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西糖暂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肢体语言回答,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元归云没问公主做了什么噩梦,而是语气平静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像是再讲科普故事:“嗯……公主知道人为什么会做噩梦吗?”
    江西糖哪里去了解过这个?他摇了摇头。
    “公主做噩梦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大脑在欺负你。”元归云说。
    这个解释把江西糖听懵了:“……我的大脑……欺负我?”
    元归云缓缓道来:“我曾经遇见一个被自己大脑欺负惨了的人,公主想听听他的故事吗?他跟公主不一样,他经常性的做噩梦。”
    江西糖已经被吊起了好奇心,就像他想听副队长讲下去一样,他现在也想听元归云把故事讲完。
    “想知道……”
    “那我就说。”
    事情有些久远了,元归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这个男人,名叫雷灭。他从有记忆起,便一直做同一个噩梦,梦中有一个看不清正脸的黄衣女孩,一直在陪他玩,每次他想要看到这个女孩的正脸,结果都是无疾而终。然而,让雷灭更在意的一点是,这个噩梦最恐怖地方并不是重复地做,而是当他一点一点长大后,梦中的黄衣女孩也在跟着长大。”
    元归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噩梦中的黄衣女孩已经逐渐成了他的心魔,他的执念。他不再害怕这个噩梦,开始认为,这个黄衣女孩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恋人,现在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正在等着他。于是,他准备成年后,立即去找黄衣女孩,结果等他成年了,家里却给他谈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公主猜猜看,他接下来选择了怎么做?”
    江西糖此时已经听入迷了,忘记了自己做噩梦的事情。
    他想了想:“他去找他的黄衣女孩了?”
    “公主猜的很准。”元归云说。
    江西糖认真地说:“daddy我不是瞎猜的,因为你最开始说了,他被大脑欺负狠了,如果这个时候他放弃了黄衣女孩,就不会到欺负狠了的程度吧……然后呢?他去找黄衣女孩找到了吗?”
    “找到了。”元归云继续说:“为了黄衣女孩,他从家里逃了出来,准备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她。就这样找了十年之后,他终于在噩梦中看到了黄衣女孩的脸,雷灭先是欣喜若狂,可随后他竟然发现,那张脸,是十年前家里为他准备的未婚妻的面孔。”
    江西糖听到这里瞪圆了蓝眸:“原来未婚妻就是他的黄衣女孩?十年前就来到他的身边,他却错过了?”
    元归云:“雷灭最开始也跟公主这样想,所以他立即回了家,甚至不顾世俗的眼光,想强行带着已经已婚生子的前未婚妻离开,被家人拦了下来。之后,他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终于跟黄衣女孩在一起了。可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变成悲剧的原因,正是因为跟黄衣女孩成功在一起了……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爱黄衣女孩,就算他的前半生一直在梦中跟她相遇,但是他现在才发现,他并不爱他。”
    “想通了这点后,雷灭再也没有做过关于黄衣女孩的梦,可事已至此,他决定放弃之前的执念,好好过日子。与此同时,他的妻子原本也以为这是错过的天定良缘,才会决定跟雷灭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她从雷灭家里的衣柜底层——翻出一张破旧的黄色床单,一切才真相大白,妻子选择了离开他,回归了最初的家庭。”
    “雷灭看见黄色床单的那一瞬间,才明白,自己被他的大脑欺骗了。小时候,他只是看了一眼被风吹动的黄色床单,他的大脑就记住了床单姿态最像人的时候,给他编造了一个黄衣女孩。后来他一直找不到黄衣女孩,大脑又欺负他,随便将前未婚妻的脸,填在了黄衣女孩的脸上,至此,造成了他悲剧的一生。”
    听到最后,江西糖已经目瞪口呆。
    黄衣女孩竟然从始至终都不存在?原型只是黄色的床单?
    “他的大脑怎么这样子?”江西糖都替雷灭感到生气跟难过了。
    “公主,大脑不会跟你讲道理,只会随心所欲地欺负你,只要你的思绪能活跃,它就会随意编造梦。”
    “可是,不管怎么编造,梦始终是假的,公主不害怕,大脑就拿你没办法,总是欺负不成功,它就会放弃了。”
    江西糖好像明白了,他抿着唇,主动跟元归云说了自己做噩梦的内容。
    此时,他的心情已经从惧怕转变成了气呼呼:“所以daddy,只是因为我睡觉前害怕了一下宋城的事情,我的大脑就在梦里欺负我?我的脑子不是笨吗?怎么也会这样啊?”
    “它欺负不了别人,只能欺负公主了,确实很过分。”
    江西糖被自己气到了,然后他气了一会,蓝眸微闪,刚想问自己的大脑编排宋城跟陈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霍从加进来的时候,思绪忽然被另一件事给拉走了。
    “daddy,你怎么没换睡衣,被子也叠的好好的,没有打开……我好像一睁开眼,就看见了daddy你在我的床边?!!”
    这几天,每天都是江西糖先睡晚起,因为夜里没有惊醒过,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其实元归云一直都没睡过。
    元归云沉默了一下,好像在想应该怎么说。
    江西塘见此,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袖,困惑又震惊地问:“daddy……你不会一直都没睡吧?”
    元归云任由公主抓着,低声解释道:“公主,我其实并不需要睡觉,每天闭目眼神一会就好了。”
    怎么会有人不需要睡觉啊?
    不睡觉身体能撑得过来吗?
    江西糖想到元归云不睡隔壁房间,非要打地铺跟自己睡一间房的理由,眼眶瞬间红了,自责地问:“daddy,你是不是因为要24小时的保护我,所以才不敢睡觉?”
    “靠近公主是要保护公主,但不睡觉,并不是因为公主,是我自己的原因。”元归云说。
    江西糖却不太信这个理由,他认为还是因为自己。
    本来他都不赞同让daddy打地铺,觉得太委屈人了。
    江西糖一想到元归云自从进考场后,没有睡过一次觉,而自己呢,却被他照顾的很好,每晚都睡得很香。若不是今天做了噩梦,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后,实在憋不住自责的眼泪,掉了下来。
    “daddy,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江西糖下一滴眼泪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半落不落时,他忽然用力咬住了唇,些许的疼痛似乎给了他勇气,下一秒,江西糖直接伸手像抱大型娃娃那样抱住了元归云的手臂。
    江西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有种脆弱地坚定:“daddy,我把我的床分给你一半……你上床,跟我一起睡吧……我不介意。我们挨得近一些,这样daddy也能在保护我的同时,还能睡觉休息了。”
    元归云看着公主睫羽颤抖地频率,知道公主是用了很大的勇气跟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
    “公主,这是你的床,是属于你个人的专属地盘,我不应该侵占。”
    “我不介意我自己的地盘被侵占。”
    江西糖身体太过娇小,明明是他抱住元归云的胳膊,看起来却好像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一样。
    他红着眼眶,真诚地说:“我愿意被daddy侵占……我想让daddy睡个好觉。”
    元归云灰眸静静地垂下,跟公主刚被眼泪洗过的蓝眸对视了一会,用另一只自由的手给公主擦眼泪,微微叹了口气:“公主要成哭包了,今天才刚刚开始,已经哭了一次了。”
    江西糖倔强地咬唇:“我不是哭包,这是自责的眼泪……daddy你就上床跟我一起睡吧。”
    元归云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我睡姿很好,也不占地方……我可以只睡一个角落……只要daddy别把我踢下床……就没问题。”
    江西糖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元归云睡觉,所以他就紧紧抓住,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
    元归云抬手轻轻拍了拍江西糖的背:“因为公主在害怕,身体一直在颤抖。”
    “……”江西糖身体一顿,下一秒垂下了脑袋,语气闷闷地说:“不是的,我没有害怕……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但是……但是、是daddy的话就没问题,我肯定能习惯的!”
    元归云低声说:“可我不想公主习惯,公主觉得不喜欢,不舒服,不愿意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因为一开始就不喜欢,恐惧,那后面所谓的‘习惯’,也不是‘习惯’,是妥协。我不需要公主因为我,因为任何人妥协,公主已经很聪明了,现在能听明白,对吗?”
    江西糖依旧抱着元归云的胳膊不松手,他垂着头,没说话,但身体却不再继续轻微颤抖了。
    元归云继续说:“而且,我也说了,这不是公主的原因,就算跟公主睡一张床,我不睡觉,依旧不睡觉,并不会有所改变。”
    “可我……我想让daddy睡觉……”
    “daddy,对不起。”
    江西糖突然松开了元归云的胳膊,像个自闭的猫咪一样,躲进了被子里,形成一个鼓包,不愿意出来了。
    “公主?”
    元归云伸手就能把公主从被子里拉出来,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按道理,他这里才是公主的避风港。
    现在公主却选择了远离他,躲进了被子里,那问题就出现在了他身上。
    “公主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可以跟daddy聊一聊吗?”
    元归云原本就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在对待公主的时候,他的耐心更是达到了一种非人的恐怖程度。
    在试探性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复后,元归云抽出掌心的金线,想了想,一双大手有些笨拙勾勒了出了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黄鸡。
    元归云是参照公主喜欢的那条酒店宝宝毛毯上的刺绣小黄鸡做的,只不过手艺不好,让两只小黄鸡长的只是神似而已。
    “公主,我放了一只金线做的小黄鸡在床边,什么时候你想开口聊天,就伸出手把小黄鸡拿走,好吗?”
    床上的小鼓包动了动,依旧没有给出回应。
    元归云也不说话了,只是耐心的垂眸看着小黄鸡。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小鼓包再次动了动,然后一只白嫩的手偷偷摸摸试探性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然后——抓了个空气,愣在原地。
    元归云低声提醒:“公主,在往右边一点。再靠前……”
    在元归云的指导下,那只小白手终于成功抓住了小黄鸡,然后下一秒,飞速地缩回了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莫名有点让元归云想笑,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对不起……”
    江西糖终于愿意说话了,一开口就是闷闷的哭腔,自己骂自己:“我是大坏蛋……白眼狼……我自己都唾弃我自己……”
    元归云等公主说完,才问:“我怎么不知道公主突然变成一只坏蛋狼了?”
    “……”
    江西糖沉默一瞬,握着手里的小黄鸡,终于敢说出来了:“daddy对我那么好……我心里居然还提防daddy……我太坏了……我的心是黑的呜呜呜呜呜……对不起……”
    江西糖接受不了自己想让元归云睡好觉而邀请他一起上床睡后,心里深处却突然升起的一丝惧怕。
    那确实不是不习惯,是他在害怕。
    他无法控制地害怕有男人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哪怕那个人是daddy,也不行。
    “公主因为这个感觉到自责,自我厌弃,才不想理我吗?”
    江西糖带着哭音嗯了一声。
    “公主,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对我的提防,也是正常的,这是你对你自己的保护,不会因为我daddy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因为我的身体跟气息对公主来说,都太过有压迫力跟侵占性,躺在一张床上,我一定会入侵公主的地盘,公主知道这一点,身体跟内心才会抗拒。”
    “公主不是白眼狼,只是在保护自己,预警有可能的压迫,这很好。”
    元归云知道自己一直不曾压迫公主,公主才接受他的安全感。
    一旦有压迫或者侵占的行为,哪怕是公主自己提出来的邀请,他的内心跟身体也会抗拒。
    “公主,这是你的床,你能安心在上面入睡,它就是属于你的地盘。你可以拒绝任何人的进入,这是独属于你的权利,没有人,哪怕是daddy也并不例外。”
    元归云最后这句话,终于把江西糖从被子里哄了出来。
    “daddy……可我真的想把床分享给你……想让你睡个好觉……我没说谎……”
    江西糖脸蛋被被子捂得通红,泪眼朦胧,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小乞丐的发型。
    但他的双手在小心翼翼地护着元归云给他勾勒的小黄鸡,很宝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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