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最近越发让人不得安身!”唐棣坐在窗前,向唐娇大倒苦水,“在我面前,说话不阴不阳,好似我欠了她钱似的,在旁人面前,上蹿下跳,像只猴子似的!我都替她丢脸!她以为她变成猴子,家里人就会对她另眼相待,高看她一筹?错!他们以前当她是个人,现在她这么一搞,大家就当她禽.兽!咳,咳咳!”
    可不是么?唐棣对万贵妃可谓恩重如山,她却在背后捅他刀子,知道这事的大臣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当她是个刻薄寡恩的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来,三爷,快喝口茶!”唐娇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别气坏了身子!”
    茶叶是她从温园带出来的,知道他吃不惯茶楼里的粗茶,所以每次来茶楼的时候,她都会带上一包好茶叶。
    唐棣不客气的接过茶吃了,然后砸吧了一下嘴,放下杯子道:“你呢?你跟你家侍卫最近怎么样了?”
    两人现在已经渐渐有了些默契,唐棣自称三爷,唐娇还是自称唐娇,两人都没朋友,也都当对方是唯一的朋友,故而每隔三五天,便会在这茶馆里一聚。唐棣每次来都要大骂一通,一会儿骂自家老婆,一会儿骂自家下人,一会儿骂自己,等骂的尽兴了,就会喝上一口茶,然后关心关心唐娇的近况,顺带点拨点拨她,给她指点迷津。
    “还不是老样子。”唐娇叹道,“他什么都听我的,但就是不肯跟我在一起。”
    “嘿,一个家奴而已,你抬举他,他还抖起来了?”唐棣冷笑道,“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多咯,我看你还是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你别光顾着说我!”唐娇气不打一处来,“你先换棵树给我瞅瞅!”
    唐棣顿时没言语了,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算了,不提他!”唐棣郁闷的说,“换个话题,你那事进展如何?”
    “已有些眉目了。”情场失意,战场得意,一说起这事,唐娇便得意的笑了起来,“最近我亲戚家里乱得很,夫人小妾吵成一团,其中有个特别受宠的妾,一心打算上位,于是特别能搅风搅雨,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哦?这倒是个好机会。”唐棣笑道,“若这妾侍有儿子更好,找人怂恿她,让她生出些废长立幼的心思,他们家还不大乱一场。”
    “我记下来了。”唐娇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看着她谛听教诲的模样,唐棣很是喜欢。他们两个算是忘年交,他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她夺取家业,也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看人,如何用人,如何行事,如何成事,以他的身份和教导的内容来说,几乎就是在养储君了。
    心里不禁摇摇头,若是唐娇是个男孩子,他就收他当义子了,反正他大限将至,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但有个女儿也不错……唐棣想到这里,便开口问道:“唐娇,你家里除了那个亲戚,还有什么别的亲人么?”
    “没有了。”唐娇一时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诚实回道,“我父母早亡,养父母也已经不在了,你问这个作甚?”
    “好!”唐棣大喜。
    “好个屁!”唐娇听了,忍不住骂道。
    “唐娇啊。”唐棣忽然和颜悦色道,“实不相瞒,我有几个儿女,也都死得早……你看咱们两,一个总是丧父,一个总是丧女,多有缘,不如你给我当女儿吧!”
    “你少占我便宜,谁要当你女儿啊!”唐娇被他气乐了,“还有啊,你自己说的,咱们两个一个总是丧父,一个总是丧女,这要是凑成一对,岂不是两个人都死得快?”
    唐棣被她拿话一堵,顿时又没了言语,一急之下,疯病就犯了。
    “我不管!”他眼睛开始泛红,“说!你答不答应!”
    唐娇看他满眼血丝,拳头握得嘎吱嘎吱作响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答应……”
    话音刚落,唐棣就开始拆房子,待茶楼老板带人匆匆跑上来一看,茶壶碎了一地,桌子断了两条腿,墙上的字画都成了碎纸,墙壁上到处都是碗大的坑,整件屋子里唯一完好的东西,就是唐娇了。
    唐娇起初也是怕得要命,但后来渐渐发现,他虽然疯,但是出手的时候却绝不会碰伤她,甚至还会偷偷的,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把会碰伤她的杯子茶壶等都扫得远远的……
    心中便略有些柔软,知道这人表面上凶神恶煞,实际上比谁都要心软,他若是在乎一个人,那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对方。
    “滚出去!”唐棣余怒未消,掏出一枚金锭子丢在茶馆老板脑门上,茶馆老板本来要跟他死磕的,可是看见一锭亮闪闪的金子滚落在地面上,立刻就换了副嘴脸,弯腰从地上捡起金子,点头哈腰的走了,待他走后,唐棣立刻回头指着唐娇,“你也滚出去!”
    唐娇走过来,用手帕给他包扎了手指上的伤,然后道:“行行,我走我走,你也早点回去,找个大夫看看伤口。”
    唐棣反而更生气了:“你走去哪?”
    “我正在挖我亲戚家墙角呢。”唐娇正色道,“最近好不容易挖到一个,我总得过去跟人家见见面吧。”
    既然是正事,唐棣便不好拦她,沉默片刻,他说:“带我去,我帮你。”
    “那可不行。”唐娇对他有点惺惺相惜的感情,甚至有些类似父女师徒间的孺慕之情,不肯将他牵扯进这种说不定要灭九族的事情中,于是正色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接下来的路,我要自己走,你别扶我,我怕被人扶多了,自己就不会走路了。”
    唐棣有些气恼又有些欣慰,仍说:“带我去。”
    唐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指着他背后,一脸惊讶的喊道:“咦,你是谁?”
    趁着唐棣回头的空隙,她犹如脱缰野狗般,一路狂奔逃出了房门。
    “唐娇!”唐棣大怒,像头发怒的公牛般追了上去,所过之处,两只脚将地板踩得轰隆隆作响,以至于楼下的人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左右,狐疑道:“地震?”
    楼下,一个人影转着手里的白玉烟枪,优哉游哉的走进茶楼。
    “帮我挡他一下!”唐娇冲到他面前,然后随手给了他个极其艰难的任务。
    “没问题。”温良辰将白玉烟枪放在嘴边,将事情一口应承了下来,然后一脸懒怠的朝楼梯上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登徒子敢追着咱们家唐美人不放……”
    等看清楚那人的脸,温良辰差点一个错手,将白玉烟枪掉到地上。
    唐棣冲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可惜没找到人,立刻冷哼一声,转头冲了回来,伸手揪住温良辰的领口,恶狠狠的问:“说,刚刚那姑娘往哪边跑了?”
    温良辰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打颤,心想可别是他想象的那样啊……
    “皇……三爷不在家里养病,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那姑娘,是您什么人啊?”
    别怪他有此一问,实在是唐棣难得紧张一个人。
    他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除了万贵妃,便从未对谁另眼相看过。哪怕是越国进贡过来的那位绝世美人,他也就是多看了几眼,后来万贵妃又哭又闹,实在容不下那位绝世美人,他也就挥挥手,就把美人贬去给万贵妃当侍女,到了后来,这美人就渐渐没了消息……
    而现在他明显对唐娇上了心,那副紧张劲可不像装出来的。
    这可把温良辰给吓坏了,虽然他一直希望唐棣的眼光能正常一点,早点丢掉万贵妃那张臭抹布,可是……可是也别选唐娇啊!要知道这两人可是叔侄关系啊!
    面对唐娇的时候,唐棣还有点好脸色,面对自己的属下,他完全是另外一幅面孔,眼睛里面全是慑人的阴鸷,那种发自内心的残忍能使人见之胆寒。他看着温良辰,冷冷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怎么?你跟她很熟?”
    温良辰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因为他不能确定唐棣知道了多少。
    唐棣知不知道唐娇的身份,又知不知道天机的存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对自己说这句话,试探的成分又有多少?
    在弄明白这些事之前,温良辰不会随便说话,怕祸从口出。
    但完全不回答又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唐棣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故而温良辰思索片刻,便笑道:“认识的人,正求我办点事。”
    唐棣立刻不高兴了,冷哼一声道:“你堂堂如意侯,人家一个小姑娘求你办点事,你挥挥手就能办成,为什么不帮?”
    温良辰险些被他气笑了,心道:你知道她求我办什么事吗?
    “怎么不说话?”唐棣越看他越不顺眼,声音变得更加冷厉,“我听说你这个如意侯交游甚广,黑白两道,官场朝廷,都有你的朋友,无论谁找你办事,你都能办成……为何唐娇找你办事却办不成,是不是觉得她没钱没势,就算帮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如此诛心之言,叫温良辰眯起眼睛来,知道自己下面的话若是没接好,就会被他冠以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之名。
    “不是我不肯帮。”见唐棣如此看重唐娇,温良辰决定暂时服个软,顺着他的意思说,“只是她求我的那事颇为难办,必须容我再三考虑。”
    “是吗?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你如意侯办不成的事?”唐棣哈哈一笑,然后负手朝楼上走去,“来来,你有什么难处,说给我听听。
    温良辰抬头看着他,没奈何,只好跟着他上了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昨天跟朋友聚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完就开始发烧。。。
    脑子里的cpu和存货都烧光了,顿时觉得自己小清新了,都写不出重口味小剧场了。。
    t t我去吃药睡了,大家晚安
    ☆、第42章 理念之争如水火
    温良辰跟着他上了楼。
    雅间大门一关,唐棣脸上的玩笑之色便收敛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问道:“说吧,她究竟是什么人?”
    温良辰仍端着他的白玉烟枪,一副疏懒倦狂的模样,心中却飞快的权衡着利弊,权衡着唐娇与唐棣两人的力量。
    他原先还打算买通宫里的人,打探一下唐棣的身体状况,现在不必了,万贵妃已经主动透出风声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唐棣身患重病的事情便会人尽皆知。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唐棣一日不死,王位就一日稳如泰山,即便他死了,这位置也不一定会轮到唐娇这个小女子,想叫他将身家性命压在她身上,她还真不够分量。
    毕竟温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传了这么多代下来,也渐渐成了气候。族中虽无人担当三品以上的大官,但四五六品的官员却比比皆是,加上温家擅经商,商号遍布齐国,打造出来的兵器甚至能卖到秦国和楚国去,举国上下,也唯有皇室御用的商家能跟他们家比拟一二。
    而历任家主也都似温良辰一样,完全中立,左右逢源,这么做的好处很明显,既温家几乎没有什么敌人,但坏处也很明显,哪边都不得罪的下场,就是哪边都不讨好,一旦出现什么大事,两边都不会帮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根墙头草。
    但现在这样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唐棣一双带血丝的眼睛看着温良辰,里面有疯狂,但也有洞彻一切的睿智。
    温良辰将白玉烟枪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白色烟圈。
    看来,他今日是必须要选择投靠一方了。
    那么,是背叛旧友,投靠眼前这位当朝天子。
    还是发挥出十二分的演技,帮旧友蒙蔽唐棣,换来那位小公主的一线生机呢?
    唐娇并不知道一场几乎左右整个局势的对话,正在她常去的那间小小雅间内进行,此时此刻,她已坐在马车内,随天机一起,来到一家酒楼里。
    酒楼主人正在宴请今次参加会试的举子,与会者除了年轻的举子们,还有许多名士富绅,甚至还有人带来了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姐,意思很是明显,是要从举子中挑选金龟婿了。
    但既然是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能跟男人们坐在一起饮酒作乐,好在酒楼主人早有准备,里头放了许多卷帘,帘子一放下,夫人小姐们便能坐在帘子后头,偷偷打量酒席间的青年才俊了。
    唐娇并未急着入席,而是同天机一起,来到后院,在那里见了一个人。
    那被万贵妃废去功名的倒霉举子。
    他看起来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二十来岁的人,鬓角间却隐隐可见霜白,两人到来之前,他一个人笼着袖子,在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直到两人出现,他才猛然回头,眼睛里迸发出光芒,犹如在绝望中看见了一丝希望。
    他小跑至唐娇面前,小心翼翼的问:“您就是……”
    唐娇看了天机一眼,然后回过头来,不动声色的对他点点头。
    举子作势要拜,但立即被天机扶住,声音冰冷道:“附近有人,别做引人注目的事情。”
    “是,是,是我错了。”举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然后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唐娇,“大人,您之前答应我的事情,都还算数吗?”
    唐娇脸上蒙着一张面纱,声音从面纱后面传来:“你放心去做,无论事情成不成,我都会将你的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等到将来大事成功,亦会给你哥哥一份官职,还会还你一份公道。”
    举子得了她的承诺,脸上流露出一份安心之色,对她一躬到底道:“既如此,我便去了。”
    起身之后,头也不回的走进酒楼里,唐娇与天机随后而至,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然后静待好戏开幕。
    “嗯?”唐娇忽然指着前方一个人道,“你看,那不是暮蟾宫吗?”
    不远处,一名白衣少年坐在酒席间,笑容温和,丰神俊朗,犹如一轮满月静静浮在湖面上,皎洁无尘,照得身边的人自惭形秽,故一米之内无同龄男子与他共坐,只有一大群名流富绅围住他不放,拼命介绍自家女儿侄女外甥女……
    天机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平静道:“他是今年的举子,也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会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唐娇明显对暮少爷的断案能力记忆深刻,不由得苦恼道:“你说他会不会看穿咱们的计划啊?”
    “看穿了又怎样?”天机平静道,“他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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