。
    母子俩撇开朝堂又闲聊了几句皇子妃至今不怀孕要纳两房妾室的事聊了几句家常。
    翊坤宫
    “母后,元煦是傻了吗?上次朱事丁死谏他都不去,这次巴巴的凑上去想干什么?”四皇子凤眼微眯,唇角勾着讽刺的笑,清秀的面庞因那抹笑而变得生动起来。
    皇后蹙眉,并不接儿子的话,“户部是二皇子的人,这消息应该不会有假,莫非元煦真的不知辽东府有瘟疫?”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咱们都要叫他有去无回!”四皇子脸上漾开一抹灿烂的笑,“收拾了老六,就该轮到老二了!”
    “别忘了元庐背后还有个定宁侯府!定宁侯府的嫡女嫁的是帝师府庆国公的长子!”皇后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半丝放松,“元庐与元诩如今闹的僵硬,璟儿,你不妨私下去探探元庐的口风。”
    “母后,庆国公远在平城,能掀起什么风浪!”四皇子不以为杵。
    皇后看他,“你若小看了庆国公,以后定会吃亏!你以为楚侯府一案,庆国公力保楚老侯爷一家而获罪是被皇上贬到平城的吗?”
    “难道不是?”四皇子一怔。
    皇后摇头,“我早些年曾听你父皇提过只言片语,言说是庆国公自请住到平城去的。他一直深感有愧。”
    四皇子的神色瞬间染上一抹郑重,“父皇这么说?”
    皇后点头,“有定宁侯府这层关系,难保庆国公到时不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若能先把元庐拉拢过来,等你继承大统……还不是任你摆布?你岂不少了一个劲敌,多了一个助手!”
    “母后所言,儿臣记下了,回去定好好思酌。”四皇子一脸受教的表情,剑眉紧隆,看得出是将皇后的话听了进去。
    ……
    洪德帝抬脚将书案踹翻,气的脸色通红,指着外面,吼道,“那个混小子,居然敢摆老子一道!杜成,立刻派了人给我把他追回来!这一辈子再不许他出京城半步!”
    “主子!您消消气儿!”杜成也急,看着地上乒乒乓乓的一片,那块皇上最爱的石雕坐像,那可是六皇子小时候亲手雕刻送给皇上的生日礼物,都被皇上砸了,可见他此刻的怒火有多旺盛!
    洪德帝瞪他,“消?消什么消!敢跟老子玩花样儿,他还嫩了点!告诉他,五日内不回来,老子就将他别院里那些乌七杂八的人全杀了干净!”
    “主子,可万万不可啊!”杜成吓的噗通跪倒在地,趁洪德帝不注意一把将那珊瑚雕抱在怀中,这等发完火一准儿找他要啊!他苦命的……
    “您也知道六皇子宝贝那傅三姑娘,您要真动了他那院子里的人,他回来……”还不翻脸不认您啊!
    洪德帝哪里听的进这些,只知道这猴小子压了户部的密报等走了才让人来回自己,这意味着什么?那小子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锦屏交代!他这是要活活气死自己啊!
    “主子,六皇子吃了五毒丹,就算是瘟疫也不怕的!再说,太医院的太医不都说了吗?傅三姑娘的那个药方他们都觉得可行!还兴匆匆的等着傅三姑娘给他们送准信儿呢!”杜成额头冷汗直冒,脑袋快速转着,将搜刮到的有用信息张嘴说出来。
    洪德帝欲踹屏风的脚一顿,侧眸看了他一眼,琢磨琢磨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五毒丹能解天下各种奇毒,一个小小的瘟疫定耐他不了!”
    杜成抹了把汗,连连点头,“是啊,傅三姑娘走之前不是保证过吗?一定不会让六皇子出一点点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洪德帝盯着他,好一会儿,嗯了一声,“那丫头敢让老六受一点伤,朕就抄她全家,灭她九族!”
    杜成干巴巴的应笑。
    洪德帝发完了火,浑身舒畅了,瞪着眼前一片废墟,眨了眨眼去看杜成,“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杜成苦笑,他倒是想拦,问题是敢拦吗?这书案可是上好的紫檀木,有二百斤多重,砸到自己身上……皇上立准要给自己收尸了!
    他讨好的抵上那珊瑚雕,“主子,您瞧这个还好好的。”
    洪德帝眼睛一亮,笑着把珊瑚掉接过来,爱惜的拿龙袍擦了擦,抱着站在椅子旁,咳了咳,“找人把这里收拾了,咱们去重华宫坐坐。”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杜成笑着应了,出门去,安排了人,伺候洪德帝去了重华宫。
    各宫的人先后收到了洪德帝在上书房发火后去重华宫缅怀六皇子元煦的消息,各种幸灾乐祸暗地里偷笑,二皇子和四皇子更是欢心,似商量好的一般备了礼物齐齐跑到了大皇子宫里。
    两厢相见,自是剑眼对箭眼,都冷冷哼了,踏了进去。
    大皇子瞧见二人联袂而来,眉间只轻笑了声,就以身体不适,无法招待为由,将二人都撵了出去!
    大皇子身边的大太监有些不安,“大皇子,这样妥当吗?一早还收到太夫人的密函……”
    “够了!”大皇子神色阴鸷,“外祖母年事已高,这皇储争位的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太监一怔,张口还想说什么,大皇子已甩了袍子往内室走去。
    ……
    傅云杉先是坐在马车中,出了城不过二里就察觉出马车速度太慢,为了不拖延速度,她要了一匹小马边学边赶路,第一天下来,大腿侧的皮肤都磨破了,还险些被马从身上甩下来,若不是楼重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一定是第一个因骑马而摔死的穿越人,没有之一!第二日,大腿里侧渗出不少血,她硬是咬着牙撑了下去,等到第三天,双腿已是肿的上不了马!
    她只好去求楼重,楼重严令她再骑马,让她去躺马车,傅云杉只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口,“我们晚到一日,辽东很可能就有数百人死去!你觉得是我受这点伤重要?还是辽东府百姓的命重要!”
    楼重很想说,谁爱生谁生,谁要死谁死,只要你没事……
    可看着那丫头眸底的坚毅和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叹了口气,认输。
    连行路的士兵将领都被她的精神感动,吆喝着互相鼓励,就盼着能早一日到得辽东府,多救一些同胞百姓的性命!
    等到第八日,傅云杉已基本掌握了骑马的技巧,再不会被马轻易甩下去了。双腿里侧的肌肤早已破了一层又一层,每晚上药,白日磨破,她却一声苦都不喊。比这更苦的她都经历过,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楼重眼底满是心疼,面上却做了一副很是欣赏的样子,“小丫头,不错嘛!”
    得到夸奖,傅云杉得意的挑了挑眉,做了个那是绝对当然的表情。楼重哈哈大笑。
    常寺一路都撅着一张嘴,有时候傅云杉凑过去逗他,他都一副别搭理我,我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楼重瞪了他几次,他才在傅云杉又一次示好时硬挤出了一个笑,差点没把傅云杉给吓的从马上跌下去。
    结果,楼重瞪他的次数更多了,常寺心里更怨念了!
    过了洛边,越往南,众人脸色的神色越沉,经过第三个关了城门只许出城不许进城的府城后,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辽东府。
    抵达辽东府那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可看着被用乱石堵住的城门,谁也笑不出来!
    看守城门的士兵瞧见他们,一溜烟跑去汇报,没多会儿从帐篷里走出来两个人,年龄大的骨瘦如柴,被后面的青年扶着,几乎是在拖着身子往这边走。
    另一个帐篷里也走出几人,看了这边一眼,似乎是认出为首的是楼重,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楼重眼尖的认出那几人是朝廷派来赈灾救人的官员,只是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狼狈,发丝凌乱,衣衫破损。
    “敢问诸位可是来赈灾的?”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面色发黄,一眼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昏倒一般虚弱,神情却带着希冀,定定的看着为首的楼重和傅云杉。
    中年人身旁的青年人亦是一脸渴盼,“辽东府三日前已断粮草,如今数万百姓饥肠辘辘,又不敢以植物为食,朝廷若再无粮草……”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几个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官员止住。
    “六皇子,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微臣等就要死在这辽东了!”
    中年人和青年人同时一怔,互视一眼,噗通跪在地,“微臣/草民参加六皇子!”
    “都起吧。”楼重看也不看那些啼哭的官员,上前将中年人扶起,“你是八镇一县辽源县的知县李怀仁吧?”
    “正是微臣!”直到此刻,傅云杉才看清楚李怀仁是如何的骨瘦如柴,被楼重扶着的一双手几乎只剩一张皮覆盖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周围全是铁青,唇瓣干裂,看上去像许多天没有喝水了!
    楼重面容极淡,看着李怀仁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怀仁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神情激动,“微臣该死!辽东府数十万百姓,微臣无能……只保住十分之一!就是这一万……微臣有负朝廷所托!微臣该死!”
    “李大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楼重朝他笑了笑,“百姓们呢?”
    李怀仁悲从心生,张着嘴呜呜哭了起来,他身旁的年轻人扶着他,声音哽咽道,“朝廷的粮草两个月前到辽东,那时瘟疫刚开始蔓延,我爹发动百姓将死去百姓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大火烧了,来赈灾的官员不同意,说烧出来的乌烟瘴气会让空气变成瘟疫,到时候大家伙都会染上瘟疫,就让士兵强制去埋!结果……挖坑太费时间,根本赶不上瘟疫蔓延的速度,至今日,存活下来的一万多人也有三四成染上了瘟疫被隔离在这辽东府城里!早先被确诊的几十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李怀仁已哭倒在地,那种痛彻心扉的嚎哭让傅云杉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十万百姓顷刻间少去九成,仅余的一成中又有三四成感染了瘟疫,若得不到妥善治疗,接下去就是剩下的六成也保不住!难怪李怀仁哭的如此伤心!也难怪过来的几个城看见他们那般害怕。
    楼重狭长的凤眸微眯,看向跪在一旁的赈灾官员,笑道,“诸位来玩的开心吗?”
    玩……
    谁敢当这个字?
    几个官员垂着头,试图解释,“微臣等也是按太医说的……并未想过瘟疫蔓延速度会如此之快……”
    “我倒不知天启养的官员都是人云亦云的鹦鹉?”楼重笑的很漫不经心又似带着阴寒的冷意,“太医说辽东府不保,你们是不是要将我天启的河山拱手相让?!”
    “臣等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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